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老 为雪白头》望青

13、第十三章

　　冬去春来，过了大寒，立春也近了。
　　几场絮雨过后，万物便慢慢重现了生机，欣泰殿旁的山茶在一夜过后忽然开了大半，远远望去，层层叠叠，仿若红云一般。
　　李陵站在山茶树旁，抬头看着露珠从茶花花瓣上滴落。
　　“七弟，七弟！”一声叫唤拉回了李陵的思绪。李陵转头望去，只见李兰身着一袭藏蓝圆领袍，双手抱着鱼纹暖手炉，正朝李陵处奔来。

　　李兰一阵风似的走到了李陵身边，亲亲热热地勾起李陵的手，道：“七弟今早怎有如此兴致，起来赏花？”李陵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李兰见李陵如此，也不恼，只自顾自地说：“七弟啊，你现在可算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啦。连太子都得让你几分，真是了不得啊。”

　　李陵如今，可不就是一朝得势嘛。自从李陵“劝化”李陵方秋燕的怨魂之后，他的“通灵”之能也被徐寅发现，且引导了出来。只要有李陵坐镇，炼制丹药的过程便不知会省力多少。李威每日吞服神药后，便飘飘欲仙，神游太虚，和那神仙对话去也。而正因如此，李威对李陵的宠信，也日益隆盛了。

　　李陵听得李兰的一番谄媚之语，摇摇头道：“三哥，你这不是笑话我吗？”李兰笑道：“现在我哪敢笑你啊。以前不起眼的七弟可了不得啦！”李陵轻叹，心思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看出了李陵的心不在焉，李兰转了转眼，对李陵说道：“前些日子你来参加我的诗酒会，我一不小心将媚药当做肉桂粉洒在了你的酒杯中。七弟，你不会生气吧。”
　　李陵其实原本是有些恼怒的。可听得李兰说出了个如此牵强的理由，他的怒气便成了哭笑不得。李陵随意点了点头，敷衍道：“我怎会生三哥的气呢？”

　　李兰笑了笑，紧了紧手，道：“诶，过几日便是春日宴了。我从别人那儿探听到了一个消息，和七哥你有关呢。”李陵奇道：“哦？是何消息？”李兰遮住嘴，压低声音侧头李陵说：“听说，父皇将会在春日宴上为你赐婚。”
　　李陵猛地推开李兰，惊道：“你瞎说什么？这是从哪里流传的闲言碎语？”李兰道：“七弟，我冤枉啊，这可不是什么闲言碎语啊！是父皇亲口向我的母妃透露的。”李兰嘴上的语气似是受了千般委屈似的，但脸上却带着微不可查的得意神情。

　　李陵没发现李兰的异样，只沉浸在“赐婚”这一消息中无法回神。他不顾李兰的叫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欣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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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青玉坐于窗前，随意翻看着一本传奇。早春娇弱的花瓣被风吹散，飘飘扬扬地落在了书页上。方青玉轻轻拈起花瓣，一动手腕，便将它随意丢落在地。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李陵跑了进来。“青玉！”李陵喊道。方青玉揉了揉耳朵，道：“何事？值得你如此大喊大叫。”

　　李陵一把抱住方青玉的手臂，拖长了声音道：“方才，那李兰同我说，父皇要在五日后的春日宴中为我赐婚。”方青玉的眉头跳了跳，他翻过一页书，道：“恭喜。”李陵大失所望，摇了摇方青玉道：“这便是你的反应？”
　　方青玉终于不看书了，他将视线移到了李陵身上，道：“那你想我有如何反应呢？”李陵见着方青玉的冷淡模样，心中又酸又痛：“我......我以为，你知道。”

　　方青玉反问：“我知道什么？”李陵鼓起勇气，大声说：“我喜欢你！”方青玉笑了笑：“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就同我说了这话。”李陵犹豫道：“那，你意下如何？”方青玉抽出手，将书籍合上，道：“我意下？我的意下有何用呢？”
　　李陵听了方青玉之语，以为他是害怕两人身份有别，他再次握住方青玉的手道：“青玉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我一定会尽力让我们能在一起的。”

　　方青玉没有抽出手，但却将头转向了窗外。他沉默地望着窗外稀稀落落的花苞，眼神微动。
　　李陵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方青玉的侧脸。
　　良久，方青玉才回望李陵，道：“我们不可能。”
　　李陵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但他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问道：“为何？青玉，我很喜欢你啊。”方青玉摇了摇头：“只有喜欢是不够的。”李陵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那有什么才够？青玉，你告诉我，我会尽力为你完成。”

　　方青玉抬头望着李陵，眼神沉静如水。李陵被这样的眸子一望，一时间也消散了些许怒气。他蹲下身，对方青玉说道：“青玉，我是真的喜欢你。”
　　方青玉笑了笑，抬手揉揉李陵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李陵缩了缩脖子，问：“那为何你不肯和我在一起呢？青玉，如果父皇真的要给我赐婚的话，我以后就得和她过一辈子了。可那个人，我根本素不相识啊！”

　　方青玉道：“你和我表白那天之前，我们不也素不相识吗？”李陵道：“那不一样！青玉，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虽然你性子冷，可你对我好。其实，若是从前，父皇给我赐婚，我不会反对。毕竟赐不赐婚，我也就这样过了！可如今我心中已有了你，你叫我如何再去接纳别人？你叫我如何能忍受和你分离？”说到后来，李陵的声音渐渐颤抖，到最后竟带上了哭腔。
　　方青玉虽冷情冷性，但见到李陵如此模样，心中还是一软。他不太善言辞，只得沉默地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李陵的头发。

　　李陵将头埋在方青玉胸前，抽泣着。方青玉默默地听着，直到李陵的渐渐平复，他才双手捧起李陵的脸，对他说道：“你并不喜欢我。只是因着你身世孤单、寥落，你是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我罢了。你好好想想，假如在你娘亲去世时，陪在你身边的是其他人，那你还会爱上我吗？”
　　李陵听得方青玉一语，气的挣脱开了他的手，猛地站了起来：“青玉，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是真心喜欢你，你怎能......怎能将我的感情说的如此廉价呢？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种，谁对我好，我就会喜欢上谁的轻浮之人吗？”

　　方青玉淡淡道：“你刚刚，不是自己说了我对你好吗？”李陵一时语塞，他支支吾吾道：“那......那不同？”方青玉以手支头，问道：“哪里不同？”见李陵慌张地说不出话，方青玉又问道：“你说你会尽力使我们能在一起，那又是怎么个尽力法？”
　　李陵赶忙说道：“我现在不同往日了，父皇很宠我。我会为自己争取很多权力，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更容易地在一起了。”方青玉听得他这么一说，连炮珠似的问：“之后呢？为了巩固权力，你势必要迎娶重臣家眷，到那时候，你是娶还是不娶？就算你最后坐上王位，你觉得群臣会允许你以男人为后？或者，打算将我偷偷藏在后宫？”

　　李陵急道：“青玉，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怎会对做你如此之事？”方青玉懒懒道：“那你到底打算如何？”
　　李陵左思右想，也无法得到一个两全之法。他看着方青玉好整以暇的模样，跺了跺脚，说道：“总之，我一定会有办法的！”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方青玉望着李陵的背影，不知不觉地就失了神。
　　屏风后，忽然传出了几声响亮的鼓掌声，一名男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只见那男子轻裘缓带，双眼半睁，似醉非醉，正是谢琼。

　　谢琼一把在方青玉旁的木椅上坐下，毫不客气地将脚抬上了桌案，拿起酒壶就直接往口中倒去。方青玉瞥了他一眼，重新拿起书翻看起来。
　　谢琼一口喝干了酒，又将酒壶上下颠了颠，确认里面再无一滴酒水后，才放下了壶。他凑近方青玉，揶揄道：“青玉，你手段可真厉害。那皇子看起来是真的喜欢你啊。怎么，你为何不从了他。”

　　方青玉推开谢琼挨近的头，道：“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来者不拒？”谢琼拍着手道：“好好好，我懂了。你是气上次诗酒会的事吧？怎么，那小子对我有所好感，你便吃起了那陈年老醋来了？”
　　方青玉嗤笑一声，道：“多年不见，你这妄想症也愈发严重了啊。”谢琼伸出手指，点了点方青玉淡色的唇，低声道：“别转移话题啊，你倒是说说，为何拒绝那小子啊？”方青玉侧了侧头，道：“我为何不能拒绝他？谢琼，这和你又有何关系呢？”

　　谢琼风情万种地笑了笑道：“我只是不忍心见他如此伤怀罢了。”方青玉翻了翻眼，转身背对着谢琼。
　　谢琼一个箭步跨到方青玉面前，拉着他的袖子道：“青玉。”方青玉轻轻推开谢琼，轻笑道：“你该走了。”谢琼耸了耸肩，道：“好吧，我走之后，青玉可别再想我啦。”方青玉锤了一下谢琼的肩，说道：“别废话了，赶快走吧。”
　　谢琼笑嘻嘻地挨了一下，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