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莺》折折

8、死法

　　王出门看见她的时候，竟也有些微微诧异，她依然能在那里。
　　然后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志得意满的阔步而走。
　　莺竟忘了行礼。
　　她只是反射性的跳起来，冲进厨房去热不知热了多少遍的热水。
　　一桶一桶的拎进来。
　　离仍在床上熟睡，呼吸微弱，脸色惨白。被下掩盖的，更是可想而知。
　　干净的离，总是在王走后，第一时间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包裹好，不让莺看见里面的伤痕。
　　可其实每次为他净身涂药时，莺还是能够清晰的看见。
　　可是说不好，确实感觉不同。
　　莺坐在水桶旁，痴痴的想。
　　为什么不同呢？
　　因为自己傻。
　　自己傻得安慰麻痹自己说，离不过是被人打了一顿或者被狗追着咬。
　　想着想着，憨憨的笑。
　　离何尝不也是傻得可以？
　　想到这，又笑不出了。

　　她推了推离：“离，我帮你擦擦身子。”
　　又推了推：“离，要是不擦干净的话，会得病的。”
　　她此时才明白，自己之前如何狠心，狠心叫醒这样残破的离，便让他睡个美梦不好么？

　　离的脸孔向里，裹着自己生怕露出一寸肌肤。
　　突然闷闷的道：“得病的话，会死么？”
　　莺吓了一跳，忙啐道：“呸，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这么点小病，怎么会死呢？”
　　离的声音依然遥远得疏离：“是啊，说出去都没有人信呢，这么容易便死了……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莺有点着急的推搡他：“离，快起来，不然我要掀被子了。”
　　“莺，不要害怕。”离像安慰被鬼吓到的小孩，“死一点都不可怕的。”
　　“只要用瓷片对着手腕轻轻一划，只痛一下，然后就睡过去了，真的一点都不痛呢。”
　　他伸出纤细的手腕，轻轻比画着。
　　莺此时才看见，那雪□□致的手臂上竟无一处完好的肌肤。
　　牙印，吻痕。青紫，嫣红。有的地方，甚至已被嗤出了口子，已经止血结痂。可是却是那种流血，愈合，再裂开，再流血这样循环往复的过程。
　　离，你怎么能这么苦？
　　比起你的痛苦，我那点嗔怪又算得什么？

　　离突然转过身，昔日清澈可入画的溪水眸子已破碎得不成形状。那样混沌的眼神透着麻木的灵魂在说着：“莺，我想死。”
　　“莺，在你来淮冷殿之前，在这间屋子里，我已尝试过五次不同的方式。最后的结论，果然还是一刀来的痛快，一下就过去了。”
　　“可是我没有勇气直接砍下自己的头，只能用手腕尝试。第一次割的轻了，不但没死成，还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教训，无休止的教训。
　　莺哽咽着轻轻的道：“我……不知道……”
　　离轻轻笑：“我后来害怕了，怕死不成又被教训的更惨。”
　　“不过，我更怕你哭鼻子。那样子，真的丑到不行。”
　　离终于轻颤着睫毛，目光温柔的停在她脸上，像是温暖的手抚摸着她柔顺的颊。
　　离又是一笑，咽着浓浓的宠溺：“傻丫头，我之前不是答允过你，不会死了么，你难道已不记得？”

　　哦，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她第一次服侍承欢后的公子梳洗。走进屋看到床上气息微弱的他，便吓得抱着他大哭，一边哭一边喊：“你不能死，不能死……”
　　后来胭告诉她，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令整座皇宫里的人还以为这里闹鬼死人。可是莺无视她的嘲笑，却兀自笑得好不得意，因为离郑重的答允她，不会偷偷求死。

　　离支撑着坐起身，冷汗便顺着光洁的额流过鬓角，滴进他雪白的衣领里。他抬起伤痕累累的胳臂，轻轻将她的柔丝拢到耳后：“傻丫头，说话骗骗我都不会呢。你忘记了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莺忙摇着头，指着心脏的位置着急的道：“没有，没有，一直在这里呢。”
　　离的动作一滞，眸子闪亮如天边的星。不，漫天星辰，有哪颗有他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