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泰诺

28、萌发（5）

　　夕阳的光芒，反射在住宅的玻璃上，一片红艳。路上有匆匆的出行人，也有徐徐的归家人。池塘里的那几尾鱼如旧，池壁上带着一点绿藻，去年这个时候两人就是这样散步的。李向盯着地面，脑子里不知道在幻想着什么，嘴角还挂着笑。石磊的声音也似平常。
　　“李向，你知道吗？”
　　难道是幻觉吗，李向觉得石磊今天的声音好像格外温和。
　　“当一个人，身处一个全新的环境的时候。就像是你过一阵子上大学，或者刚刚参加工作，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人们都会觉得孤独和恐惧。”石磊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希望可以引着李向冷静地去接受，他能猜到李向想说什么，但是石磊决定让那些话就此沉寂，让他腐化在土壤里，成为李向下一份爱情的养料。“那时候的人，就会比平时更加的渴求爱情与关怀，所以爱情就产生了，李向，你会在大学里遇到你、、、、、、”
　　“石磊。”李向一把扳过石磊的肩膀，想看着他的脸，然后验证一下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李向满脸的不解，他微微的弯下了腰，仿佛是在请求、又好像是在痛苦“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石磊推开了李向握着他肩膀的手，避开他的眼神，一股疲倦感侵袭而来。李向不依不饶的拉着石磊的胳膊。
　　“为什么？”石磊之前明明就是有回应了，李向觉得自己真切的感受到了石磊的爱呀。
　　“为什么又偏是今天和我说？”李向脑子里猛转，他想起了石磊抽烟很严重，又想起石磊最近总是出神，可是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想到，石磊那是因为焦虑吗？那之前的回应又算是什么！是担心自己不能安心高考吗？李向搜索者石磊的表情，石磊依旧是避开他的目光，皱着眉头。李向觉得石磊那是不耐烦了，他先是感受到了一股委屈压在心头，随后他发现自己受到了愚弄的时候，那情绪中又掺杂了一点怨恨，他觉得石磊就像一个施与者，从头至尾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不仅施与给了自己一个住处，还施与给了自己感情。而自己只能被动地承受，他以为自己是主动地爱着石磊的，可是他的爱就这样轻易地被踩在了脚下。
　　李向绝望的放开手的时候，石磊反握住了他：“别闹了，回家吧。”
　　李向哭泣的有些扭曲的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反问着：“又是担心我？”
　　石磊觉得脑袋疼得不得了，疲倦简直要将他压跨，声音都大不起来了：“李向，你太小了，还是个孩子，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
　　“不。”李向甩开石磊的手，跑了出去。他想要逃离，跑远点，一直跑，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他不想面对的东西都逃避掉。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等到停下来才发现腿软了，跌倒在了路上，满心的郁结简直要扎住他的喉咙。当他想到刚才居然萌生出对于石磊的怨恨时，忘恩负义的念头又让那郁结加重了一分。

　　石磊有些颓然，又像是累极了，反倒有些麻木，他机械的迈动着脚步。太小了，对，李向太小了。石磊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两个人一起生活，他怎么能不了解李向。他想过一堆的阻碍，家庭是否同意、社会的包容度、或者将来会异地工作，但是都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一个阻止了他们俩，石磊觉得他们不能在一起。那就是李向太小了吧，他太小、还不懂爱情，他太小、还应该有更好的发展，他太小？
　　迎面的散步大娘，一手牵着大狗，一手牵着孙子。石磊也没看见，直到那狗凶狠地朝他咆哮，石磊才回过神来。
　　“奶奶，你看他被狗狗吓哭了。”小孩子胖乎乎的手指着石磊，带着有点小孩子的惊恐。
　　“年轻人，你没事吧？”
　　石磊狼狈地摆摆手，逃回了家中。

　　当天的饭吃没吃石磊忘了，随后的几天他也记不清了。石磊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从沙发坐了起来，外面的天还不太亮。这几天不是早醒，就是失眠，兼之食欲不振。烟灰缸里已经插满了烟头，桌子上躺着两个空酒瓶，是他昨天喝的。一股浓浓的愁云笼罩住了石磊，挥不掉、驱不散。呆呆地坐了一会，石磊又躺了回去，现在的石磊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有人能一天睡十个小时以上了，因为睡了跟没睡差不多，睡眠质量差极了。石磊这几天不喜欢在卧室睡觉，反倒是沙发上躺着舒服点，或者说是安心点。有时候石磊坐在上面竟然想落泪，伤心极了甚至想给李向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吧！但是那股子冲动过去，石磊又会自嘲的大笑几声，哎，石磊觉得自己的理智，在此情此景下，全然无用。

　　听到门铃声时，石磊几乎飞奔过去的。
　　“哎呀，你是打算毒死自己吗？”秦海洋掩了掩鼻子，一屋子的臭味，又看了看地面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换鞋了，直接走去开了窗。石磊又扎回了沙发。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秦海洋也没客气。
　　“我现在可是失业又失恋？”石磊抽出一颗烟。
　　“我怎么觉得，这两样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呢？”
　　“你是来添堵的。”
　　“走啊，出去散散步，和我聊聊。”
　　“不想出门。而且也说不清楚，我自己都整不明白。”石磊慢悠悠地吐了一口烟，看着烟圈转了转去。“要不你给我做点饭吧，我想吃面条。”
　　秦海洋居家好男人的本色尽显，煮了面，还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又看着眼眶发青，嘴边还泛着胡茬的的石磊，捧着碗面条，热气氤氲下的眼神有点呆滞。
　　“前几天我去我大姨家了，我哥他家的小侄子都上幼儿班了。”
　　石磊的眼神聚了聚，听着秦海洋讲话。
　　“那小子白白净净的特可爱。”
　　“怎么，你着急结婚了，徐娇怎么说的？”
　　“不是，你先听我说完。然后吧，他还特别聪明，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我嫂子不让他买零食，他就会说：‘妈妈，我嗓子疼，但是你要给我买哪个，我就好了。’”
　　石磊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忍不住笑了。
　　“所以啊，你也跟那孩子差不多。不过，你以为你把自己搞成这副落魄样子，他就会回来哄你了，你别忘了，他可是看不到的！”
　　石磊笑个不停，但是他懒得纠正秦海洋的误解，只能祝他俩幸福，但愿秦海洋不要体会到失恋的痛苦了。
　　坐了半天，秦海洋也就起身回了。出了门，就先给李向打了一个电话，秦海洋既没有石磊对于李向性情的熟悉和了解，也没有李向那种在情感上的细腻和敏锐。他只看到一个这样的因果：李向求爱不成，反生怨恨，把石磊一个人扔家就不管了。所以讲话也不含糊，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当时李向正在外面打工，下了班就回家了。没和石磊打电话，反正钥匙还在身上。打开门的时候，石磊已经把自己收拾成人了，正在厨房做饭。
　　“回来了。”熟悉的声音。
　　“嗯。”李向站在门口没动。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我呢！”戳破了心事的少年没说话，依旧站在门口没动。
　　“进门啊，等我给你换鞋呢？”
　　李向这才开始动，放下钥匙，换鞋，下一步应该是换衣服，跟以前都一样，但是明明就是都不一样了。

　　石磊的做饭手艺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报的什么学校？”
　　李向几句话说完，随后又解释一番。
　　石磊听着成绩和专业，为他这种‘为自己负责’的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好，没使小性子。”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成熟吗！”李向可没忘了石磊说‘你太小，还是个孩子’，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恼怒地指出大人的错误。可是又底气不足，因为他更想要的是关爱。
　　石磊反省了一下自己，意识到自己不能乱说话了：“打住，我不想谈这个，我脑袋疼。”

　　之后的日子，石磊打算出去旅行的时间也不得不延迟了。两人还是每天对坐在沙发上，李向这几天没画画，而是在看石磊平时的书，石磊手里则攥着一本《美学三论》，拜李向所赐，现在石磊不仅略懂了一点绘画，而且对于艺术还产生了一点兴趣。有的时候，李向还是会盯着他看，不过当石磊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李向反倒是把眼睛移开了。每当这个时候，石磊就会觉得对李向存了几分亏欠，但是又茫然不知如何弥补。窗台上的花，有点打蔫了，李向也觉得索然提不起兴致，两人便一起又把花移栽回了她原本应该在的土地。放回去的时候，石磊想自己是不是也把李向放回到自然了呢？不过花筐依旧放在了阳台，算是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