《一次一生》我是小秘密

4、荒唐的协议

　　不过两三天苏影就开学了，W市并不远，长途汽车只要三个小时，火车只要两个小时。苏影忙着搬新书，整理宿舍，迎接新生，社团招生等事情，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早出晚归。她已经是大三了，她学得是汉语言文学，这一学期的课程紧了不少，多了好几门选修课，苏影都不想错过，所以选修的课程比较多，欧先生的事也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天下了细细密密一天的雨，不同于往常夏日里忽来骤去的阵雨，雨中漂浮着秋日里萧瑟颓废的味道。
　　“不想出去，在宿舍里煮面吃吧。”住在苏影隔壁床铺的陈晓晓趴在书桌上，迷茫地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有气无力嘟囔着。晓晓说的对，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仰天长叹了。苏影赞同地点了点头，将藏在衣柜里的电饭煲掏出来。宿舍里是禁止使用这类大功率电器的，可哪个宿舍没有偷偷私藏一二呢，为了防止宿管阿姨的突击检查，电饭煲都是严严密密地藏在衣柜里，用柜锁锁起来的。
　　苏影又掏出来两个番茄，想起了什么，抬头朝着对面仍旧窝在被窝里的另外两个舍友，杜子琪和高红问：“你们两个呢，吃吗，番茄面？”
　　“我待会儿还有事儿，出去吃呢。”杜子琪摆了摆手，扭了扭脖子，也准备起身。
　　高红直挺挺地躺在床铺上，发呆地盯着天花板，机械地摇着头。苏影知道，多数时间这两人是不参与她和陈晓晓的，杜子琪似乎每天都有约会，高红呢，面条管不了饱，必须得吃饭，嗜饭如命。
　　这是公寓式宿舍，一个宿舍三室一厅一卫，每室住了四个人，一间宿舍也就是住了十二个人。宿舍里，苏影也就是和陈晓晓臭味相投，比较谈得来，其他人关系也就是而而。
　　煮好了面条，两人面对着呼哧呼哧吃的十分欢畅，谈着最近零零散散的话题，感觉舒畅极了。
　　“叮铃铃。”苏影的手机欢快地唱起了歌，她的手机永远保持着最原始的铃声，一度被晓晓冠以跟不上时代的表现。
　　两人循着声音找了一番，晓晓拨开一堆书找了出来递过去：“陌生号码呢，还是北京的呢，你北京有认识人，别是诈骗电话。”
　　苏影犹豫着，电话铃声也就熄了，正要作罢，铃声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喂。”苏影犹疑着喊了一声。
　　“你好。”电话中是一个礼貌得体的声音响起：“我们夫人想请您喝杯咖啡，不知苏小姐有时间吗？”
　　夫人？苏影脑袋一时短路，感觉就像再演电视剧，铁定是打错了，刚要笑出声，里面的男子又不温不火道：“欧先生您应该记得吧。”
　　苏影这下彻底怔住了，久远的记忆翻涌而上，这个事情怎么就不依不饶了呢……

　　苏影撑着伞下楼，果然看到宿舍大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小汽车，在雨帘中还泛着油亮的光泽，车外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毕恭毕敬地等待着，苏影认得，就是上次那个送她回来的阿栋。
　　车子很快载着她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咖啡馆外，阿栋亲自下车为她开门，撑伞，话里话外都是十分客气，只是多余的话一句不提。跟着阿栋的脚步入了一个最里间的包厢。苏影不觉讥笑了一声，搞得跟地下党似得，他们两见面可见十分见不得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包厢内，那位涵养极佳，美貌如花的妇人冲着自己微笑地点了点头。这下，苏影更加拘谨，恭恭敬敬地喊了声阿姨。
　　“坐吧，就是随便聊聊。”妇人优雅地抿了口杯盏，语态自然而不失亲昵。
　　苏影有些懵懂，恍若那日她们之间的不愉快只是梦幻，也有些奇怪，今日她有什么目的。
　　堪堪坐下，侍者便端来了一杯柠檬水，妇人莞尔一笑，点点姿态，宛若室内生香，语重心长道：“女孩子家还是少喝咖啡，柠檬水最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了，所以我就冒昧帮了点了。”
　　“谢谢。”苏影倒是惊讶于她没来由的体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双手再次不自觉地紧紧捏在一起，小心翼翼问出口：“不知阿姨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妇人会心一笑，将桌上一只文件袋推到了苏影跟前，随意地说：“苏小姐先看看这个吧。”
　　苏影明亮的瞳孔荡漾着雾气，翻飞的睫羽微微颤了颤，假装镇定地翻开了文件袋，“呼。”谢天谢地，不是什么支票现金什么的，苏影暗自松了口气，可越往下看，神情愈见惨白，抖动的双唇被咬的如娇嫩的玫瑰花瓣，透出血丝。
　　而妇人仍旧慵懒地理了理鬓发，叹了口气：“你瞧，你看到这些，都能吓成这样，你这么柔弱的性格我怎么放心你做阿泽的妻子。”说完，脸上酝酿出一抹哀怨，苦心劝道：“苏小姐，我并没有瞧不起你和侮辱你的意思，我本人也并不是名门闺秀，从前也不过是摆地摊的丫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晓得入这欧家的门多么辛苦，在这欧家我苦心挣扎，苦心经营，真的很不容易，到头来，却失了丈夫的心。你还这么年轻，真的没有必要浪费青春在这些算计周旋之中，临老了，后悔的也是你自己。”
　　苏影万万没有想到欧泽的妈妈会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且不说自己和欧泽真的没什么，就是有什么，听了她一番话，苏影也没有信心继续走下去，他一直是个胆小和懦弱的丫头。
　　“当然啦，我也是有私心的。”妇人见苏影埋头苦思的模样，以为话没有说到位，继续加了一把火：“你这么平和的心态，说穿了便是懦弱，与欧家的长孙真的不是良配，你的性格会阻碍他今后的发展的。你懂吗？我相信苏小姐和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样很爱欧泽，就是为了这份爱，我坐在这里恳请苏小姐断绝和欧泽的来往吧，可以吗？”
　　苏影看得出欧泽母亲的情真意切，吸了吸鼻子，终于直视着欧泽妈妈灿若桃李的眉眼，鼓起勇气诚挚道：“阿姨，其实我和欧泽真的没什么，我只是她生病期间的看护而已，真的仅此而已。”
　　欧泽的妈妈似乎十分满意她这个答案，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个好孩子，阿姨记下你这份情了，你也放心，只要你放手，阿泽的性子绝不会纠缠。”
　　苏影谢绝了阿栋的专车接送，独自一人，撑着伞漫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黑沉沉的天幕恍若一张密而实的网，笼罩在人的心上。晚上的秋天还是有着一丝清冷，苏影矫情地红了眼眶。这是一次荒唐的谈话，达成了一项荒唐的协议。这对苏影根本不算什么，他和欧泽也根本没有什么，可她的脑海却始终回旋着那个文件袋，一个清晰的事实就那么摆在她的眼前：
　　欧泽的母亲姓姜，姜家在北京的崛起也就是她父亲那一辈开始的，说起来，他外祖家的确是从摆地摊发家致富的，而如今已是享誉全国的旗袍行业的领头羊。这些有关姜家的各种消息苏影从前报纸上也看到过，不过也是一晃而过，从未放在心上，如今对上了号，真是心塞。而欧家，苏影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可文件袋中写着的那欧家显赫的身世真是让人心惊。她已经不记得上面写着的欧家有多少个政要官员，哪个叔叔，哪个伯伯，哪个堂叔，哪个婶婶，似乎每一个名字都有些熟悉，可都是过眼云烟。只是欧泽走的不是官路，而是商路，欧家分为两支，欧泽继承的是欧氏集团这一支，欧氏集团横跨地产，酒店，娱乐，如今又瞄准了服装行业，而欧泽是欧式的长孙，也是姜家唯一的外孙，身份真是尊贵的无法想像。
　　是了，自己是配不上这样的人物，就像刚刚，面对欧泽的母亲，无论自己如何昂首挺胸，也丝毫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自卑，幸亏一切只是误会，否则……不，没有否则，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欧泽估计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苏影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
　　果然，第二日，苏影便生病了，身上烧得滚烫，脑袋晕的天旋地转，鼻子塞得无法呼吸，喉咙痛的不好说话。苏影觉得大概不是昨晚走的太久吹了冷风的关系，毕竟现在不过初秋，哪有多冷。大概还是自己昨天受了惊，邪风入体啊。
　　晓晓和高红搀着苏影去了学校医务室，躺在病床上吊上了水才停歇，高红有课便离开了，剩下晓晓向老师请了假陪着苏影。苏影烧的脑仁儿疼，浑身也没有一点力气，挨着枕头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过了很久，只觉得胳膊被人扯了扯，勉强睁开耷拉的眼皮，是晓晓精致的眉眼，笑得贼兮兮的。
　　“小影，你的电话，接不接？”晓晓凑到苏影跟前，挤眉弄眼的模样。
　　苏影正难受的紧，没空理她为什么突然抽风，沉下了眼皮，随口问：“是谁？”
　　“是个帅哥。”晓晓迅速地将手机凑到苏影耳边。
　　“喂。”
　　“你同学说你生病了，还好吗？”
　　“难受。”
　　“你在哪里？”
　　“医务室。”
　　“你知道我是谁吗？”
　　………………
　　不要怪苏影，苏影本来就嗓子疼，声音都嘶哑着，本能地不想说话，说一半禁不住又抽过去了。之后便是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晓。
　　等到再次醒过来，天已经擦了黑，不知不觉，自己竟然足足睡了一整天。苏影撑着仍旧软绵无力的身体，勉强坐了起来，还好脑子清明多了，摸了摸湿漉漉的汗衫，出了一身汗，好在烧退下去了。
　　“小影，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我都要疯了。”晓晓原本拎着一个保温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苏影顿时嚷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苏影知道肯定一直是晓晓照顾自己，真是过意不去，无限愧疚皱着脸。
　　晓晓将保温瓶放到桌子上，慷慨大方地撅了撅挽着笑意的唇角，摇头：“没事，我们谁跟谁啊，你啊，只要把这滋补养身的生姜粥全部喝掉，我就圆满了。”
　　苏影有气无力地揉了揉肚皮，憨态可掬地咽了咽口水：“啊，我都饿死了。”说着，用勺子舀着粥，一勺一勺地狼吞虎咽着，味道真是好极了，生姜性辣，可粥里却只有生姜的香味。
　　“你在哪儿买的这粥，味道真是好极了。”苏影吃了东西，有了力气，脸蛋也红扑扑的。
　　“一个帅哥知道你生病，特地送来的。”晓晓佯装镇定地盯着苏影，苏影被盯得背后毛毛的，愈加狐疑：“什么帅哥？我不认识啊。”
　　“喏。”晓晓指了指，苏影才发现桌上还放着一束粉色的郁金香，正如火如荼地绽放着自己的无以伦比的美。苏影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光滑的花瓣，嘴上却是念念有词：“难得现在还有郁金香，还知道我喜欢粉色郁金香。”
　　“快说快说，那人是谁？粉色郁金香的花语可是永恒的爱。”晓晓调皮地戳了戳苏影的脑门儿，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苏影苦笑地拧了拧眉头，讨饶地摇头：“我是真不知道是谁，难道是我们学校的哪个同学？”
　　“开什么玩笑？”晓晓一副苦瓜脸，朝着苏影的脑袋狠狠给了一记：“还骗我，人家电话都打到你手机上，你两还聊得很欢呢。”
　　电话？苏影脑袋一片空白，慢慢搜寻着模糊的记忆，手机一点点翻动着，的确显示自己下午有接过一个电话，可是是谁呢？电话号码又不认识，貌似的确是个男的，她还和人家聊得很欢吗？聊啥了，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你真不知道啊，不会吧，还有这种事儿。”晓晓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立马挤到苏影身边，使劲咽了咽口水：“额，这个人呢，声音很深沉，对深沉，而且，而且，他本来还说要来看你，可后来又说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了，这粥是他让其他人送过来的。”晓晓极力描述着什么，手舞足蹈着，可却是什么也没描述到，最后连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气馁地低下了头。
　　苏影脑子里莫名其妙地闪过欧泽的身影，和他略带磁性深沉的音色，还有那天阳光下放荡不羁的侧脸，可是怎么可能会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