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胭脂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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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自那次意外之后，江玉死性不改，一有机会还是会往外跑，而江沈氏却不再整日哭哭啼啼，全府上下因着她们娘儿俩的和解也不再不得安宁。这还都是因为江玉总是跑去靖亲王府，说好听的就是去看望景麒，其实就是借着去看他顺便再去外面玩个够。景麒也不担心这个心上人再跑去勾搭什么太子哥哥，反正他们江府都收了聘礼也准备好了嫁妆，等皇上病情好些了她江玉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一想到这里，坐在病床上的景麒就为自己这伤感到开心，即使呆了不过一炷香功夫江玉就要走，他也大大方方地目送她出了王府内室小门。江玉才出了王府大门，景麒就从床上下了来，连太子都说他这病装的够久了，他知道也该是时候去给及时赶去的太子和刘御医道个谢去。
又逢十五圆月之日，江玉要在今夜最后去一次雾远山的胭脂井，将自己早在千年之前就破碎的灵魂借着满月之势完全补齐。
这半年来，为了寻胭脂井而闯雾远山的人多了不少，江玉看着又多了几具被野兽撕咬的身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抬手掩住抠鼻继续往前面走去。那彩衣白面纱的仙女——彩鹞，也少来这里清理这些尸体，想必是重华上仙又多给她任务，让她忙不脱不能来这里胡闹。
江玉走向那片空地，眼前爬满青苔的枯井就是世人眼中神秘的胭脂井，其实它没有任何奇特之处，只不过就是被彩鹞注入了仙力，使得江玉灵魂散尽之后能在这里休养，在这里吸取千年的月之精华，让她的灵魂不再那么脆弱不堪。
身后传来脚步声，又是那般轻巧缓慢，仔细听来似乎还有一个声音跟来。
“刘太医的盾隐术实在了得，我才听到你们的声音。”江玉嘴边挂着讥笑，转过身却瞬间僵在原地，倒不是刘御医有本事吓到她，而是刘御医带来的那个人让她惶惶不安，“景……景麒？”
此时月色已经照了过来，今夜的雾好像不够浓，江玉能清楚的看见景麒脸上阴沉的神色，他那一双英气逼人的剑眉拧在一起，紧紧抿着嘴唇表示他在强迫自己不去动怒。
刘御医又向前走了几步，江玉警惕十分，顿时在手间幻化出一把剑。
“王爷，您瞧瞧我说的没错吧，这个江玉根本不是真正的江小姐。皇上突如其来的怪症便是这妖女要吸食真龙天子的阳元所致。而且说不定江小姐也是她杀的，现下她又想夺了王爷您的命。”刘御医站在景麒身边愤懑不已，仿佛那些都是他早已看穿的事实一般，景麒果然怒色加重，刘御医继续低声诱惑，“王爷，您瞧见那口井没有，只要您杀了这个妖女，然后对着这胭脂井许下心愿，说不定真的江小姐就会回来了。”
看见景麒眼中似乎略有动容，江玉以为自己不会心痛，但是一想到他想要杀掉自己，江玉还是感觉一瞬间的窒息。
“哈哈哈哈！”江玉响彻山间的一笑惊醒了被刘御医魅惑神志的景麒，他握紧了挂在腰间的剑，还是伸手把它拔了出来。月光透着剑身闪过江玉眼中，江玉缓缓低下头从鼻孔挤出“哼哼”，自嘲的笑声，随后她又抬起头不再看景麒，只盯着他身边的刘御医，仿佛打定主意绝不再犯千年前的错。
“刘御医，恐怕你更想要我这口‘妖元’吧，我怎么说也修行了上千年之久，你若是得了得省了多少事儿。”
“你胡说！我要那有什么用！王爷事不宜迟，趁那妖女体力虚弱赶快杀了她吧！”
若说刚刚景麒还有一丝顾虑和怜悯，可在听到江玉承认自己并不是江玉的时候，他的心里只剩下了气愤和怨恨，手里那把长剑又往上移了几分。“江玉呢？”
江玉嘴角挂着风淡云轻的笑容，微风拂起她的几缕发丝扫过她的红唇，那么一句话就轻飘飘从那双片红色之中出了来。“死了。”
景麒顿时怒发冲冠，剑指江玉的心脏就冲了过去。江玉无所畏惧亦无所留情，逼出一身法力汇集在这一剑。两人都拼尽全力想把剑插进对方身体。
景麒忍不了了，他在这一年是爱上了这个性格奇怪的姑娘，他也想过这不是江玉，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已经背叛了原来的江玉，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是爱的魔障了，那明明就是江玉，他心心念念的江玉。可是今日，那个江玉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不知道他是恨她还是爱她，既然这么矛盾，那他就陪她一起死在这里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搅他们。
“啊！贱人！”景麒身后的刘御医凄惨的叫了出来，最后化为一只白面黑身狸猫倒地不起。
景麒看向自己胸口，那本该插入自己心口的剑不见了踪影，只剩了一只无力支撑缓缓滑下去的苍白得仿佛快要消失的手。而自己的的剑，剑柄抵在江玉的心头，剑身已然全部穿了她的身体过去。鲜红的血顺着剑柄一滴一滴落了下去，似乎并没有人类的血腥味，景麒想到这里似乎有些希望存在侥幸，她是妖没那么容易死去吧。
然而当景麒翘首看向江玉。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月光下白的吓人，嘴角那抹笑是要解脱的释然，暗红色的血滴从微微轻启的嘴角滑落。“帮我照顾‘蹦蹦’‘跳跳’好吗？”
江玉说完那句话便再也无力睁开眼睛，连支撑身体的力量都只剩在那把剑身身上。
“为什么！”景麒抽出那把剑，顿时鲜血溅了他一脸。
江玉慢慢倒了下去，摔在地上一声闷响，她的身体开始长出淡淡的墨色鳞片。
景麒强迫自己忍下不适，傻笑着举起剑身放在脖颈，似乎剑身都是令他讨厌的鱼腥味，但是他却不再有任何厌恶反而很贪恋。“我来陪你。”
“咚！”景麒还未下手就被一股力量弹了出去撞在胭脂井上。
只听得一阵娇声愤怒的叱骂：“千年前你要杀她，千年后你还要杀她！你这个负心人！枉她一次又一次救你！”
景麒的后脑直接磕在胭脂井的边沿，强大的震动让他一时不能再动弹，只得抬头枕在井边愣愣的看向天上的月亮，此时月光直直射进井来。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要随着月光冲进景麒的脑海，他觉得脑子快要爆了，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渐渐弱下去。
“重华上仙，求你，求你救救她！”
“不想活的人，我救不活的。”
（四）
那一世，景麒高中状元在朝为官。江玉，是那个叫“鱼儿”的女人，安心在家为他赡养母亲，照顾弟弟，而那世他的弟弟是今世的太子景谦。
“鱼儿！你探听来的消息如今用上了派场，我们终于治了那贪官的罪。”景麒连官服都没换下，等不及去卧房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才迈进房中，他就见鱼儿盖着被子缩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他不疑其它，也没有吵醒她，而是放慢了脚步转身走了出去。
鱼儿这才把身子从被子里慢慢挪了出来，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鱼鳞渐渐淡化，她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略显轻松。前几日她去搜集那些罪证的时候不防之下被一个蛇妖化身的道士打伤了。所幸的是这几日景麒忙得没怎么在家呆着，才让她能放心养伤，自己是鱼妖这个秘密也没被发现。
半月后的夜晚，鱼儿被景麒带去一座山上，一路上两个人都不怎么说话，鱼儿心里有疑却也没有问出口，只以为他是烦恼朝堂的事。
不过鱼儿没想到的是等在那山上的居然是那个蛇妖道士，而景麒居然宁可站在那假道士身边也不愿意再过来自己这里。
“夫君，你想想我可曾害过你？”
“可你是妖，我是人，我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景麒不能看到自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有多么的不忍，他身边的假道士却是看了个透彻，急忙劝他拿着那把至阳之人才能用的除妖剑杀了鱼儿。
若不是景谦突然跳出来要景麒放过鱼儿，若不是道士突然拔剑逼急了鱼儿，若不是怕鱼儿会伤了景谦。景麒只记得情急之下自己也拔出了除妖剑加入了混战。
待一切平息的时候，那假道士化回黑蛇原身被斩成几段，失去几百年修为还彻彻底底被除妖剑毁得元神俱散。景谦也倒地不起，谁也不知道战乱之中是谁将剑刺入他的身体。鱼儿抱着景谦的尸体痛哭，她的胸口和腹部那两处致命的剑伤会使得她会魂飞魄散，她也全然不顾。
景麒愣在原地，手中的剑堕到地上，惊了鱼儿。
鱼儿能感觉到有什么在身体里渐渐流失，身上也开始长满了黑色的鳞片，她抬起头，最后一次看着自己深爱的人，淡淡的红色泪珠划过面颊。“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在河边救下那条墨色锦鲤？我以身相许从不后悔……但愿今后，永世不见！”
景麒睁大了眼睛，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自己的爱人魂飞魄散，自己的弟弟失去生命，这都是因为相信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假道士？
他失魂落魄地跑回了家，自此再也见不得鱼了……
这就是他撞在胭脂井上的那一刻，脑中被强硬塞进去一些不属于他却又和他相关的记忆。
如今千年已过，怎么还是这样的结局？
当初是谁在猎户的狩猎大坑里面发出誓言“有我在，不会有人敢用剑指着你。有我在，我会拿着剑护你身前为你挡去一切伤害”。
她一定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
如果在她亲近太子的时候不是自己执意要夺回她，如果那日自己在坑中重伤死去，如果自己能信她一次……
眼前的景色已经从浩瀚的朗月星空变成了飒爽的晴天白日，景麒依旧枕在井边，眼里尽是绝望和无助，他们把她的尸体带走已经有一晚。
从山林走出来一只野兽在一边啃食他的右臂，他都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依旧望着天上那方艳阳苍穹。
若不是彩鹞及时赶来救了他，他怕是要全部被野兽吃了也满不在乎。
“你就是死，也要把我的鱼儿还给我再去死！”彩鹞将他带到佘山上的一间草庐前，狠狠丢在地上。
草庐旁边还有一方浅潭，在阳光下泛着彩色斑斓的光波。
景麒的断臂已经被彩鹞止血，他靠着双臂拖着已是疲乏的身躯慢慢向浅潭爬去。
潭水清澈且不深，里面有两条红底金鳞晕纹锦鲤，虽然他们不再往自己身上跳来而是看见自己就往远处游去，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就是“蹦蹦”“跳跳”。
他们尚且对自己失望致此，那一再被自己伤的鱼儿该是如何的心碎，景麒苦笑。
潭底那里沉着一个椭圆的胚囊，那清晰可见一条黑色锦鲤翻着鱼肚白横在胚囊里面。景麒再也忍受不住，啜泣出声。“鱼儿……”
彩鹞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条鱼，再看看这个男人。“你今后就守在这里，直到把她唤醒……”那句“你再去死也不迟”的狠话她终是不忍再说。
此后百年，景麒不再下山，每日就来看看蹦蹦跳跳，再喂些吃食给他们，然后再陪鱼儿说几句话，在浅潭边一坐就是一天。
这佘山山神倒是常常跑来与他饮酒玩乐，还将修仙之道传授于他。
又是百年，蹦蹦跳跳不见了，景麒急得漫山遍野去找他们的踪迹，可是自己毕竟道行浅，竟然寻不得他们的痕迹。
最后他失望的回去草庐，只见一男童一女童卧在他的床上酣睡，他笑了。
再过百年，闹腾的蹦蹦跳跳已然是成人的模样，他们下山历劫偶尔才会回来，山神位列上仙之后杂务繁忙也不怎么常来。他倒是难得安静了下来，就每日陪着鱼儿说说从蹦蹦跳跳口里听来的山下趣事。
一日他发现那条墨色锦鲤不再翻着鱼肚白而是挺起了身子，他激动的要哭；再过几日，那锦鲤居然冲破了胚囊在浅潭里游来游去，景麒终是落下了泪。
（五）
当今世道妖魔作乱，害的山下村民苦不堪言，还躲不过去。
直到从佘山上下来一个玄衣断臂男子，他身边粘着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子总是举着个糖葫芦却只啃食糖粘。
两个人帮助山下村民降服了作恶的妖怪。而后两人奔走天下，哪里有伤人的妖魔便有他们去捉。
又过了多久，玄衣男子身边的女孩换成了美艳的女人。世上的妖魔似乎也不敢在这两人面前走歪门邪道而是安心修仙，这让他们轻松许多。
于是两个人在一座四季如春的深山里盖了一座草庐，住了下来。
他们身边时不时会来一个彩衣白面纱的女人向他们抱怨在天庭当差的痛苦，当初还不如就和他们一样留在人间做一个降妖除魔的散仙。
话还没说完，天上一道金光乍现，女人立刻跑了，说是重华那个家伙又来抓她回去干活了。
他和她十分无奈，这每百年总要闹一次的闹剧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
自那开始，他们就定居在山里，生生世世再也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胭脂井（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