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梦忆》霖月莺兰

38、魅月（八）

　　晚风清新怡人，耳边时有流水的声音飘过，我穿着白色的睡裙坐在窗台上赏月，看星星。盈盈的月光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呼吸着带有点点花香的空气，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洗净了。忘记过去的不痛快，忘记一切悲伤，人虽然不能做到只有快乐的记忆，但是至少可以让自己去相信未来会向那部分光明的回忆一样美好。

　　“你还是快点进来吧，晚上风太冷了，当心生病。”玛莎的表姐站在我身后，虽然是好心才提醒我的，但是当我回头去看她的时候，她却后退了几步。就算我说自己是玛莎的朋友，她也不敢轻易相信吧。

　　点了点头，我轻轻翻身落地，白色的裙瓣在落地时旋转出美好的弧度。我知道她在怕我，所以我没有走到她面前，而是选择在床边坐下，等着她说话。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是怕我的，她却还是来了，可见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玛莎，她还好么？”两手在胸前握紧了，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吧。的确，她是正确的，如果玛莎没有遇到什么不测的话，怎么会找外人来看自己的孩子？

　　“她和奥尔科特大叔在一起，在一个开满百合花的地方……休息。”想起蕾莉安，我就又回忆起了那夜的屠城，好可怕，真的好可怕。那是心里对血腥最本能的恐惧，一个原本和平美丽的城市，一下子，所有的人都死了，变成了阴森可怖的鬼城。白色的，象征着纯洁的百合花被沾上了黏稠的红色，就像是堕落的天使，如此的妖异。“那个地方很安静，他们不会再被恶徒打扰了，以后，我会天天守在那里的。”

　　隐瞒是没有用的，我不想欺骗她，也许真实真的很残酷，但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揭晓的不是吗？长时间用谎言来麻痹自己，到时候一定更痛苦，因为本来就是没有挽回的机会了，让自己脆弱，不如让自己坚强。死去的人无法复生，那我们就代替他们活着，还有那些活着的人，我们更应该去他们关心不是吗？至少不要让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

　　“……她有，什么话交代你吗？”声音有些哽咽，但是和玛莎一样，她很坚强。似乎对这个族的人来说，失去亲人是很普通的事情，因为那双眼睛，招致了无数的灾难。

　　“如果迪安卡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话，就不要告诉他。如果他哪天问起来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就说，他们是病死的，而他们给他的名字是，珞玛。”

　　除了那个联系着他们的名字，玛莎和大叔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但其实这是最好的吧，不知道那些黑暗的过去，不知道世态炎凉，不用承担长辈给予的责任，珞玛要做的就只是好好的，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她呢？你也只是一个孩子吧，我们的村子并不好找……”

　　“因为玛莎是我的妈妈啊，这个世界上唯二给我亲人的温暖的，就是他们。既然他们是我的亲人，那么帮助自己的亲人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我浅浅地笑着，希望自己的心意可以被对方感知。即使他们死了又怎么样？往昔的那些回忆和温暖是不会消失的。那么深刻，那么真实，感觉上仿佛昨天玛莎才抱过我，大叔昨天才摸过我的头。相信就算是我死了，那些回忆也会跟着我的灵魂四处游荡。

　　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玛莎的表姐抑制住几欲夺眶的泪水，勉强给了我一个微笑。她说：“你不要再叫孩子们全名了，就叫昵称吧，因为，你是他们的姐姐。”得到了我肯定的答复，她走过来让我躺下，顺便把被子帮我盖好。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亲，把房门轻轻关上，她回房间休息了。

　　以前就知道有得必有失，人不能随便选择得到的和失去的，在某些时候，你或许会得到你根本就不想要的，然后又失去了你最珍贵的东西。我想我现在应该是幸运的，虽然失去了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我不想失去的，但是我也有获得。别人无法体验的经历我有，别人无法得到的力量我有，他人的关怀，似乎我也有。

　　唯独可惜的是，有太多的东西会消失，有太多的人留不住。就像库洛洛，我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他，我也没有妄想去影响他一分一毫，我只是想平静的留在他的身边，就算无法回到过去，那也至少希求做到无争端。可是明显看来，我错了。每个人的想法是不同的，至今为止许多事情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库洛洛就是库洛洛，不是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人可以完全理解的，毕竟，我不是他。

　　平等的站在他身边，可以，但是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如果我只是一个无心的傀儡的话，那真的是很容易做到的。只要总是认为他是正确的就可以了，偶尔再顺着他的意思提点建议……可是我有心，在自己看到他屠杀一个城的无辜者的时候，我在害怕，我在恐惧，我发现自己无法再理解他。本来以为只要自己不动手，就能完全接受他们乱杀人的事实，可是显然我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但是，值得了解的是，对于蕾莉安的事情我没有恨过库洛洛。比起怨恨他，我更恨我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确，库洛洛他是做的有点过分，但是如果没有十老头在找我的话，他真的会毫无理由的就把跟他没有一点利害关系的平民杀光么？虽然我无法得出肯定的结论，但是至少他再这么做的几率就只剩下一成左右。

　　那天晚上我从他身边跑开了，他会怎么想呢？当时似乎没什么表示，但是如果后来他想通了的话……唉，以后再见到他我应该怎么办呢？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和他对着干我当然也没有这个想法。无论发生什么，就算他要杀我也好，不危害他们是最首要的。或许这很愚蠢，但是伤他们比伤我自己更痛。毕竟我们共同经历过的岁月是无法磨灭的，既然认定了他们是同伴，既然我说过自己的字典里没有背叛一词，那么，我就绝对不会对他们出手。顶多就是躲着他们……

　　叹了口气，我把被子拉到头顶。被窝里黑糊糊的，伸手不见五指，可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种安全感，是因为这黑暗是我创造的吗，还是说因为自己了解它所以才不害怕？如果是这样的话，同理可得，是不是只要我再了解库洛洛一点就不会怕他了呢？呵，哪有这种歪理啊。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快点睡觉，不要再瞎想，不然钻进死胡同可就麻烦了。

　　银色的丝线在梦境中纠缠，绿色的草地变成了灰色。池塘的水干枯了，树林被大火烧光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呢？啊，是的，还有天空，灰蒙蒙的天空。不见日月，不见星辰，除了大面积的灰色，我，什么东西都看不到。蓝色的光从烧焦的树林里闪现，我跑了过去，发现了一眼即将干涸的清泉。捧了点泉水送入口中，刚入口就吐了出来，这水的味道，就像是人的血液，好恶心。

　　吐出的一滩水很快在黑褐色的土地上聚拢起来，倒出的影像让我只觉得喉头一紧。黑色的树林，清澈的湖水，鲜艳的血从一个人的身体里喷溅出来，落到水中开出美丽的血花。可是那个人居然还在笑，对着什么人在笑，笑得这么的开心，这么的轻松，好像从痛苦中解脱了一样。然后大面积的红色渐渐把那人吞噬，接着整个画面都变成了骇人的红色。

　　我惊叫着从床上翻了下来，发出砰啪闷响。几个轻重不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发现我那狼狈的样子都笑了出来。也只是一个孩子呢，他们这么想。我跟着他们笑着，心里却很不平静，那个梦，怎么又出现了？

　　……

　　“我吃完了……”底气不足地把面前的空盘子往桌子中央一推，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昨天晚上自从我被恶梦惊醒之后，虽然还有再爬到床上接着睡，可是却一直没能睡着。

　　如果说第一次梦到这种梦的话或许只是偶然，但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而且上次梦中看到的事件都变成了可怕的现实。这次从梦里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能知道它发生的时间的话，我是不是能避免它的发生呢？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为受害者身份不明。

　　皱着眉头，我失神的用手撑着下巴发呆，任凭旁边的孩子叫了我几次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小安把我的鼻子捏住了，让我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清醒过来。鼓着腮帮子，我愤愤的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可是小安似乎不为所动，还和酷拉皮卡传授邪恶理念。

　　“你那么温柔，她铁定醒不来。看，我只是稍稍运动了几秒种，她就清醒了。”两手一翻，双肩一耸，看似无奈，内心的他实则正得意地笑，小安其实也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

　　“那个，言姐姐不要生气啊，都是因为叫了你很长时间，都没见你有什么反应，所以小安才……”

　　酷拉皮卡发现我头上的阴云逐渐变得浓密起来，甚至还有下暴雨的趋势，连忙替小安解释清楚。他比小安要大一岁，而且还是他的亲戚，如果是我见到小仓这么对客人的话，同样也会感到很尴尬吧。

　　“没关系。”跳下椅子，我走到他们面前，趁小安不注意，狠狠地捏了他的鼻子一下，算是报仇。“不要抱怨呦，这个是你捏我鼻子的代价~这下我们的账算是清了。”笑嘻嘻地看着小安嘟着嘴，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我问他们今天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参观。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到河边去捕鱼拉，用手直接抓哦，不能用工具！”听到了令他感兴趣的事情，小安一下子精神起来，手舞足蹈地向我介绍河里面鱼的美味和一些基本的捕鱼常识。

　　“小安，你确定要带言姐姐去抓鱼么？她是女孩子啊。”仔细的打量了我一下，酷拉皮卡有些担忧。虽然捕鱼没有危险，但是……这不适合女孩子玩啊。

　　“没事，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淑女。”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的回答让酷拉皮卡风化了。毕竟这里的女孩子似乎都是接受类中国封建式教育，虽然没有限制她们的人身自由，但是对其行为标准貌似有最大底线，即是禁止过野的行为。

　　“听见没~”小安嬉笑着截了截酷拉的脸颊，似乎是想让他风化得更厉害一点。“连姐姐都说自己不是淑女没关系，我们还操心啥？再说她不是我们族的人，而且族里也不是也有非淑女类型的女孩子的吗？顶多以后嫁不出去，其他的生活之类的应该没问题。毕竟捕鱼也是一项生存技能啊。”

　　嫁……不出去？好吧，我承认自己很抵制包办婚姻，也没想那么早就进入坟墓，但是，这是明显的诅咒啊，诅咒！虽然是无心的……心在滴血，脸上的笑容也有了龟裂的趋势，机器人
　　一样木然地挪动出门，我觉得外面的夏风怎么比腊月的寒风还要刺骨啊。

　　被小安拽着来到村边的一条小河旁，两个小孩子似乎都很开心，全然不知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族人的监视之下。对于族长派人来看着我，我是早有察觉的。一天二十四小时，还有轮班制度，把我看得死死的。之所以没有揭发，主要是因为我觉得这和能与小安他们在一起比起来不足轻重。我又不是没被人监视过，更何况这是善意的监视，并不是想危害我的生命，我管那么多干什么？

　　无视那些监视者的目光，我利索地把裤子卷到小腿以上，撂起袖子，弯下腰学着小安他们站在河边等鱼过来。哗啦，小安先动手了，可惜鱼儿身子太滑，溜掉了。酷拉那边似乎还没有鱼游过去，不过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认真。感觉到脚边似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碰撞，我回过神，发现是一条红鲤鱼。控制身上的气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我抓住时机一把把鱼抱出水面。

　　“抓住了……啊。”似乎是觉得输给我这个新手很没面子，小安赌气到远一点的河岸继续捕鱼。我看了眼怀中还活蹦乱跳的鱼，发现它的肚子鼓鼓的，是有小宝宝了吧。

　　“姐姐把鱼放在桶里吧，晚上妈妈可以把它烧了吃。”酷拉从岸上提来一只小小的木桶，灌了些河水进去，拿到我面前，示意我把鱼放进去。

　　“那个，我还是把它放了吧，毕竟它有小宝宝了啊。鱼还可以再抓的。”

　　看了看木桶，又看了眼正在大口大口呼吸的红鲤鱼，我想起来以前父亲也是很喜欢钓鱼的。大概也是夏天吧，父亲钓到了带子的红鲤鱼，然后放它走了。听他说，红鲤鱼是不能吃的，放生了能积点功德之类的。蹲下身，我轻轻地把鲤鱼放跑了。小安见状立即跳手跳脚地说我傻，倒是酷拉很支持我这么做，毕竟他是个温柔的孩子，即使未来真的要报仇，那也是情非得以。

　　为了弥补小安，接下来我又抓了很多大鱼送给他，晚上还特意做河鲫鱼给他吃。虽然味道没有过去爷爷做得那么好，但是至少也是我的一片心不是吗？故意装作继续生气，实际上已经没有在气我的小安晚上偷偷跑到我房间向我偷师抓鱼妙法。我只能告诉他心要静，下手要快，时机要抓准，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好教他的。

　　“姐姐，你胸前挂的是什么啊？是紫水晶吗？好漂亮啊。”

　　爬在我床上的小安，不经意间发现了挂在我脖子上的香水瓶。确实，它很漂亮。瓶盖是一朵盛开的倒百合，主体是透明的螺旋花蕊状紫色玻璃，里面的香水会流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这个是库洛洛在蕾莉安送我的百合香水，一直都忘了取下来呢……是真的，忘记了吗？

　　“不是水晶，是香水。来，给你闻闻。”

　　把瓶子凑到小安的鼻子下面晃动了一下，淡淡的百合香味就慢慢的飘了出来。这也是瓶子设计的妙处所在，不用打开瓶子把香水倒出来，只要轻轻摇晃，少量的香水就会从瓶盖与瓶身的连接部分渗透出来，而连接部分是隐藏在倒百合里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百合自动在飘香一样。

　　“好香，很好闻啊，姐姐这个是从哪里来的？”蓝色的眼睛晶晶亮地看着我，很明显他很喜欢这小东西，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送给他，只是，现在还舍不得。这个是库洛洛亲手制作的东西，是送给我的……很珍贵的东西。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恐怕不能给小安呢……”看到小安有些失落的表情，我灵机一动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怀表。虽然这也是库洛洛给我的，但是，意义远没有香水来的重要。而且这块表也很漂亮，有美丽的百合图案在表面舞动，相信小安应该会喜欢。“这个可以给小安，玩得不知道时间了的话可以看看。”

　　接过我给的怀表，小安很开心地把它藏在最贴心的衣兜里，这点和大叔藏东西的习惯一样呢。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亲，小安蹑手蹑脚地溜回了房间。楼下传来小安和酷拉谈天的声音，似乎他是在向酷拉炫耀从我这儿得到的宝贝。只要他开心就好，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