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魂玉》山月雪

2、捉三

　　“小三？！小三？！”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阿珣一激灵。阿珣环顾四周，令人吃惊的是，一旁的女人们竟纷纷朝自己怒目而视。阿珣觉得自己进城之后一直很低调，并未做什么让人气愤之事。
　　待阿珣转头朝那声音望去，一个黑发飘逸，宛若仙人的白衣男子正一脸明媚地向自己走来。
　　阿珣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居然到这里还能遇见他。
　　“小三，真的是你啊，你怎么跑下山了？路上有没有遇见坏人，你来这里可是找我的？”南宫枫拉住阿珣便上下打量起来。
　　“呵呵。”阿珣干笑着将他的手拎开，南宫枫皱了皱眉。
　　“我自然是得了师父的准许，况且我这回下山可是有要务在身。”阿珣一本正色道。
　　南宫枫眯了眯桃花眼，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句。
　　“先别说这个，”阿珣压低声音道，“师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南宫枫本就皱着的眉简直要拧成了麻花，提高嗓门愤愤道：“小三，我在你心里怎地就这么没形象？谁不知道我是风流倜傥、威名远播的南宫枫！”
　　“居然是小三。”南宫枫话音刚落，身旁便有几个女人窃窃私语道，这回阿珣算看清了，她们指点的人竟是自己。
　　“怪不得带着面纱，原是见不得人。”又一个女人尖声尖气道。
　　阿珣搔了搔头发，思来想去，未曾做什么败坏师门之事。
　　“我们师兄妹说话，关你们什么事，走开走开！”南宫枫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连忙将阿珣拉走。
　　“师兄，师姐没有和你在一起么？”阿珣嘴里塞满了东坡肉，口齿不清道。
　　“她怎么会和我在一起呢！”南宫枫挑了挑眉，举起竹筷文雅地夹起一只鸡腿放到我面前的碗中，一脸宠溺道：“小三，哦不，阿珣，这几天饿坏了吧，多吃点，你看你瘦的，这腰太细，不好不好。”
　　“师兄你怎么不吃呢？这么多东西我自己吃不完。”
　　“我吃过了，话说你怎么不在山上好好呆着，真的是师父许你下山了？”南宫枫睨着眼道。
　　“当然是了！”阿珣抹了抹嘴上的油，“我这回下山是替师父壮大师门来着！”
　　南宫枫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悉数喷了出来，“壮大师门？！”
　　“对啊，招几个资质上好的师弟师妹回去，就是我这回下山的任务。”
　　南宫枫思索了片刻，道“你下山之前师父可又是喝多了？”
　　“是啊，老头子喝了整整一葫芦酒。”
　　“哎！”南宫枫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无奈地看向阿珣。
　　“我过几日要回去，你且与我一道。”南宫枫对阿珣毋庸置疑道。
　　“我不回。”阿珣别过脸。
　　“你不回去，那你怎么过活？话说你身上有银两么？”
　　“没有。”
　　“当当当”
　　此时包厢的门被敲响，阿珣连忙将面纱带好。
　　“客官您的面好啦。”小二哥在门外喊道。
　　“进。”南宫枫靠在椅背上，优雅中带着一丝慵懒道。
　　小二哥将一碗面端了上来，阿珣眼见着师兄递了一锭银子与他，小二哥便眉开眼笑地离开包间，并将门掩好。
　　“吃吧。”师兄将面推到阿珣跟前。
　　“你有那么多银子，给我点不就是了。”阿珣假装生气道。
　　“阿珣啊，不是师兄小气不给你，这世道太乱，你一个女子不便只身行走江湖。”南宫枫循循善诱道，试图让阿珣这个迷途少女知难而返。
　　”师姐也是女子！”
　　阿珣喝了一口面汤，心中赞道这汤的味道真不错。
　　“她是个母夜叉，没人敢惹她。”南宫枫叹了口气，继续道：“阿珣，我这几天有要事在身，你且在这阳城等我几天，就在这间客栈，房钱和饭钱都已付好，你乖乖的，可不要再到处乱跑，待我回来一起回去。”
　　阿珣低头吃着面，心想着要是不应他，必定立马把自己送回去。
　　“好吧，既然这样，反正我身上也没银子，就在阳城等你。”
　　南宫枫听罢喜笑颜开，“阿珣真乖。”
　　阿珣一口面差点吐了出来。
　　“对了师兄，刚刚为何那些女人对我怒目而视啊？”
　　“啊，咳，咳”，南宫枫故作高深起来，“是这样的，郑国的国君与王后恩爱，向来崇尚一夫一妻制，后宫并无其他妃嫔，所以阳城的男人也都不敢纳妾，只不过寻花问柳之人不在少数而已，这也是男人的天性使然。”
　　“哦，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阿珣更加费解起来。
　　“呃，刚刚在街上我看见你，太高兴了，所以叫你小三。”师兄讪讪道。
　　“哦？那又怎么了？”
　　“小三在这里是指男人妻子以外的女人，所以……”
　　“原来如此！”阿珣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女人皆露出鄙夷之色，试想哪个女子愿与她人共享自己的夫君呢，不过，想必阳城的小三之风盛行，不然也不会因为师兄的这么一句称呼而满街哗然。
　　阿珣正想得出神，师兄却已站在窗口向外眺望。
　　“阿珣，我马上就要离开阳城了，你切记不要乱走，在这里等我。”南宫枫一本正经道。
　　“好，好，我在这等你。”阿珣口是心非地连连应道。
　　见师妹态度良好，南宫枫便安心地笑了起来。
　　一抹白影消失在门后。阿珣心中窃喜，现在吃住不用愁了，倒是要想个法子赚点银子。
　　不一会，小二便敲门进来收拾残羹冷炙。
　　“小二哥，你们店里，可还缺伙计？”阿珣试探道。
　　“姑娘，我们店里还就不缺伙计，现如今生意难做，老板都想辞掉几个呢，哎。”小二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
　　想来赚点银子也不是件容易事。
　　阿珣在房中踱步，心想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若就这么和师兄回去了，好生无趣。阿珣将窗子打开，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心上一计。
　　“小二哥，拿笔墨来！”
　　小二哥喜滋滋地离开房间，阿珣正喝着茶水，等待着第一个客人的到来。果然不出所料，一刻钟后，小二哥领着一个相貌清丽，不施粉黛却衣着端庄的年轻女子进入。她进入房间后先是打量了阿珣一番，眉眼间皆透着疲惫之色。
　　“小姐，请坐。”阿珣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小二哥，看茶。”
　　女子坐定后，小二哥沏好茶后便离开了房间。阿珣见她抿着嘴一言不发，看向自己的神情仍旧有些防备。
　　“小姐，今日你来到这里，想必一定是有心事的，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您解决。”
　　那女子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我与我夫君本是指腹为婚，谁知他家道中落，我母亲不愿我嫁与他，可做人要信守承诺，我以死相逼，才使得家中同意这门婚事。他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才华横溢，在我父亲的提携下在朝中做了不小的官，我们很恩爱，他待我一直很好。可是，”女子顿了顿，看了阿珣一眼，继续说道：“可是，我们一直没有子嗣。一年前，父亲过世，他就常常夜不归宿，对我也冷淡了许多。在郑国，官员若是想升迁，纳妾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是从他这些日子的情形来看，我想他是在外有了其他女子。”
　　“那小，夫人想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阿珣改口道，即是已有夫婿的女子，那必然应唤一句‘夫人’了。
　　“这几年的恩爱夫妻，我想他对我也是有情义的，只不过我不能为他们家延绵后代，若是他养女人只是为了生个一儿半女，我也许可以原谅他，生的孩子我也当做自己亲生般对待。若是真与她人生了情，我……”面前的貌美女子说着便不觉留下一行清泪。
　　“夫人既然来找我，是想知道他将那女人藏在何处了是么？”
　　女子拭干眼泪，恢复平静道：“是，我来正是此目的。”
　　阿珣将笔墨递与她面前，道：“那烦请夫人将您夫君的姓氏和生辰八字写好，再将他的一件贴身信物送来，两日后你再到这里找我，届时我会告诉你结果，先付五两纹银作为定金，事后再付另一半，如何？”
　　女子听罢，点了点头，便拿起毛笔写了起来。
　　阿珣将银子和写有她夫君生辰八字的绢子收好后，便唤小二将这位夫人送了出去。不一会，小二哥又陆续领来几个女子，大抵都是此类情形。阿珣一一听完她们的遭遇，并收好她们夫君的生辰条子。
　　“小二哥，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明日再见客人。”
　　阿珣伸了伸腰，在房中走了几圈，又让小二哥端上晚膳，美美地吃了一顿。稍作休息后，太阳已然下落，小二陆续将一件件男人的衣物送来，眼中虽然全是不解，却也不多语。阿珣将那张黄牛皮从百宝袋中拿了出来。嘴里叽里咕噜地念了一阵后，咬破手指后在黄牛皮上写了一番。
　　不一会，黄牛皮上便出现了阳城的地图，几个不同颜色的圆点在上面移动。最终确定了这些圆点的所在之处后，阿珣便熄了烛火，奔了出去。
　　阳城城北，有一处幽静闲雅的宅子，园中栽种着大片凌波仙子，此时正值花期，满园香气四溢。
　　今夜雾气笼罩，月色惨淡，阿珣乘此良机悄然潜入宅中，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却因宅子过大，而一时寻不到确切位置。此时正巧传来一阵悠悠的琴声，阿珣便循着声音找去。
　　阿珣心想自己第一回做这种行当，却能如此轻车熟路，真真叫人欣慰。轻轻爬上屋顶后，阿珣将瓦片慢慢掀开，向里面望去。一个身着蓝色便袍、白面青须的男子在床边低头抚琴。原来这就是洛氏夫人的夫婿洛文良，阿珣心中暗暗想，倒是仪表堂堂，与洛夫人般配的很。再向里望去，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她的发散在枕上，神情却很安然，想必是卧床已久。虽然是一副病容，却也难掩其美貌。
　　男子弹得甚好，二人不时四目相望，含情脉脉，怎么看来，他们都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只可惜，于阿珣看来，那貌美女子时日不多，恐怕今晚就是大限。
　　“咳，咳。”女子猛然咳了起来，白额上青筋显露。
　　“水仙！”那男子丢开琴，忙将女子慢慢扶起，女子虚弱地靠在怀中。
　　“文良，恐怕我活不过几日了。”
　　“水仙，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来，你不会有事的。”男子目光哀伤，紧紧握住女子的手道。
　　“你我今世没有夫妻缘分，我早些下去，在黄泉路上等你，向阎王爷为你我讨个转世夫妻。”说罢，女子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泛起一阵水雾。
　　“今世是我负了你……”
　　阿珣轻轻将瓦片合上，翻下屋顶。
　　借着活地图，阿珣又查到另外几位妇人的夫婿所在之处，难免也窥见了一些香艳的景色。办完所有事情，已过丑时，阿珣伸了伸懒腰，准备回客栈休息。街上除了巡逻的和打更的，空无一人。一个女子夜半出没，总归是不好的，所以阿珣专挑小巷子行走。快到客栈时，阿珣却隐约嗅到了一股气息，让她想起昨夜在城郊的女子。犹豫间，气息却消失得无影踪。
　　回到客栈后，阿珣衣裳未换倒头就睡，卯时一到便醒了。打开窗子，外面竟下起了小雨，阿珣琢磨着离客栈送早点还有些时候，抬眼瞥见房门口正放着一把油纸伞。
　　街上格外冷清，只有几家铺子开了张，阿珣身着素雅白衣，蒙着面纱，撑着把油伞走在被雨冲刷干净的青砖路上，脑中回放着昨夜的一幕幕。除了第一桩生意，阿珣决定其余的今日都做个了结。正想得出神，竟不小心撞上别人的胸口，油纸伞也掉落在地。下一刻，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将伞递给了仍旧有些发晕的阿珣。
　　阿珣抬起头来，正对上对方深邃沉静的双眸。
　　原来是他！阿珣心中一顿，不成想竟在这里遇见了前日搭救过的人，看他的面色大好，想必毒已经全解了。
　　见阿珣并不接伞，只是盯着他看，男子心里有些不耐烦，剑眉微皱。他的神情提醒了兀自想事的阿珣，阿珣忙把伞接了过来，道了声谢。男子微微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阿珣转身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今日他仍旧一身玄衣，虽眉眼如画，却透着一股冷清，好似万年冰峰。
　　阿珣收回目光，抬头看了看天，原来雨早已停了，收了伞，又四处逛了逛，直到辰时才回到客栈，店小二早已备好早膳。
　　“小二哥，一会儿劳烦你将昨日的那几位夫人请来吧，除了第一位。”阿珣边说边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小二哥欣然答应，美滋滋地将银子放入怀中后便离开。
　　半个时辰后，开始有人不断造访阿珣，期间有新生意，也有昨日的客人。没想到才第二日，生意就出奇的好，阿珣不断听着这些夫人们的哭诉，午时过后，阿珣便不打算再接待任何人。阿珣粗略地算了一下，这两日大约可以赚个百八十两，一会再像小二哥打听下租马车的价格，在师兄回来之前，要攒够盘缠。
　　用过午膳后，阿珣从小二哥那里收到一封书信，拆开一看果然是师兄的笔迹。
　　“阿珣，后日便回。等我。”
　　阿珣看着这封书信苦恼了起来，再向小二哥打听雇马车去东国的价钱，结果让阿珣更加抑郁。没想到包车竟然要四百辆银子，还不算伙食费。阿珣数了数口袋里的银子，还差的很远，心想两天才赚了一百两而已，就算自己一夜不休息，也凑不够四百两啊。
　　“哎！”
　　阿珣趴在桌子上一蹶不振，看来被师兄带回山上是一定的。躲起来不可能，从小师兄练的就是寻踪术，方圆百里内根本瞒不过他，自己也不可能一日步行百里。正当阿珣还沉浸在悲痛中时，一阵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阿珣只当又是小二哥。
　　门吱呀地开了，一袭玄衣的俊美公子推门而入。阿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脑中千回百转，难不成他认出了自己，一路追寻，前来答谢恩人的救命之恩的？
　　然而玄衣公子却神情漠然，并没有发生感激涕零的一幕，只淡淡地说了句，”原来是你“。
　　阿珣收起惊讶的目光，暗暗想那种激动的神情也大概永远不会出现在这张冷俊的脸上，他只是表示记得早晨的相遇而已，不过自从来到西都，就三番五次地遇见他，倒是有缘的很。
　　”在下羽陵西，听闻这间客栈里来了位能人异士，所以前来拜见，没想到就是姑娘你。“羽陵西打量着阿珣，如是道。
　　”哦，原来是找我跟踪人的”，阿珣看门见山道，“这就有意思了，从昨天起，来见我的都是些夫人小姐，不过公子今天你来晚了，我已经收摊了。”
　　阿珣做了一个“请走吧”的手势，而羽陵西却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
　　“姑娘，先别忙着回绝我，听闻姑娘每位客人收取十两银子，我出五百两，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阿珣听罢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还好蒙着面纱，旁人才看不到自己似乎爱财如命的表情。然而，待阿珣稍微冷静点后，才想到对方肯出这么多银子，定是桩棘手的生意。
　　“我要先听听公子的条件，才能决定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