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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帝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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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柯轩的人气在班上特别高,女生们私底下称他为“冷面冰山。”他不是那种惜字如金的冷,他身上自带一种气场,站在他身边就像站在空调旁边,气温低而且严肃。曲邰有时候会抽空觉得好笑,若不是整理学生档案看过他的资料,曲邰还以为车上那个是他的孪生弟弟。车上的季柯轩和班上的真的好像两个人,不像到曲邰以为火车上是她的一个梦,但是很明显不是,季柯轩是双修学位,环艺和金融管理。
大学始于痛苦的军训,学生们必须要在烈日下站一个小时,每个人都站的笔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汗流浃背的每次都像刚洗完澡,本来第一天还是有人动的,结果教官充分发挥他的火眼金睛,一双眼贼的跟开了光一样,直接叫那个偷偷动的人披着棉被,围着操场跑了四圈,那人停下的时候,脸上都是水,不知道是泪还是汗。
因为班长和副班长要领队,所以曲邰和季柯轩站在一排,她偶尔会偏一偏头,余光看到季柯轩站的笔直,目光穿越前方的墙,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曲邰的思想总会天马行空,他在想什么?他的目光的终点在哪里?是在想他女朋友吗?还是男朋友?曲邰只觉得季柯轩是个有故事的人。
往往站军姿的时候,曲邰东想西想时间就过去了。
这一次不同,今天的太阳格外大,空气也特别闷热,集合的时候曲邰就看到季柯轩紧抿的唇,她感觉他不太舒服,但是曲邰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格,扫了他一眼,就自己整队去了,期间曲邰一直感觉有人看着她,不过也是,整队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会看着曲邰。
然后是例行的站军姿,但也有不例行的地方,平常站的跟标杆似的季柯轩今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不完全算直挺挺,因为他前不倒后不倒偏偏倒在了曲邰身上,尽管他的身材看起来很瘦,不过曲邰表示她禁不起一个男人全部的体重,于是曲邰被他压趴在了地上,曲邰暗暗发誓她这辈子没这么痛并快乐过,被一个绝色帅哥压倒感觉也不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砸在地上她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她的第一次没有多久就完了,因为许凝走了上来,曲邰听见她说,“报告教官,副班长要带队,我送班长去医务室。”
教官的声音里有怀疑,“你行吗?”
然后许凝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一个看起来娇弱的女生直接把季柯轩从地上拉了起来,扶到自己肩上,教官就默许了。曲邰爬起来,感觉今天太阳真大,刚才许凝对她的敌意和杀气,曲邰就是神经比钢管还粗都能察觉到,她喜欢季柯轩,然后嫉妒曲邰被压倒。这么一想,曲邰不觉笑出声来,这人真是好笑,别人不稀罕的,偏偏有人稀罕的紧,你自己稀罕的,别人又不要。可笑,可笑。
“曲邰!笑什么笑,你要笑打报告了吗?!”
“…对不起,教官。”
“俯卧撑30个。”
“……”
曲邰觉得人就算不惹事也总要为自己的无辜付出代价。她望着眼前的几个头发染得七荤八素像是不小心栽进染缸的人,试图解释,“班长要倒哪我也不能控制啊,再说了班长又不是你们家的,你们这干架的姿势要闹哪样啊?”
对面一个估摸着是领头的人,自认为潇洒的点了支烟,其实就是缩着肩膀猥琐地点火,曲邰偷偷后退几步摸到身后的墙,知道躲不过了,心里暗骂,之前就应该听我妈的学点跆拳道,再不济跟我妈打打太极,指不定等会还能四两拨千斤呢。现在后悔也完了。
对面的人营造完自己烟雾缭绕的感觉后,终于开了金口,“季大哥确实不是我们的人,”哟,这大哥都喊上了。“季大哥是许凝的。”
哦,原来是许凝。曲邰点点头,这倒不难让人理解,冲着她下午放的杀气,这件事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些女混子把烟扔在一边,手脚干脆利落看得见的地方都没打,全打在看不见的地方,曲邰啐了口口水,妈的还是老手。几个人估计也怕闹出事,没打几下就走了。曲邰捂着肚子站起来,膝盖隐隐作痛,她揉着肚子扶着墙慢慢地走,也不知道内伤了没有。曲邰觉得自己太他娘的出师不利了,这才开学几天,就因为被压倒然后被打了一顿,这两件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她比较吃亏吧。
曲邰慢慢走回寝室,室友都窝在被子里玩手机,曲邰开了门,熟门熟路拿出自己的简易药箱,走进厕所,打算自己处理伤口,伤也没多重,都是淤青,膝盖那处肿成了馒头,曲邰闭了眼,一狠心,将药淋上去,用力揉开淤血,还是忍不住有痛呼从嘴里溢出,“唔…”
第二天的季柯轩精神好了许多,曲邰也没心思问他,满脑子只有离这人远点,不然又要受罪。谁知道麻烦这种东西都是你越躲他越来。曲邰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站着军姿,她已经从腿上的剧痛慢慢麻木感觉不到痛了,季柯轩似乎发现了她的一样,嘴唇发白还泛着紫,他小声地问了一句,“没事吧?”
曲邰翻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他,有事也是他害的!季柯轩见状头彻底偏过来看她,然后曲邰就听到可亲可敬的教官大喊,“班长副班长怎么开始讲话了,身为班干部不能做榜样怎么行!俯卧撑50个。”这下曲邰的目光彻底阴寒了,她就知道她一定又会因为季柯轩倒霉,老天还真是待她不薄。
用一个词形容曲邰现在的心情,那就是空白。本来已经很痛的腿在站军姿的折磨下已然没了知觉,现在还来了个俯卧撑,曲邰大脑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思想,只是本能的重复完全扭曲和不怎么标准的动作,季柯轩之前吃了闭门羹也就没有再理曲邰,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其实曲邰只要把伤口一亮,她根本就不要受这个折磨,也许是不想被许凝看扁又也许是性子太好强,她一声不吭就坚持了下去,再起来时她感觉自己已经没了人形,然而她自己一个人在上海读书,没有人会帮她也没有人会嘘寒问暖。曲邰吞了吞口水,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
休息的时候曲邰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废了,身体就像一个废弃的机器,每个零件都在叫嚣着休息,于是曲邰跟教官和辅导员请了假,然后揣着昨晚的录音去了网吧,她昨天并不是白挨打的,所有的对话她都录下来了,中午放学的时候,校园论坛,校园贴吧,微博,□□,各种网络上能传的都是这段对话,学生反响很大,许凝也被请去了校长室。而曲邰彼时正坐在医务室的小隔间里上药,她握着手机看到留言页面里各种学生对许凝的批评和辱骂,笑意藏在眼角,锁了屏便按医生说的躺在床上休息。
曲邰感觉头有点痛,曾经不记得谁的评价蹦出脑海,“曲邰你有时候就是在扮猪吃老虎,你这样才是最可怕的,藏在黑暗里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曲邰不太记得自己的回答,貌似是“过奖。”
曲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医务室有很多小隔间给学生休息,但是当曲邰去推门的时候,发现门锁了,她觉得这不是巧合,没有证据,直觉就这么告诉她,睡了这么久,精神头现下好的不得了,曲邰看了看四周,窗户不知道怎么坏了,打不开,整个房间除了通风口,全都密闭了,曲邰这下有些慌了,她打开手机电筒,把光亮度调到最大,自己转了一圈,发现靠自己确实出不去之后,马上走到墙角蹲下,电筒的光调到最大,手几乎在抖,她硬撑着拨了苏牧烟的电话,这名字听起来女气,可他确是个男的,是曲邰从小到大的玩伴,虽说平常曲邰更强势点,但是现在,他是曲邰唯一能靠的人。
曲邰有很严重的幽闭恐惧症,这是小时候,家里人带她去游乐园的鬼屋,却把她忘了,导致她在里面呆了一天,最后被工作人员发现带出来的,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曲邰都神神叨叨的。在她还小,还不能分辨真假的时候,她的家人把她忘在了鬼屋,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却是真的,这个毛病她谁也没说,事实上,说了也没人会在乎,只会让她妈妈徒增难过,但是苏牧烟知道,他一直知道。
曲邰尽力让自己冷静,并不断告诫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据那件事也过去很久了,只是一个房子而已,没事的,曲邰不停地摇手机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甚至开始放最炫民族风,快接电话啊,苏牧烟!曲邰在心里狠狠咒骂着。
不知道打了几通电话,苏牧烟才接了,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很轻松,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曲邰?”
“苏牧烟,苏牧烟,快来救我……”曲邰仿佛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她努力冷静,可是没办法冷静,她曾经的噩梦在脑子里循环,到处都是嚎哭,地上也有鲜血,还有死人,这都是她幻想的,可是她没法控制自己的脑子。牙齿打架的声音通过电话传给苏牧烟,还有小小的哭腔。
苏牧烟很了解曲邰,曲邰这个人很少哭,这下苏牧烟感觉到她非同寻常的害怕,心里也有点底,赶紧打断她的求救,“你在哪?”
“医务室!你快来,我受不了了,这里有好多血,好多人在哭,不不,不对,没有,这里是医务室,只有我,但是我能听到声音,能闻到味道,苏牧烟你怎么还没来?”曲邰这下是真哭了。
“曲邰你别挂电话,我现在就来。”苏牧烟将电话放在自己裤兜里,在耳上别了个蓝牙耳机,直接跑出了寝室,向着印象中曲邰的方向狂奔。
“苏牧烟,你快到了吗?我知道是假的,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可能幽闭症又犯了,我没法控制我的想象,你他妈怎么还没来。”曲邰坐在地上,倚着墙努力压下自己不适的感觉,她的情绪越来越焦躁。
苏牧烟第一次恨学校建的这么大,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阵风,速度已经到了极限,他已经听不到曲邰说话了,只能听到她压抑的一声一声的喘息,急促而不安。
苏牧烟腾不出口来安慰他,他的速度太快,嘴巴全用来呼吸,两个人的急喘在耳机中交织在一起,然而有些事你就是用生命在赶,也比某些人慢那么一步。
曲邰觉得自己已经撑到极限了,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越来越靠近她了,来了来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慢慢的,曲邰感觉到那种湿漉漉的窒息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耳朵鼻子嘴巴延伸进去,甚至通过毛孔进入血液里,曲邰发现自己不能呼吸了,那个东西让她不能呼吸了。
曲邰整个人意识已经涣散的时候,季柯轩把门打开了,他踩着外面的月光像神一样走进来,曲邰缩在地上,已经看不清来人。季柯轩的语气很不好,“你怎么不来开班委的会,我找了你好久。你在地上干什么?”
曲邰没有回答他,抖抖嗦嗦摸到季柯轩的脚,是活的是软的是暖的,曲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恍惚地看着这个男人,不是苏牧烟。
救我。
救我。
曲邰嘴巴开开合合,似乎在请求,又似乎只是在呼吸,可是季柯轩怎么也忘不了曲邰的眼神,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没忘记曲邰那天晚上躺在地上,模糊的表情里唯一清楚的是绝望。
季柯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感觉到自己脚边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似乎随时要窒息。季柯轩突然脑海里就浮现了“幽闭恐惧症”这几个字,他确信没人给他普及这方面的知识,似乎曾经也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倒下过。
季柯轩甩甩头,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他蹲下来也不敢乱动曲邰,只是在她耳边,“别怕,别怕。”
“深呼吸,对对,深呼吸。”
“慢一点慢一点,没事了,不要那么急。”
“深呼吸,慢点,对对,就是这样。”
直到曲邰的意识恢复了,季柯轩才抱起她走到屋外,然后看到苏牧烟站在医务室门口五米远的地方,曲邰已经昏睡过去了。苏牧烟走过去,看到曲邰白了的嘴唇,脸色不善,“把她给我。”
而季柯轩却里都没理他直接擦过他,苏牧烟抓住他的手臂,“你是谁?把她给我。”
季柯轩头都没回,“你再胡闹,有事的是她。”季柯轩的声音很漠然,背影看起来像头孤狼。
苏牧烟脸色更难看了,似乎有人把他最珍重的东西抢走了一般,他松开手,但并未离开,亦步亦趋跟在季柯轩后面。季柯轩也不阻止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就自顾自往校门口走,苏牧烟在这中途不止一次要求抱回曲邰,只是全被季柯轩无视,季柯轩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苏牧烟碰曲邰。还未到校门口,就看到一辆漆黑低调的保时捷驶过来。
这并不奇怪,这所学校家境好的多了去了。苏牧烟还是眯起眼,这个司机对季柯轩的态度未免也太尊敬了,季柯轩抱着曲邰钻进后座,苏牧烟也想跟着钻进去,司机却伸手拦住他,头微转向季柯轩,在黑暗的车里看不见季柯轩的表情,但是能看见季柯轩点了点头,司机就坐到了前面。
苏牧烟很不喜欢这样,太被动,而有些事就是这样,你晚了一步,就只能永远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