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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噩梦 ...

  •   01
      从R市回来以后,我便直接回了妈妈家。看到我的脚,妈妈免不了又一是通询问,只好说是下楼时葳了脚了。
      桑良对于我的消失无动于衷,我却不能不回家了。明天想去上班去,可身上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还有,是昨天晚上,小北说:“妈妈,我想回家,我想爸爸了。”
      儿子的话,让我感到心疼。桑良啊,你若听到,你还能似这般的铁石心肠吗?
      在孩子的问题上,李斌对我说,如果真的想要孩子,可以把孩子带到法庭上,法官判的时候,虽然儿子不到9岁,可他的意愿法官也得考虑。
      我揽着儿子走在回家路上。
      “小北,如果爸爸妈妈离婚,小北愿意跟着谁?”我说,“我知道小北不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可是爸爸真的伤透了妈妈的心了,妈妈不想让小北再看到爸爸妈妈吵架打架的样子……”良久,未见儿子回答。低头看时,儿子的眼睛时已畜满了泪,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亮闪闪的,却是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我的喉咙被泪水哽住了,从来没有见过儿子这样无声地哭泣,原来,他也有大人一样的哀伤,原来,他小小的心里,什么都懂得。
      我牵着他的手,慢慢向前走。我不敢再低头看儿子,也不敢让他再看到我。否则,便是泪眼对泪眼,愁肠对愁肠了,那样的悲戚,是入心入骨的,比嚎啕大哭更能深入地浸入心髓。
      02
      公公婆婆显然已经搬走了。家里空荡荡又乱糟糟的。地板上凌乱的脏脚印,还有随地扔掉的烟头,床上没有叠好的毛巾被,茶几上的杯子里还有残茶没有倒掉,上面结了一层油光光的膜。屋里有股从下水道里泛上来的臭味,还有食物腐烂的怪味,厨房里,高高摞起的一堆盘子和碗……
      束起头发,挽起袖子。几乎全是小跑着在屋里来回穿梭,揭起床上亚麻席子,枕巾,毛巾被,沙发套,一古脑全丢进洗衣机,顾不上席子能不能用洗衣机了。我又冲到厨房,把那一摞的碗碟注上水泡着。收拾厨房,然后是厕所,擦干净马桶,把地漏上纠缠着毛发理净。太阳能加上水。拖地板,擦桌子。把每样东西都恢复到婆婆没来之前的样子。当最后一个碗归位以后,洗衣机也发出了“嘀嘀”地叫声。我忙得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却有说不出的高兴。啊,整个家里明晃晃的,地板和家具闪着柔和的光泽,玻璃茶几更是闪闪发亮,闪着洁净光泽的杯子整齐放好,冷水杯里也注满了开水。屋子里那下水道的臭味和食物腐烂的气味也没有了。充满了刚被冲刷过的清新的气味。象下过雨的空气。
      儿子被我安排坐上沙发上看电视。我长舒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搂住了小北。望着整洁的家,再望望儿子专注地看动画的小脸,有种温柔被刺痛。这样的情况还能保持多久呢?这个房子还会继续属于我吗?我和小北今天的相偎依会不会只能做为一幅画存放于脑海中呢?儿子刚才的泪眼又浮现于眼前,难道,我真的要让小北在法庭上面对他最大最困难最痛苦的选择吗?我只想自己的自由与幸福,我想过小北吗?这么多年,我全心的爱他,照顾他,也不能使他忘了他还有父亲这回事,也不能使他不想他的爸爸!这个字眼,是我付出再多也无法取代的啊……单亲家庭中的孩子在成长道路上会出现的种种恶果也清晰地出现在我脑子里。到底要不要离,要不要?是孩子重要还是你自己重要?万一小北真的因为我们的离婚毁了他,那么,我就是悔青了肠子也晚了。
      在海边,曾经想不顾一切也要自由之身,脱离这个噩梦一样的婚姻;今天,怀里抱着小北,我却又一次动摇起来。这一次动摇和以往不同,以往,那种想象的后果都是不真实的,也有自己的惰性在里面的,今天,这感觉却如此的真实强烈。还有桑良在法庭的表现,更为以后的悲剧增添了黑色的色彩。
      “小北,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爸爸妈妈离婚,那,妈妈就不离了,只要爸爸也愿意。好吗?”
      儿子点点头,满含期待。
      “妈妈不骗你,真的。只要小北开心就好。”
      03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了,沉重的木门打开了,既然不离了,那么我总得对桑良有所表示,就算没有笑容,也给他一个招呼吧。我起身穿上拖鞋,外面已灯光大亮。我听见桑良惊讶的声音——他是奇怪家里为什么这么干净吧?我想。可是,这个时候,我却听到了一个女声。我打开门出去,灯光下,桑良和一个女孩子正忙乱地想要夺门而逃,她不是常丽。
      ——小北,让妈妈怎么办?为了你,我愿意让自己活在婚姻的坟墓里,只要你幸福。可是,儿子,今晚这样的情况,我要怎么面对?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要怎么退后,才能保全你的心愿?
      桑良他们走了,短暂的对视以后,他们以一种比我更从容的姿态离开了。我还在原地,我们都没说一句话,我咬着牙,可泪水还是带着屈辱流个不停。
      04
      打了好多次电话,发了好多次短信,桑良终于回来了。
      我说:“桑良,考虑了你以前说过的话。如果你觉得还能过,那我们就不离了。你以前的一切,我不追究。”虽然我语气上并没有低三下四,可心里也着实打鼓,那天晚上,桑良带回来的新的女孩子让我心里没底。
      “我以前说过什么?不记得了。”
      “你说过,如果不离,我们还和从前一样。”
      “那我收回。”桑良又加一句:“离吧。”
      “我不想离。”
      “这样过还有意思吗?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离?离吧,省得我有家不能回,还得外面租房子。”
      桑良的“坦承”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桑良啊,你以为你想怎样就怎样吗?你又想离婚了,那么,好,我偏不离,看谁能熬过谁吧。李斌不也这样说过吗?
      “我反正不想离了,你爱怎么就怎么吧。回不回家随你,我和小北住在这儿天经地义。”桑良走了。
      05
      下午的时候下雨了。风大极了,雨幕下的树木象要被狂风摧毁,俯下身来颤抖着祈求风能小一点。刺目的闪电就在头的上方游走,那炸雷每一声就在身边轰响。虽然穿着雨衣,但刚冲进雨里身上就淋透了。
      我来到教室,却没有看见小北的影子。学生一个一个被家长接走了,还是没有小北。难道是妈妈来把小北接走了吗?
      小北的班主任赵老师来锁门,看见我就说道:“桑小北的妈妈,小北早就被他爸爸接走了,那时候天还没下雨呢。”
      “接这么早?有事?”我问。
      “他爸爸说他要出差,怕下午没人接孩子,先把接走了。”
      好容易打到一部车,匆匆往家赶。
      ——桑良的“恋爱”又失败了么?所以他接了孩子先回家等我?不要追究他的以前了,既然不想离,那就摆出不离的姿态,也许,桑良有一天会在心里明白,他在外面的风花雪月不过是他自欺欺人,没有人爱上他,他的谎言在别人面前一点作用也没有,没人以为他是大老板,他自以为玩弄了别人,其实他才是别人的玩偶。
      06
      如果今天能有一点预兆,让我回家来看看,让我早点接了小北,不知道眼前的景象还会发生么?要用什么样的语言,什么样的描述才能表达现在的心情,当我低头掏出钥匙想要开门的那一刹那?当看到已无门可开,除了一屋子的风雨灌进来,家中已徒四壁?没有小北,没有桑良,除了地上被水浸湿了的旧衣物,还有通过洞开着门窗大肆进入的风和雨,就再也没有别的了。再也没有别的了。
      不是我在做梦,那就一定是我找错了家门。这怎么会是我的家?可是又是谁,把我的红裙子扔在了这家的地上,任雨水践踏?那就是我在做梦了,有时候做梦的时候也能知道自己是睡着的,尽管它如此真实!也就是在梦中吧,才有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才会有这种没有门没有窗户的房子,我的家呢?我的儿子呢?啊,我要醒来,快让我醒来!我闭上眼睛,扭着头,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嗯,很多时候我做恶梦,只要扭动一下头,就会在“嗯嗯”的依呀声里醒来了,就会发现自己穿着干燥的睡衣,身上盖着毯子,而小北,也在他的小卧室睡得正香,家里的一切,都还静静地沐浴在黎明前黑暗的夜色里,不过,马上就会有第一缕阳光洒进来了,一切,家具和我们,都会在早晨醒来,在睁开眼以前,我得笑一下自己,怎么会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呢?
      尽管身上还有彻骨的冰凉,耳边还有风声雨声雷声——那是我还没有彻底清醒的缘故。等我睁开眼睛,这一切就会彻底消失了!我做了一个多么真实的梦啊!
      睁开眼睛,还是这样!再闭上,再睁开,还是这样!!慌乱与恐惧从心里升起来,心脏象上足了发条正拼命跳着,象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家呢,我的家呢!啊,这个梦好难醒啊!我哆嗦着从这屋走到那屋,走到厨房,走到卫生间,给我一件熟悉的家具,我曾用过的,小北曾用过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小杯子也好啊,让我知道,这里是我的家,我没有找错地方——可是,千万不要让我看见地上随着雨水漂起来的衣服啊,我的衣服呀,这怎么会是我的家呢?这座空荡荡的房子只是我走错了地方,雨下得太大,我找错家了呢……
      07
      半睡半醒间,有时会看见妈妈站在床前,捧着碗,吹着碗里冒出的热气,对我说:“蓝儿,快起来吃一口……”有时会看见儿子悄悄推门进来,噘着小嘴,诉说着委曲,或者调皮地轻轻打我一下,倏地把身子藏在床底下,乐得“咯咯”笑……有时候,也会看见桑良,那样冷冷地笑着,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转身离去,把门重重甩上。耳朵不断听到有人推开门进来了,变形的木门发出“吱呀”地冗长的声音。好象有灯光不断闪着,刺痛着眼睛,一屋子语音喧哗,不断有人笑着嚷着,嘈杂纷乱,听不清是谁,也听不清在说什么。这么多的人到我家里来做什么?让我静静,静静,只要小北在就好了,只要妈妈在就好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雪白安静的病房里。手臂上还滴着点滴,没有人声嘈杂,没有刺眼的灯光在闪,只有温暖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过来,窗外高大的树木上,苍绿的叶子在风中,在细碎的阳光中跳着舞。我又怎么了?还是脑缺血吗?在哪儿被送进了医院?心中有一大段的记忆在蠢蠢欲动,这个记忆里有我最怕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去想它,况且,它那么模糊,象梦一样,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既然不是真的,那还想它做什么呢?可是,就是怕,怕,那段回忆象一个吃人的沼泽,只要我一进去想,它就把我吞没了。
      08
      门开了,妈妈提着饭盒走来。
      “蓝儿,你终于醒了……”妈妈哽咽起来,“我还以为今天给你做的汤还得带回去呢……”
      “妈……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蓝儿,你知道吗?你躺在这已经三天了。那天,下着大雨,你失魂落魄回到家,全身没一点干的地方,眼睛直直地,躺在床上就没起来,都烧糊涂了……”
      啊,真的下过雨吗?不要,它听起来好象梦中的样子。
      “妈,没有下过雨,我只是上班的时候晕倒了才被送来的,没有下过雨,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是不是妈?那天没有下雨,没有……”
      “蓝儿,你别吓妈了。告诉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发烧的时候一直在说什么:‘家没有了,家没有了……’到底桑良把你怎么了?”
      “家没有了?”我这样说了吗?啊,为什么要说出来,这样的事情,就是想想也觉得可怕,为什么要说出来呢?说出来就变成真的了啊!
      “我们打了好多电话给桑良,可他就是不接。我们寻思着,他现在也不在家住,就想找他父母问个明白。我在这照顾你,你爸去的他家。可是蓝儿,你爸在他家还没开口,他妈就出来倒在院子里硬是说你爸打人了。打了110,把你爸带到派出所里做什么记录。快半夜了才放回来,他妈还说,以后出现什么后遗症还得让咱们赔偿呢……你说这是一家子什么人啊……”
      “对不起妈,为了我你们也受委曲了。爸爸没事吧?”
      “恩,没事,你爸爸倒是平静下来了,他说,这婚真得离,看看蓝儿过得什么日子,整天跟一家子什么人打交道,好好一个人也得被他们家人气死。”
      “妈,现在几点了?”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快11点半了吧,我来的时候11点。”
      “我接小北去,小北该放学了。”
      “你还打着针哪,不能去。小北是他们孙子,人家不会亏待他的,蓝,听我的话,快躺下,喝点粥。”
      我怎么能吃的下,怎么能躺在这儿若无其事?已经三天了啊,今天就是小北期末考试的日子。小北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他从未离开过我或者妈的身边这么久。点滴回来再打也可以,我只想先去看看小北。我扯掉了点滴,挣脱了妈。尽管有点头重脚轻,可急切的心情把这一切全克服了。
      校门紧闭着,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我不能再等了,我得去看看小北。跟看门的老校工撒了个谎,我才得以进入校园。看见了小北,几天不见,他的小脸显得瘦多了,不是水灵灵的那样子了。儿子做完了卷子正望着哪里发呆,然后他的眼睛就落在了窗外的我身上。我努力对儿子笑着,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我看见儿子把头埋到课桌上,小小的背起伏着。
      出校门的时候,看到了桑良,他正等着队伍出来。我忙把小北拉过一边,带着他从后门走了。我不知道桑良发现了我们会采取什么行动,我不想吓到孩子,也不想失去小北。小北刚才说,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考试,老师给桑良打了电话,小北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两天没上学了。
      09
      再然后的一切,对于今天的我来说,仍然是一段模糊的记忆,有时候在早上醒来的时候,仍然觉得只是做了一个比较长的梦而已。它的记忆不是连续的,不是清晰的,只是一个一个模糊的镜头。尽管在以后的某一天,我回到了“家”,证实自己那个雨天所看到的一切不是梦。曾以为白发苍苍的时候我会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以为自己一生都要在那里度过,会在那里终老,可是,谁想得到呢?我竟连和它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就从惊愕间失去了它。看着地上被太阳晒干的泥沙,和皱巴巴的衣服,还有从洞开的窗□□进来的眩目的阳光,我眩晕起来。我,可是真实的?可是从梦中走来的吗?从前这房子里的一切都离我是那么远,仿佛从前的一切也变成了梦,那么不真实。我问自己,我,曾在这儿生活过吗?它的从前是什么样子?从前的我和现在我,都变得多么不真实啊?我想,我是困在这个梦魇中走不出来了。
      我把小北接走以后,桑良就一而再地打来恐吓电话,一会说要带人来抢走小北;一会又说要我上班路上小心些,他会于几点几分在哪个地方带人揍我一顿;一会又说我若不好好待小北就会杀我全家。弄得小北心也惶惶,我也惶惶。我们几乎不出门了,偶尔出一次门,小北也是紧紧牵住我的手,两只眼睛不住向四周看。有一次,我们在路上看到了桑良的一个朋友,远远地,小北就尖叫着:“妈妈快跑,爸爸带人来抓我们了!”
      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无论如何,我要找桑良谈一谈。给桑良发了好多的信息,终于他答应找个地方谈一谈。
      我只说了一句话,桑良转身就走了,转身时他也说了一句话。
      我说:“桑良,我愿意放弃一切,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把孩子给我。”
      他说:“放弃一切?怎么可能,这么多的债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担,小北我也不会给你,没什么好谈的了。”
      望着桑良的背影,我失声痛哭。我哭喊着,“求求你,把小北给我,我只要你答应这一件……”可桑良始终没有回头。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碰到一个如魔鬼般的丈夫?要怎么才能解决掉眼前的难题?我又一次感到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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