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梦的那头想念你》燕巢

2、第 2 章

　　等上完课出来，天已近式微，三点的课本来一个半小时绝对可以说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毕业的缘故，老师都好像特别念旧，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完一遍又一遍。
　　穆青青从教室出来都有点头昏脑胀，西天的云霞红得似火烧，傍晚的校园里随处可见俩俩相依的情侣从身边走过，小花园就更成了他们约会的天堂，他们或搂抱着，或亲吻着，相互诉说着爱情的誓言。穆青青从他们身边经过常常会觉得不好意思，刘菁笑说，这又不是□□年代，谈个恋爱还要打报告，钢管舞都在跳了，亲嘴算个屁啊。只是常时间以来，好好读书一直是家人天天在耳边念叨的，她很听话，从小学开始，奖状就一直拿不停，小学，中学，高中都是这样慢慢过来的，到了大学，每年的A级奖学金她也必定到手，可那些她熟知或在潜意识的约定俗成的观念，一夜之间变得不再有用，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的生活方式在这里遭到摒弃。对这一切，她感到茫然，于是她买下生平第一块千元的手表，后来陆陆续续又添置了一些衣物，刘菁见了说那还像个人样。青青每天瞧着这些，都觉得奢侈不像话，钱是她校外打工一点一滴赚回来的，这样胡乱挥霍对她来说从未有过，她还是习惯那几条洗旧的牛仔裤，搭配不同的运动T恤，对她来说那些奢侈品偶尔拿出来穿一次还觉得不错，但不维持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吵着要换掉，她总觉得穿着不自在。久而久之，那些东西也就难逃被束之高阁的命运，青青为了这个还着实惋惜了好一阵子，后悔买时太冲动。刘菁有句带着浓浓土味的话是专门用来笑话她的‘你是农民啊？’说起来老是卷舌，儿儿的。
　　“等等我。”
　　穆青青回头看见刘菁拎着大包从后面追上来，她一直是活泼又洒脱的，青青总是觉得看见刘菁就像看见一只美丽的鸟从面前飞过。
　　“我们去弄些好吃的去。”和她一起总是和吃有关系。刘菁拉开包带，青青伸头去看，
　　香菇，金针菜，蛋饺，午餐肉，还有一些袋装的火锅料。“你去那里弄来那么多？”青青笑问。
　　“是程城带来的。”一边说一边在包里乱翻，一会儿叹气：“是猪啊，怎么生菜没有放进去啊。”
　　刘菁好笑，轻声道：“宿舍里不准烧电锅。”刘菁有严重的痛经毛病，一直吃中药，用开水冲泡药材浓度不高，效果自然不好，她自己买来电锅煮药，就因为这个楼道里的电闸几乎每两天跳一次，前前后后她的电锅也数不清被收掉了几只，她依然乐此不疲，而且对付楼组长的办法越来越高明，她称这个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今天我们找一个保管不跳闸，而且吃得尽兴的地方。”她说得颇为神秘，挽着青青的就走。
　　“你不等程城啦？”
　　刘菁白她一眼：“等他干什么，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这也是青青特别欣赏她的一个地方，她做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有一些书里侠女的意思，“不怕他被拐跑了？”
　　刘菁笑得放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怕什么，怕死不当共产党，他有种搞外遇，我就让他穿我的高跟鞋绕着操场跑三千米。”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笑，夕阳像金粉一般撒落在身上。
　　刚走过桥，一只小白狗四脚离地般的迎上来，团团围住在两人的脚边打转，等转到穆青青脚边的时候，不停地嗅闻她的裤脚，然后索性张嘴啃咬她的鞋带。
　　“看不出来，你对小动物还蛮有杀伤力的吗。”刘菁伸手抚摸那只啃得津津有味的小狗，谁知那家伙理都不理，似乎对青青的鞋带发生着浓厚的兴趣。又白又圆的身体在两只裤脚前一左一右，一上一下，跳跃翻腾，嘴里还不时发出兴奋的呜呜声。
　　“我家有猫。”看着地下白得像雪球似的小狗，青青也觉得心情特别轻松，不禁莞尔一笑。
　　远远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棉花糖，那只小狗乒地转身，撒开四腿朝主人跑去。雪白的长毛，短小的四足，加上圆胖的身躯，真得像极了一串棉花糖，穆青青觉得起名字的这人真是有水准，那样惟妙惟肖的形容亏他想得出。
　　狗跑去的方向是学校租给外面办加工厂的一块空地，盖起一些两层的矮平房，听说老板是作食品生意的，有了厂房工人也来了，渐渐这里有了点人气，不再是空落落的。空气里飘散着一阵阵巧克力融化的味道，香甜又略微带点苦味。
　　刘菁熟门熟路，推开右手边最后的一扇门，青青看见房间里摆着两张八仙桌，两桌都已经有人先占了。
　　“欧阳葵？哎哎哎，看呀，是欧阳葵哎。”刘菁急拉她径直走向门前的一桌走去，只一个人，面前放着一口涮锅，锅里有蔬菜和冻豆腐，还有一小碟辣椒，那人手里拿着搪瓷杯，斟满滚烫醇香的黄酒。穆青青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这个让刘菁激动成这样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欧阳，这两个是你朋友啊？”另一桌的几人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围坐在一起，桌上堆满食材。
　　他回头笑笑，并不答话。
　　“可以坐吗？”刘菁挑眉笑着看他。虽是询问的语气，却已经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青青只好也坐下，刘菁掏出包里的材料请他一起吃，他也不客气，和着酒吃了不少。席间他们几乎没说一句话，三个人把锅里的料差不多吃了个地朝天。
　　“我脸上有东西吗？”欧阳葵吞下一口酒，突然没头没脑的问。穆青青抬头，见他一脸不耐，刘菁则满脸通红。青青虽然从来没谈过恋爱，但傻子也看得出来，他对刘菁的注目礼不抱有一丝好感。但这样明显带有质问语气，说话不给别人台阶下的男人，总给人一种粗俗的感觉，起码青青是这样觉得。
　　接下来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古怪，刘菁也没了来时的好心情，匆匆吃了一些东西后起身去上厕所，青青本来就话少，况且她和欧阳葵之前也不认识，刚才又看见他训刘菁的样子，心里对他的评价简直跌到谷底。
　　刘菁一离开她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吃，坐在门外的石凳上等她。
　　听见脚步声，青青还以为是刘菁，一回头却看见欧阳葵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抽烟，黑暗中，那点红色的火星忽明忽灭，他抽烟时有股狠劲，姿势绝称不上好看，活像个有几十年烟龄的老烟鬼，她常看她爸爸也这样抽。
　　“吃饱了？”
　　青青点点头，又嗯一声。
　　接下去谁也没再说一句话，直到青青听见程城的捷安特在大门外沉重惨烈的呻吟。
　　“刘菁在厕所，马上出来。怎么早就来接她？”
　　“他刚刚打手机给我，说不舒服，要我过来接，怎么样，现在好一点了没？”
　　青青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舒服？刚才还好好的啊。”
　　程城走近才看见边上站着的欧阳葵，两个男人互看一眼，什么也没说。
　　正巧刘菁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程城接过她的包，除去牵车。
　　“你哪里不舒服啊？怎么也不说一声呢？”青青扶着刘菁，看她微微捂着肚子，“吃坏东西啦？”刘菁点头，面颊绯红。
　　“上来吧，我送你去医务室。”刘菁爬上程城的车，“不用，我去睡一会儿就好。”
　　“听话！”
　　程城刚要走，转过头又问：“要不要我送你一起回去？”
　　青青笑说不用，“我过一会儿自己回去。”吃了别人的东西，留下来收拾干净是最起码的礼貌。
　　程城想了想，点点头，骑车载刘菁离开。
　　青青把桌上吃剩的残汤剩菜全都收拾干净，背着包经过欧阳葵身边的时候，虽然极不愿意，还是对他说声谢谢。
　　唉，无论谁看见这张晚娘脸都会吓到肚子痛。
　　他坐在她刚才坐过的石凳上喝酒，没说话，只把手里的搪瓷杯递给她：
　　“喝酒吗？”
　　“我不会。”她老实说，却看见欧阳葵固执的伸着长手臂，只好接过来。
　　酒是新添的，很烫，青青隔着衣袖捧着，觉得十分暖和，阵阵酒香直钻进鼻腔，人也微醺起来。
　　她忍不住小小啜饮一口，酒里泛着糯米的香气，稍带一丝苦味，一口喝下去，好像整个人都着了。
　　但这种感觉她并不讨厌，脑袋是清醒地，身体却是放松的，脚底下好象踩得不是水泥地，而是一朵柔软的云。她忍不住又喝下几口。
　　“你第一次喝酒？”
　　青青笑着摇摇头：“第二次，我妈说，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也喂过一次。”
　　欧阳葵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酒也喝了几口。
　　青青觉得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好像天上的星星都揉碎在这对漆黑的眼眸里，一闪一闪的，不自觉笑着脱口而出：“我叫穆青青。”
　　“我知道。”
　　“啊？”她喝完酒有点迷糊。
　　“每年上台拿奖学金的不就是你吗？”话说得漫不经心。
　　穆青青也觉得这样的自我介绍实在很愚蠢，但又问他“你知道别人称我们系叫什么吗？”
　　欧阳葵摇头。
　　“他们说我们是有执照的汉奸。”说着自己哈哈大笑。
　　“那你知道我们被叫作什么？”欧阳葵回问。
　　“你什么系的？”
　　他略一停顿，回答：“法律。”
　　青青兴奋的叫道：“这个我知道，知道，有名的，有执照的流氓。”最后一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笑作一团。
　　忽然一个湿热的东西有节奏的在刮自己的手，转过头看到那只叫棉花糖的白狗正踮起后抓，趴在石凳边缘，似乎对她的手也十分好奇，小舌头嗒嗒的舔个没完。
　　“啊，棉花糖！”小狗被她抱起，半强迫地让它仰面躺在自己腿上，手指在它腋窝处搔痒，惹得棉花糖两只脚急蹬。
　　“棉花糖，棉花糖，真的很像耶，不知道谁起的名字那么艺术。”青青边逗狗边笑嘻嘻的说。
　　棉花糖从青青的腿上又跳上欧阳葵的腿，它一会儿嗅嗅搪瓷杯，一会儿直立起身体，后脚踩在他的腿上，想要舔他脸，而他致始致终没有一个嫌恶的动作或一个不耐烦地表情。青青觉得这家伙也许对狗比对人要好。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狗毛说：“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酒。”说着一摇三摆的走出来。
　　身后欧阳葵也跟出来，走了一段路，两人一直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
　　突然穆青青回过头向他挥挥手道：“有一件事忘了说。”她扶着墙，微微一个停顿：“你抽烟的姿势特别像我爸爸。”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你喝醉了。”
　　青青懒得争辩，哦一声转身又走，欧阳葵伸手过来扶她，两个人从工区一路走到亮路灯的地方，青青觉得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有点濡湿，但很温暖，她不自觉反过来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