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老 为雪白头》望青

1、第一章

　　自李高祖建国以来，泽国已经在东海旁伫立了百年之久，虽然也有过内忧外患，所幸历代君王均精诚治国，泽国国力日益强盛。
　　但好景不长，自第十位君王武帝李威继位之后，由于他骄奢淫逸，大兴土木，恢复酷刑，引得全国上下哀鸿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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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皇城中却依然灯火辉煌。升云殿中，美人轻歌，琴师弄弦，一派和乐景象。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这般快乐。皇城的医馆中，陈风安顿好最后一位病人，坐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张太医见此，为他递上一块汗巾：“多亏了子怀！否则光凭我这把老骨头，可不知道还要忙多久。”陈风道：“不敢当，在下应该做的。只是皇上也太过了，前几日又宣布加快和乐殿的工程，只苦了这些劳工日益赶工，一下子就病倒了好几个。”张太医赶忙摇手：“这些话你在面前可千万别乱说，否则连陈子安陈大人都难保你。”陈安笑道：“放心吧，张太医。我懂得分寸的。”
　　正当两人闲话之际，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险些将张太医从木椅上晃下。“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张太医惊道。陈安快步走出医馆抬头望去：“是升云殿！”只见那升云殿方向腾起滚滚浓烟，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黑夜。
　　陈风见状，顾不得其他，匆忙拿起药箱就往升云殿赶去，张太医急道：“子怀！你等等老夫！”陈风胡乱应了几声，径直跑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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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升云殿已经不复刚才的喜乐，哀叫声，呼痛生此起彼伏。李陵抱着自己被烧伤的手，一边勉强在拥挤的人流中保持站立，一边心急如焚地高呼：“青玉！青玉你在哪！”可无论李陵怎么喊叫，方青玉始终不见人影。李陵一咬牙，正想使出蛮力挤进大殿深处，却突然被身后伸出的的手一把拉住。
　　李陵回头：“子安！”只见陈子安发髻散乱，衣服上血和灰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他朝李陵吼道：“别犯傻！”李陵急道：“青玉，他还没有出来。”
　　听见方青玉的名字，陈子安的眼神飞快的闪烁了一下：“他已经逃出去了。”李陵大喜：“真的？”陈子安点头：“我刚才亲眼看见的。”李陵这才放下心来，握紧陈子安的手正待逃离，又听得一声巨响，升云殿西南角的承重柱重重砸下，顿时有数人被压在柱下，火光迅速蔓延至他们身上，任凭他们如何挣扎扭动也躲开不得。
　　碎瓦如乱箭般飞溅，李陵和陈子安躲闪不及，身上顿时又多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李陵勉强抬起头四下环顾，看见本就惊慌的群臣更加慌乱无序，几个胆小的甚至已经摊作一团，一心等死，自己也不由得双腿一软。陈子安正欲开口安慰，一阵浓烟入鼻，直把他呛的死去活来。
　　正在绝望之时，忽然听得外面高呼：“大家别慌！御林军来了！”而后救火之水源源不断泼入大殿，以陆伏波为首的御林军也冒着火势救人。
　　一位将士将陈子安和李陵护出升云殿，转身又冲入大殿。李陵用颤抖的双手扶着陈子安，后怕道：“天啊，这真是惊险啊。嘿嘿，幸好我不受父王宠爱，坐的离殿口近，不然还不知道逃不逃的出来呢。”陈子安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道：“这个时候了还开玩笑。你真是死性不改。”李陵跳脚：“我如何！在如此惊险之时死里逃生，还不许我调侃吗？对了，你刚刚说青玉出来了，青玉呢？”
　　陈子安听得方青玉名字，咳得更加剧烈，几乎直不起腰来。李陵急的猛晃陈子安：“你别咳了，快告诉我，青玉在哪？”
　　陈子安勉强站直了身体，正想回答，忽又听得一声欢呼：“救出皇上了！”原本瘫坐在各地的众人，纷纷跑向李威，刚赶到的陈风艰难的推开人群，跪地为李威检查伤情。而此时，升云殿的火势也渐渐减弱，直至熄灭。
　　李威虽死里逃生，但情况也不容乐观，他的左腿被炸的鲜血淋漓，背部也被烧红了一大片肌肤，陈风和其他几位御医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勉强为他止了血。一盏茶功夫，李威终于醒转。他一睁开眼，就看见自己最心爱的升云殿只剩断壁残垣，不复往昔华美模样。背上、腿上也时不时传来阵阵剧痛，提醒他刚刚发生的灾难。
　　李威只觉得怒火上涌：“这是怎么回事？御林军，给朕一个交代！”陆伏波伏身道：“臣罪该万死。”李威道：“给朕彻查！到底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在朕的皇宫行此大孽不道之事！”
　　“皇上息怒，臣已找到罪魁祸首！”李威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一声回应。
　　那声音沙哑低沉，李陵一听得此声，徒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只见一名身着靛蓝深衣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正是丞相张昌莲。他双手作揖道：“恕臣斗胆，臣已找到了那纵火行凶之人。”李威双目圆瞪，勉强直起身道：“谁？”张昌莲缓缓抬起头，口中吐出三字：“方青玉。”
　　还没等李威反应，李陵已径直冲了上去：“父皇休听他胡说！”张昌莲也不动怒：“胡不胡说，让他上来一问便知。”说着一挥手，几名将士驾着方青玉上来。
　　李陵见方青玉手背、脖颈处隐隐有多出红痕擦伤，心里不由一痛，他“扑通”一声跪地，语气中已带有哭腔：“父皇明鉴！方青玉与我坐于一处，又如何行这纵火之事？”张昌莲道：“那可是从歌舞开始到事发之时你们都坐在一处？”听他这么一问，李陵才突然想起方青玉确有一段时间不知所踪，李陵只道他听得厌了去殿外小憩，此时被张昌莲这么一问，他惊惧之下一时语塞。
　　李威却无甚耐心听李陵和张昌莲纠缠，他径直问向方青玉：“你可做了这纵火之事？”方青玉缓缓抬头，仿佛全然看不见李陵眼中的惶恐。
　　“是。”方青玉说。
　　李威勃然大怒：“好！承认的够爽快！方青玉，你身为我泽国的质子，朕也自认没有亏待过你。没想到你竟行下如此罪行。既然你翰国不仁，那朕也不必有义。来人，把方青玉收入大牢，判凌迟，押后执行。朕要亲自观刑！”说完不顾群臣哗然，挥手起驾。
　　李陵听见“凌迟”两字，只觉得魂飞天外，他正欲开口呼喊求情，忽感背后一阵温暖。陈子安伏身从后揽住李陵，道：“别火上浇油。来日方长。”
　　李陵靠在陈子安怀中，眼看方青玉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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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大夫府
　　陈风为陈子安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起身退下。李陵坐在一旁看着陈子安系上腰带，两人一时无话。
　　“我看方青玉神色，今日之事他似有难言之隐。”沉默多时后，陈子安终于开口。
　　李陵使劲地揉了揉通红的双眼：“我......我不明白。子安，我喜欢青玉，我爱他！虽然他是翰国人，但我也没有因此而对他抱有过任何歪念。他到底为了什么？”
　　陈子安打断李陵语无伦次的话语：“陵儿，你今年多大了？”李陵犹豫道：“过了年就二三了。子安，你问这个做甚？”
　　陈子安看着李陵双眼，道：“你可知为何我对你如此亲近？”李陵道：“子安宽和善良，对谁都一视同仁。还收留了当时还是弃子的陈风，你见我最不受宠，就有了怜爱之心。”陈子安笑了，这一笑有如春风拂柳，连李陵也看的心神一动。
　　陈子安道：“你的母亲，秋燕，是我的乳母。”李陵震惊：“什么？”陈子安道：“我幼年丧母，父亲又严厉，只乳母与我亲近。一天见不到她，我就会大哭不止。但有一日，我从日出等到日落，她却始终没有来。后来父亲告诉我，秋燕被皇上看中，进宫了。在宫里，她可以享尽富贵荣华，可以拥有无上权力。于是我放心了。虽然每天晚上想起她来，还是会心如刀绞，但一想到她过的好日子，也就安慰自己，无妨，无妨。可没想到......”说到动情处，陈子安哽咽不能言语。
　　李陵慌忙起身，却被陈子安挡住了。陈子安抹去了眼中热泪：“陵儿，你很不幸。作为皇子，你最不受宠，最受欺凌。但你也很幸运，你虽身处高墙之中，但不用每天都勾心斗角，也很少经历宫闱倾轧。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一直这样下去。没有权倾天下，但是有平安喜乐。”
　　李陵初听陈子安这一番剖心之语，不由得怔住了。他凝望着陈子安的面孔，只觉得原来平日里如父兄般坚毅的他也有如此脆弱一面。
　　陈子安平稳心神，道：“今日方青玉之事，我会想法子的。皇上道要亲自观刑，以他的伤势来看，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先回去，好好休整一番吧。”
　　李陵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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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今日皇城中经历过怎样一番忙乱，这明月却依然这么平静的笼罩着。
　　李陵走出御史大夫府，望着天边的明月想。
　　他想到在冷宫中憔悴的母亲，想到对他不屑一顾的李威，想到温柔的陈子安，想到......他喜欢的方青玉。
　　李陵拿出袖灯，微弱的烛火摇曳，为他驱散了几分黑暗。他就着这一点光明走进了黑夜里。
　　无论现在的天空有多么漆黑，但好在终究会日出东方。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发展到了这样一种地步呢？泪光中，种种往事如走马灯般从李陵心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