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逢生之人鱼蛹》来日或可知

3、东郊挪村

　　第二天，我背着大书包站在长途汽车站，对着远远赶来的老板娘和雷宇等四人欢快无比地挥手。
　　老板娘一脸不敢相信：“你妈同意了？”
　　我决意用剪刀手来表达我现在激动的心情：“不仅如此，还给我打了点儿活动经费。”
　　雷宇皱着眉，脸黑如锅底：“活动经费？你到底怎么跟你妈说的？”
　　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我赶紧朝向另外两人：“你们好，我叫白阳，幸会幸会。”
　　那两个人似乎心情都不怎么好，但是确实都跟老板娘的描述非常相符。
　　短发戴眼镜的女孩儿看着也像是学生，坦率地说，挺漂亮的，但是脸色一直很臭，对我伸出的友谊之手置之不理：“梁笑蝶。”
　　另一个瘦子也同样不友善，一张脸犹如棺材板子：“曾传辉。”
　　于是这个不愉快的队伍以及愉快的我，登上了开往A市东郊深山中的巴士，直奔老板娘他们的老家。
　　挪村。

　　A市是多水的城市，好几条河流流经这座城市，但是附近也有一条小小的河不经过A市，而是从A市南边流过去，没入地下。
　　就是从山里来，经过挪村的那条波度河。
　　与普通的深山小村不同，挪村实际上并不穷，甚至还有很多默默有钱的闷骚，所以当大巴车经过一堆修的非常好的盘山路以后，见到的就是一个藏在山里的富足小村。
　　道路修的比城里还要好，依路而建的二层小楼风格各异，有欧美风的，有中国风的，甚至有□□宗教风格的。
　　但是村子漂亮是漂亮，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雷宇凉凉来了一句：“你还能更丢人点儿么？”
　　我把贴在车窗玻璃上的脸撕下来，还是没体会到自己怎么丢人了：“我第一次下乡，没见过世面，不行啊。”
　　坐我旁边的老板娘笑笑：“其实三年前还不是这样呢，就我提到的那位老人，他好像在美国混的非常好，然后就投了大把的钱回来支持建设，又是修路又是盖房的，所有村民全都免费入住。”
　　身为非正式的财迷，我震惊了：“有这好事儿？就没点代价？”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其实也不算代价吧，就是原先每家都有一口井的，他的要求就是原先的井全都封上，谁都不许私自开井。”
　　感慨果然还是有代价的同时，我又不懂了：“这算什么代价啊，有钱人的思想真是不能理解。”
　　雷宇本来坐我后面，这时凑过来对老板娘问道：“大姐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顺路去看看咱爸妈啊？我都两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老板娘一脸嗔怪地看着他：“谁不让你回去了啊？还不是你自己总是推推推，总说你忙。”
　　雷宇尴尬地笑了笑。
　　“放心吧，我去看了，二老挺好的，住进小二楼了以后除了有点不习惯，没什么不满意的。”
　　在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中，大巴车到了位于村口的客运站。
　　我们终于到了挪村。

　　下车后，老板娘领着我们先回了趟她爸妈家。
　　老板娘他们家就在村口不远处，属于村子外围，她家房子是一栋西洋风的二层建筑，前面还有一个不小的庭院，种了一棵特别高大的树，本人才疏学浅看不出来它是什么品种。
　　二老年纪都够上七十了，作为现年据传三十四的老板娘的养父母来说年纪有点大了，不过可以想见，二老应该是年纪不小了还没有孩子，才打算领养的。
　　两人热情地迎接了我们，让我们住在了二楼。原来这老夫妻腿脚不怎么好，上二楼很费劲，所以楼上实际上一直空着。
　　老奶奶一手握着老板娘的手，一手握着雷宇的，眼眶都红了：“你俩总不回来，这次回来多住几天，我给你俩做点好的，我给大家做顿满汉全席！”后一句明显是冲我们所有人说的，我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叫了长长一声，顿时换得同行者们嫌弃的眼神。
　　老爷爷在一边哈哈大笑：“他娘，快做饭去吧，小伙子不禁饿。”
　　气氛还是很好的，可惜那两个不得不配合调查的“幸存者”还是很不愉快，梁笑蝶还好，起码跟俩老人微笑着打了招呼。那个曾传辉还是摆着一副臭脸，谁也不理，一声不吭。
　　分明是我们要救他们的命，结果当事人自己倒不乐意。

　　当天下午，老板娘登好了WIFI，留那两人在家里歇着，然后我们三个收拾收拾，出门去拜访那个会酿人鱼酿的老人家了。
　　想知道他住哪儿特别容易，抬头，顺着村里唯一的马路往前看，马路尽头那片中国园林一样的建筑就是了。
　　听说是这老人在美国住够了洋房，回国就打算试试中国风。
　　“有钱，任性。”这是我的批语。
　　“就会折腾。”这是雷宇的批语。
　　“他钱那么多，分我点多好，我就要十分之一就够了。”这是老板娘的感慨。
　　雷宇补充了一下：“人家家产过亿，你要十分之一以为自己很客气么。”
　　一路上我们徒步向前走，路两边各式各样的房子算是让我长见识了，可是有件事让我非常不舒服，也让我终于明白过来刚才就察觉到的不对劲从何而来了。这条唯一的马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各家各户连窗户都关的死死的，马路虽然很平整，但是越往前走越是脏兮兮的，全是灰尘和黑色的泥水。
　　那黑色的泥水散发着让人想吐的恶臭，看起来就像是下水道里来的一样。
　　“我说大姐，说好的富足小村呢？房子是够好了，人都哪儿去了？还有，这马路一直这样吗？这越来越脏是怎么个节奏啊？”
　　老板娘斜了我一眼：“你叫什么大姐，怎么着，看上我家老二了打算入赘啊？”
　　我一个哆嗦，赶紧扇自己一巴掌：“我错了！这不是听他一口一个的，一时嘴抽么，老板娘，老板娘行了吧。”
　　老板娘挥挥手：“唉，没事，其实你叫我姐就行，跟那傻子一样叫什么大姐，显得我多老。”
　　雷宇黑着脸一言不发，我乐呵呵改了口：“那，姐啊，你说这地方怎么这么阴森啊，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也这样吗？”
　　老板娘叹口气：“上次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我听妈说，是从大概三年前房子刚建好的时候开始的，满大街都是黑色臭泥，打扫完了一晚上过去，第二天还是有。好多村里的年轻人都搬走了，现在还住着的都是搬不动了也不想折腾的老人。”
　　我瞅着那些紧闭的窗户，又抬头望着前面的庄园式大房子，一时间不知道这有钱人回来是好是坏。
　　到了门口，我们进一步认识到了资本家的可恶。
　　铜绿色的起码三米高的实木大门矗立眼前，周围白色的围墙向上开着电网，周围还有始终转动着的监控器，硬是把中国式园林给弄成了绝地堡垒。
　　我站定，决定死都不去叩门，万一门上有什么指纹识别系统我不就成炮灰了。
　　“这老爷子什么爱好？自己家整的跟监狱似的。还有，你们谁去按门铃？”我假装轻松地回头问了问那两位，这一回头才发现人家站的老远，一副期待我上的样子。
　　什么世道啊！那位！你不人民警察吗？还有那位！你不是来过一趟了吗？干嘛非让我去敲门？
　　但是我们谁都用不着敲门了，只见墙头的监控器转过来，定格在冲着我们脸的方向，几秒钟以后，门上忽然传来了一个电子音：
　　“是雷女士吗？”
　　老板娘凑过去，对着监控笑呵呵：“对对，我是不久前来过的雷萍，我来看看老爷子。”
　　“这几位是？”
　　“啊，那个一米□□的是我弟弟，雷宇，这个孩子叫阳阳，是我远房表弟。”
　　这介绍，瞬间我跟那傻大个就一个辈分了，悲剧。
　　这多显我老。
　　铜绿的大门慢悠悠敞开了，光听那开门的风声，就能听出来这门得多沉，我穿过大门走进里头的院子，回头瞅着它慢慢又合上，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羊入虎口的既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