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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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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飘着小雪的冬天,大概就是一切混乱的源头吧?
因为风的任性而使周围的人担心,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卸下恬静乖巧的伪装,而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开始像妈妈和爹地一样喊她“悠悠”。
她知道他渐渐接受了她,但从没想过,他会爱上她。
一直以来,他对她的保护、对她的独占欲,她以为那是出于手足情深,可他却说,他爱她!不是兄长疼惜妹妹,而是一个男人在爱一个女人!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误会成这样?居然让他说出“我会爱上你,你自己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努力回想都还是想不起来?
云悠然趴在沙发上,手上抓着《隋唐演义》,歪着脑袋左思右想,终于在差点睡着时再次放弃。
……算了,不想了!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等着她解决呢!
半旧的别墅,爬满爬墙虎的墙壁,还有绿意盎然的观叶植物,这里是她的休憩之所,她的家。
从她回来开始,就打发童颜出去自生自灭,不管是回家也好、在街上流浪也好,总之七天之内不许来这里打搅她。
一想起当时那张娃娃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就觉得好可爱呀!呵呵,那位离家出走中的大小姐现在八成被拐去小川那里了吧?真难得她可以跟小墨两个人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呀!
手滑下沙发,往趴在地板上的少年的脖子骚扰过去。
本能地缩了缩肩,从《大唐双龙传》中抬头,忽然遭受骚扰的少年不解地望向她:“怎么了,然?”
总是略显苍白的脸在她的监督下总算是稍稍有了起色,黑得发青的眼圈也消下去不少,不枉她每天给他大补特补。
侧着脑袋,任由一小绺头发滑到地板上,云悠然相当欣慰地看着她近日的成果,问出口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小墨,你喜欢我妈妈吗?”
墨痕乖巧地点头:“当然,是你的妈妈呀!”
“那,你讨厌我爹地吗?”
他摇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问他这些。
“那你讨厌风吗?”
他愣了下:“……怎么了,然,忽然问起这个?”
云悠然懒洋洋地爬下沙发,一骨碌滚到他身边,支着下巴认真地看着他:“小墨,你要不要入夏家的户籍?”
她考虑了很久,这么做最是一劳永逸,而且妈妈也不很赞成,便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入夏家的户籍?”他放下看到一半的书,爬起来坐好,“……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话,你一下子就可以有很多家人了啊!妈妈,爹地,还有风,都会是你的家人。”她笑呵呵地推销着。
很多家人?墨痕沉默。可是,他并不爱那些人啊。
家人,不是应该相爱的吗?
“……我只要然就好。”他垂下眼,低低地决断地说道。
其他的人都无所谓,有没有家人也无所谓,他只要然就足够了。
他爱的,只有然。所以他要的家人,也只有然。
听他这么说,立刻明了他的想法,云悠然温柔地笑了起来:“小墨,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在你需要关怀的时候,我或许无法立刻赶来,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墨痕点点头,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非常坚定地回答:“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
……是吗?这样也可以接受吗?他是这么地,爱着自己吗?
怎么舍得再让他不安呢?他是如此寂寞、又如此坚强的孩子哪!——是她最宝贝的孩子哪!
轻轻地叹息,伸手环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额头,云悠然微笑着应到:“我知道了。”
本想,要求爹地让小墨入籍,但现在看来,计划要变更了。
对于变更的结果,风会有什么反应?
……一定会生气吧?她如是猜测。
* * * * * *
唉,果然生气了!
云悠然望着正努力压抑怒火的夏逸风,抚着额再度叹息:“请把你生气的理由告诉我,我会一个一个向你解释清楚直到你满意为止,可以吗?”
“……你知道我在生气,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生气?”夏逸风冷着张俊脸看她一脸无奈的表情。
“知道的话,就不会问你了。”云悠然颇无辜地回视他。
天知道她惹他生气的理由可能不只一个,万一她胡乱道歉反而给自己找骂挨,那岂不是徒惹无妄之灾?
七天的期限一到,她立刻乖乖回到家中,找齐了一家人之后,宣布要迁出夏家的户籍。爹地当然是不肯同意的,但她一开始就没打算以女儿的身份要求——迁出户籍是“万事无忧”向夏御天索要的报酬。
生意就是生意,商人最重信,就算爹地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答应,谁叫他之前不先确认过呢?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女儿所以掉以轻心了吧?
爹地大概不知道,一直以来她只向他收取金钱,只是因为他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倒是妈妈很冷静地问她原因,还劝爹地说“悠悠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至于风,在她说出“因为小墨不愿意入夏家的户籍,所以她要迁回以前的户籍和小墨一起”时,整个脸变得铁青。
等她和爹地谈妥了迁户籍的时间后,就被他一路拖着去他房间,估计是要有一番长谈了。亏他能忍耐到最后,让她把事情办完——风一向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
“为什么老头子会知道你是‘万事无忧’的人?”没耐性的夏逸风问出他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查到夏氏和“万事无忧”的往来由来已久,但他没想到老头子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悠悠和“万事无忧”的关系。当悠悠提到“万事无忧”时,老头子一点吃惊的反应都没有。
“这件事爹地早就知道了,是我告诉他的。”
夏逸风皱起眉:“你告诉他的?”
云悠然点头确认:“对,是我告诉他的。”
“为什么?”这种事通常是不会随便对人说的吧?
“我总不能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娶我妈妈吧?”云悠然理所当然地说。
“……月姨也知道?”
“妈妈知道的不多,她一直以为我在经营的只是一家普通的事务所。”
“是吗?”也就是说,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如你所说,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之所以告诉爹地,是为了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他也好有个头绪——”
“那也不必瞒着我啊!我就那么不可靠吗?!”
他气极,吼得极大声。还好房间的隔音做得好,不然肯定招来一大堆人。
耳朵有点嗡嗡作响,云悠然不由得微拧起眉,往后退了一步:“用不着这么生气吧?”风的嗓门还真是大啊!
“怎么可能不生气?你瞒了我七年,整整七年耶!”
云悠然皱眉。那又怎样?她和爸爸瞒着妈妈的事比这可多多了!况且——“你不是也没有告诉我你加入冥焰帮的事?”
夏逸风愣了愣:“……你是因为这样才不告诉我的?因为我瞒你,所以你也要瞒我?”
“我并不是——”看他执意非要到答案不可的表情,云悠然只好勉强承认,“好吧,那确实是原因之一。”
她的坦白带来一阵沉默,夏逸风撇过头,过了很久才接下第二个问题:“既然你打算瞒我,为什么又改变主意让我查到你的事?”
“那是因为——本来,如果小墨愿意的话,我是想让他入夏家的户籍,这样的话,就必须向你和爹地说明他的身份,自然或多或少也会牵扯上‘万事无忧’的事。我想让你先知道,有个心理准备会比较好。只是没想到小墨不愿意。不过你放心,冥焰帮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不会让你难做人的。”
“……你倒是什么都打算好了……”完完全全地把他排除在外,一个人做了所有决定……
云悠然就事论事:“是我开的头,当然要好好地结尾。”
好吧,他知道她独立惯了,所以很多事都自己一力承担,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那我们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他哑着声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结果她却说她要离开!她真的有把他的告白放在心上,好好考虑过他们之间的事吗?
云悠然微微红了脸,转头看向别处:“……关于这个,梢后我会答复你。在这之前,先去解决冥焰帮的事吧!我想纪飞焰也正等着我给他一个交代。”
* * * * * *
再一次在冥焰帮的议事厅被一大群面目凶狠的大男人围绕,她只是静静坐着,镇定自若得像是非常习惯这样的场面。
虽然之前也遇上过相同的事,但那时她只是夏逸风的妹妹,一个品学皆优的学生,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所以她温和地微笑,谦恭而有礼。但这次,她是以云悠然的身份前来,态度上有了明显的不同,不同到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人都到齐了吗?”云悠然啜了口茶,微笑着询问对面沙发上一直盯着她看的冥焰帮帮主。
“齐是齐了。”忍不住问了句,“……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他身旁的夏逸风虽然面无表情,深邃的眼却略带不安地望着她。
搁下手中的茶杯,她淡淡笑道:“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纪先生不必担心。”
一反常态的公事化的口吻,有礼而疏离,让纪飞焰微挑起眉,细长的眼闪过一抹精光:“那么,我就洗耳恭听了!”
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云悠然敛起笑容,微微仰起下颚环视全场。精致如搪瓷娃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意外地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无法移开目光。
淡淡地,她开口,声音清亮带点冷漠,完全不似平日的温和柔软:“在场的各位都是冥焰帮的高级干部,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天拜托纪先生请各位来,是我个人的意思,为了向各位解释清楚前段日子冥焰帮和聚义帮冲突的原因。”
话音一落,众人一片哗然。为了这事在场的干部们没少挨帮主的骂,一提起聚义帮自然是怨声载道。但云悠然只是一抬手,便使所有的人安静下来。
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能牵动所有人,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由衷地信任,轻轻松松地主导一切,她是天生的领导者!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聚义帮的前任帮主庄赫并不是真正的掌权者,”看他们不约而同地点头,云悠然接道,“不错,庄赫只是个傀儡,他会对上冥焰帮是受‘万事无忧’的命令,而‘万事无忧’的主事者‘无忧’——就是我。”
她的话清晰、平缓,不带半点感情,却像平地惊雷,炸得一堆高级干部头晕目眩。
怎么可能?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那个总是笑得一脸纯真稚气的女孩居然是赫赫有名的“万事无忧”的主事者,甚至还在幕后挑起两帮的冲突!她是……副帮主的妹妹,不该是个寻常的老百姓吗?但——看了今日的她,却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我并非要与冥焰帮为敌,只是想借冥焰帮肃清聚义帮而已。你们大概都知道,聚义帮在有琴肃之后,本是内定由曹德继承帮主的位子,可惜,”云悠然弯起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道出个中辛秘,“他是个没耐性人,等不及有琴肃退位就想夺权,结果让庄赫有了可趁之机。我和聚义帮有些不为人道的渊源,未免帮派分崩离析,所以事发后就设法借庄赫之手控制了聚义帮。”
“居然有这种事?!”
“曹德不是疯了吗?”
“原来传闻是真的,有琴老帮主不是猝死,而是被曹德那混蛋——”
毕竟在有琴肃掌权的时期,两帮的关系还是挺友好的,尤其有琴肃在道上又是出了名的重情重义,广受敬重,所以冥焰帮对聚义帮的事也一直颇为关注。
“谁说有琴肃死了?”云悠然若无其事地扔出第二枚炸弹。
“怎么可能?事发后我们立即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但根本查不到有琴老帮主的行踪——”
“我把他安置在很稳妥的地方,你们想找也不太容易。他现在大概正在享受天伦之乐吧。”
“天伦之乐?”众人不解。
“聚义帮的现任帮主是有琴肃的独生子。”
“——那个失踪已久的有琴川?”
“没错。对于之前两帮之间的纠纷,如果你们有任何不满,随时可以找他协商解决,他衷心希望冥焰帮和聚义帮能够维持最初的友好关系——他本人是这么说的。”
“那么——”一直默默听着的王信乐站出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所谓‘不为人道的渊源’是指什么?除了‘万事无忧’的主事者之外,你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吗?”一个才二十岁的女孩子居然能有如此之深的心机和广博的人脉,以及非比寻常的组织行动能力,让他不由得警戒起来。如果她有意与冥焰帮为敌的话……“云小姐,你究竟——”
“信乐,”粉色的唇勾起一抹冷笑,云悠然半眯着眼打断他,“如果你能查出我其他身份的话,‘万事无忧’的第一把交椅随时等你来坐!”
出口的话清清冷冷带着浓烈的挑衅意味,一向温润的星眸染上邪魅之色,与忽然迸发而出的尖锐的压迫感一起,狠狠撞击所有人的心脏!
第一个回过神的是夏逸风。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飞似地冲到云悠然面前,一把将那张冷冽的脸蛋按在怀里,蓄满怒气的黑眸狠瞪着王信乐,朝所有人大吼:“出去!出去!!统统给我滚出去!!”
下一个反应过来的纪飞焰只是看了眼夏逸风怀里的人,便帮着他把仍处于发愣状态的干部们全部赶了出去。
“信乐,你惨了!”带上门,纪飞焰无限同情地看着身旁不明所以的属下。笨信乐,就算是自己这个做帮主的想问也还是硬忍耐下来,偏偏他居然这么不识时务,问些这时候不该问的话!“不说云悠然,单是逸风就不可能放过你。别说我这做帮主的不罩你,给你三个月的假好好逃命去吧!”
* * * * * *
怀里的人沉默着,一言不发。而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直到那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过了很久,云悠然退出他的怀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丢脸,我居然这么认真地跟信乐生气。”明知道他只是太过忠心于冥焰帮才会咄咄逼人,却还是……
夏逸风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再度把她搂回怀里。
略微挣扎了下,却挣不开他,云悠然抬头望向他:“风,我已经没事了,所以——”
不待她说完,他将她的脸按回怀里,闷闷地说:“……你不要总是一个人烦恼!我不是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吗?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没关系!”
“……风?”
“你也可以对我撒娇,或是冲我发火,在我面前,不必隐藏自己的情绪。”
“……听起来,相当诱人呢!”云悠然淡淡一笑,“风,你是打算宠坏我吗?”
他搂紧她:“……我只是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点。”
信任?这就是他所要求的吗?这个一直以来对她无微不至的人……
“……你知道‘仲裁者’吗?”
抱着她的人微微松开手,低头对上她清澄的眼:“你说的是那个叱咤□□的‘仲裁者’吗?”
那是流传在□□之间的传说,一个不属于任何帮派的男子,只身维持着□□势力的均衡,制裁所有的不公。他的正直和胸襟令人景仰,同时他的强悍也令敌人闻风丧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云悠然笑得迷离,“那位‘仲裁者’的名字,叫做云浩清。”
“咦?”为什么听着这么耳熟。
“没错,就是我爸爸。”对上他不敢置信的眼,云悠然幽幽一笑,“他是个很好的人,我非常非常地喜欢他。小时候,爸爸总是带着我在各个帮派之间往来,我在□□上的人脉大半都是他留给我的……后来他在一次□□火拼中受了致命伤……我亲眼看着他死去……”
“悠悠……”夏逸风环住她微颤的身躯,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抱歉,我还不太能忍受别人随意提起他的事……”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对不起,让你想起不愿意想起的回忆。”……这就是她噩梦的根源吗?总是在半夜惊醒后,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是因为失去了如此重要的人哪。
“……风,我爸爸的事是很重要的秘密,你要帮我保守……尤其不可以告诉信乐哟!”半晌,她偎在他怀里低声要求,小小的记仇,却是要他安心的表示。
“好的,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绝对不告诉信乐。”欣喜着她的信任,他温柔地亲亲她的脸颊,“我们悠悠这么聪明能干,你爸爸一定以你为傲。……对了,逼疯曹德的人,该不会也是你吧?”
“那只是他自己亏心事做得太多的缘故。”
心知她不愿多说,他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那,悠悠,冥焰帮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事了吗?”
“嗯!”云悠然仰头冲他温温一笑,“风,我们来谈一场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