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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   宇文邕在阿史那扶笛这里已经连着吃了几日的闭门羹了。
      她便是那般冷心绝情,狠狠地将他拒之门外,宇文邕在她的门口守了大半宿,直到深夜,他突然吐血了。
      这下随从都慌了神了,宇文邕得知她在杭州,便一路自长安疾驰而来,昼夜不曾合眼,如今到了此地,仍旧日夜地陪在这儿吹冷风,他们家小皇帝自小矜贵,何曾受过这诸般苦?皇上平日里压抑着总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其实早已受了大创。
      随从颤颤地上前扶住宇文邕,却被他推开,“不要管朕。”
      宇文邕喉尖血气翻涌,他半蹲着咳嗽不止,一缕似火的温热液体滴落,“啪嗒——”
      然后,朱门大开,是那个红衣短裾的女子,终于不再无情,她奔出来,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竟然呆怔了。
      这些日子,他在门外吹了多少风,她便在门内吹了多少风。她以为宇文邕不过是一时玩弄之心起了,等新鲜感过了,他自然会走。
      她……就算担心他,就算念念不忘,也绝不会开口去求他留下,或者求他带她离开。
      眼睛被深夜的风吹得涩涩地发干,他有些怔然地抬眸,唇畔的血迹未退,他的眼眸温柔得看起来就像是最平凡的男子。
      他说:“你终于还是出来了。”
      阿史那扶笛咬了咬唇,还是冷笑道:“这算是汉人的‘苦肉计’?”
      宇文邕强隐忍着起身,他走上前去,想要看清她,想要告诉她他一直将她和阿璃分得很清,可是,当她真正站到她一步之外的时候,那一耳光,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
      “啪——”那个少时便御极为帝心比天高睥睨天下的周国皇帝,在这耳光下,他的惊恐无所遁形。他害怕,她会不会永远绝情至此,半点机会都不给他?
      那时候失去宋熹微,他满心不舍与不甘,只以为能够夺回,岂知上苍注定他无能?如今呢,难道还要再失去一次么?
      那一张俊脸原本便泛着玉珏般的白,这一耳光下去,登时红肿起来,身后的随从也被他喝退,他丝毫没有遮掩,也没有捂脸,他抬起眼睑,只觉得眼前晕晕荡荡有些模糊。
      她还是那个草原上敢爱敢恨率性而为的女子,定定地盯着他,她说:“这一耳光,是为着你将我当成别的女子羞辱于我!”
      宇文邕的意识不甚清醒,他摇摇晃晃地跌出半步,阿史那扶笛冷眼含笑,“自此,旧账两清。”
      不要,不要两清!宇文邕的整个意识都在挣扎,他跌跌撞撞地一步歪倒,被眼明手快的女子揽进了怀里,随从不知所措,被她喝了一通:“你们两个蠢材,还不快去给你皇上找大夫来,想要他死吗?”
      “哦哦,是是是!”两个人跑得飞快。
      他对着蓝沉的天幕里的那缕明月光,双眼渐渐阖上。他的确甚是疲惫了,眼底下都是厚重的青影,闭了眸,他轻声呓语:“不要走好不好,我就睡一下。”
      好不好。他终于还是宣之于口了。
      “笨蛋。”她搂着他,额头靠过去,他的额上一片火热,她的眼眸里有一点点晶莹的泪光,“旧账两清,我们重新开始啊。”
      不是周国天子,不是突厥公主,没有任何功利性,他们只是宇文邕和阿史那扶笛,重新开始。

      高湛最近喜欢上了下棋,借故每日让高长恭进宫配他对弈。
      檀香袅袅中,两个华服男子各执黑白,高长恭神色难辨,而高湛却从头到尾都是笑吟吟的。
      “长恭啊,你这步棋走得可不好,这一片都快被朕尽数歼灭了,”他说着,颇是和蔼地指了指棋盘的右上角部分,高长恭的黑棋已经被团团围困回天无力,“朕看你今日似乎有心事,心思没放在棋局上。”
      高长恭闻言,放下右手两指捻着的一枚黑棋,拱手道:“哪里,是九叔棋力过人,臣手忙脚乱的一时忘了这片。”
      棋力过人?那纯属鬼话!他高湛摸棋才摸了个把月,怎么的就棋力过人了?他分明是在让着他!
      早已在身边侯立多时的和士开这会儿笑意宴宴地迎上来,佝偻着腰背笑道:“皇上这棋力果然不凡,若是微臣与您对弈,那恐怕也是手忙脚乱力有不逮啊。”
      高湛今日听了和士开的恭维之语,却只是抿了抿唇,看着表情淡然而无畏的侄子,他突然招手道:“和士开,你下去吧!”
      “是。”和士开匆匆离去,顺便带走了其余内侍。
      高长恭忽然抬起头来,眸光淡淡地看着高湛阴柔的双眼,道:“九叔单独留下臣,可有什么事么?”
      高湛伸着手招了下,眉峰耸起,“长恭见外了,咱们叔侄可是好久没在一起叙旧了,今日且不论君臣。”
      “是。”高长恭的声音淡得如清平山水,墨渍未干,画风迤逦。而高湛最恨的便是他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漠漠然飘飘然的高远模样,感觉让他永远都抓不到他的一片袍角,只能脚踏俗世泥垢,看着那人自在如云漂泊。
      一瞬间,他突然恼恨起来了,“长恭,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为什么会喜欢那么一个女子,为什么对她陷得那样深?”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同时,高长恭已经起了身,在他面前跪下,“臣该死。”
      声音仍然缈若星痕,如从风中飘来。高湛终于心痛,他不是说了不论君臣么,他还是这样客气到拘泥,他不是问他为何对那个女子失了整颗心么,可他竟然不愿回答,宁可说自己该死。
      心痛过后,高湛对宋熹微却起了滔天的恨意,他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真的确定你便能护住她,呵,你难道不怕朕先得了她的身子,再将她给杀了?”
      高长恭突然全身一颤,这是这几日来他给出的最强烈的反应,却不是为他,高湛冷冷一瞥,却听他的声音又恢复淡漠:“九叔为君,长恭为臣,君臣本该戮力同心,共匡齐国社稷,但若九叔不顾为君之威,长恭也便不顾为臣之仪了。”
      “你这是在威胁朕?”高湛挑眉,冷声道。
      按照常例,这个侄儿此刻应该默然无语了,可是今日他却扬着凤眸,声如落石,字字清晰:“现在这情景,分明是九叔在威胁臣。可是微臣要告诉九叔的是,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就连死也不能够,微臣若说得不够明白,九叔大可以试一试。”
      如今,被威胁的是他高湛不是么?长恭若拿性命做要挟,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便是长恭自己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了,他都会心疼的。原来此生此世,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解不开的结,他在长恭这里栽了跟头,便觉得世间再有倾国美色,亦都索然无味了。
      “罢了罢了,你走吧,以后都不用来了。”高湛无力地挥手。
      若不退让,恐怕来日真会收到他的一具尸体,高湛权衡之下,只有一个选择。
      成全会让自己心痛,但若继续为难,他日可能就是心死。

      兰陵王府,卉木萋萋。宋熹微今日请了宇文慧来小聚。
      岂知宇文慧竟然是个豪爽的,来这里菜吃了没多少,酒倒喝了几大碗了,可是她蹙着眉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连地喝酒,看得宋熹微一时怔然,竟然忘了阻止。
      “阿慧,你这,怎么喝这么多?”宋熹微终是看不下去,夺了她手里的酒碗。
      宇文慧嘟囔着说道:“不,姐姐,你让我喝。”
      见此光景,宋熹微心领神会,突然俯着身问道:“是不是段懿欺负你了?”
      宇文慧的脸早因为酒气晕染得泛着殷红,嚷嚷着,更是不肯回答,就是要喝酒。
      藤蔓层层随风披拂,似一道碧翠色的珠帘,有人穿帘而来,步履匆匆,满脸急色:“阿慧,阿慧……”
      正是段懿来了。两女都不大愿搭理他,可是段懿一进来便见宇文慧已经喝有点高了,颜色泛红,他心神一凛,忍不住冲着宋熹微高声道:“你怎么能给她喝了那么多酒?”
      倒是怪起她来了,宋熹微没好气地答道:“你自己的那档子破事自己都收理不干净么,阿慧为什么喝酒,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吧?这会儿知道着急啦,担心啦,你冲我吼什么?”
      段懿听了这话有点歉然,方才都是太过急切之故,连声道了歉,扶起趴在酒桌上有些犯晕的宇文慧,柔声道:“阿慧,醒一醒……”
      眼睛有些迷蒙的宇文慧不晓得谁来了,但也知道今日与她喝酒的乃是郑璃姐姐,是自己的嫂子,她如今身在兰陵王府,还以为回来的是高长恭,便“哇”地一声哭出来:“兄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段懿对我不好,他心里有别人,他欺负我……”
      一连串的声讨之后,宋熹微也晓得了这事跟郑绣脱不了干系,她瞪了段懿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段懿有些心疼哭得厉害的宇文慧,以前他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哭了,总觉得心烦,可遇到阿慧以后他才明白,他不是讨厌女人哭,只是没找到一个让他喜欢到能包容她一切的女子,哪怕是难听的哭声。
      她与自己闹脾气,以为自己心里有别的女人,这都好几天没搭理他了,分明心中有气,可是就是不对他撒出来,总是憋在心中。难道,她就这么不信任他,难道她还以为只要她说了他便会转身离去再不理她么?
      真是可爱的阿慧啊,他柔着声音安慰了几句,可是她嘴里咕哝着还是叫着“兄长”,段懿皱着眉头,终于气不过地以吻封缄。
      宇文慧迷蒙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丝清醒之意,她愣愣地看了眼吻她的男子,突然下手便要去推拒,可是对方是习过武的,两只铁臂将她箍得很紧,不是她能够挣开的力道。
      索性不挣扎了,两人吻了很久。
      段懿离开她娇艳得红唇时,笑着捧住了她的双颊,“阿慧,不与夫君闹别扭了好不好,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那是她贴上来的,真的,你要不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没有言语,段懿又道:“真的,你是我媳妇儿,我绝不会背叛你的,我心里只有你啊,真的只有你……”
      他从来没对一个女人解释这么多。也许不是深爱,但也是,非她不可。
      宇文慧泪如雨下。然后,她的两只小手也搂住了他的腰,低声道:“我信你。”酒意都醒了大半。
      这话音如此温柔,段懿温柔笑着,在春意绵绵的长风中抱着怀里的娇软的身躯旋转起来。秋千架边翠色隐隐,笑声宛如银铃。

      宋熹微见她们和好,终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往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进门便见高长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锁着眉头坐在那里,目光凝睇,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长恭……”
      宋熹微倚着门敲了敲,见面前的男子扬着凤眸站起身来,她突然很想他了,片刻不见都想,便匆匆两步上前去紧紧地搂住了他。
      高长恭勾了勾唇道:“怎么?”
      她用两手勾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嫣然小脸贴上去与他蹭了蹭,然后窝在他的颈侧,娇笑道:“想你了,你呢,刚才在想什么?”
      高长恭伸出手来抱住她,清若玉石相击的声音低低传来:“今日九叔似乎要与我翻脸,我便公然地对着他反抗了下,他的脸色很难看,而且态度也很奇怪,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呵呵,”宋熹微似乎对高湛的事情都不感兴趣,方才她在屋外待了很长时间,酒又没喝几口,因而手已经发冷,她促狭地笑着,将冻手伸进了他的衣领之下,登时激得他一个激灵,却没有再动,反是笑意无奈地说道:“你啊。”
      宋熹微笑着说道:“长恭,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就是,怕什么?”
      她素来便是如此,虽然心思谨慎,但却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双瞳黑如墨玉,清美又傲世。应该算是他眼光好吧,他爱上的女子,定要这般与众不同,她的美由内而外,不了解不熟悉的人看不到她的好,高湛不也是眼拙了?
      他突然也笑了,揽着她温声道:“是,有什么可怕的,左右你在我身边,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明媚的春光透过雕花的窗棂钻进来,相偎相依的两人,映着窗台攀缘而上的青藤,静谧如画。片刻安稳,唯愿时光老于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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