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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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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不断的骂着自己,怎如此不知羞,被人赶走了还要来,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伺候人的,一日不动便周身不爽?
心里却同时有个声音在小声的说:看一眼吧,看一眼就好,看一眼我就离开,逃的远远的。
想来可笑,皇宫偌大,却是困城,再远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不见那人,便似是已到天涯彼岸。
月色很好,雪一般的清白。如洗的光华直泻在晶莹的雪地上,璀璨着似铺满了珠玉。平铺着的锦绣万千中,却有个微微凸起,像是连绵的海面凸立的岛屿,如此突出,又如此刺眼。
莺一步步踱着,腿像不是自己的,绵软畏惧得像要步入深渊。
她跪下,从未如此虔诚的匍匐着。手已抖得不成样子,如果真的不能动,该有多好……
他果真不要。
粗布长袍一点点的显露,一点点的刺痛她的眼。莺抿着唇,只看到一片青色如苔,粗糙的料子磨了她的手,细致的针脚也似荆棘,刺穿她的掌心。
她将那长袍揽紧,前襟尽湿,雪意不曾消。然后压抑的,嘤嘤哭泣。
淮冷殿门依旧禁闭,里面的人似无限安心的熟睡。
许是昨夜冷风中跪得太久,莺次日便发起高烧。以她们如此的身份,自是无法劳得太医前来,同屋的胭只得央求太医院打杂的公公偷得几服常用药来。
莺指着桌上纸包里的红色东西,问忙碌的胭:“这是……这是什么?”
胭红了脸,不好意思的道:“我自是不懂那些医理,所以只得求小春子弄两副现成的常用药。这味药他说本是要送锦妃娘娘服用的,偷出的两钱给你。”
莺奇道:“小春子?怎的以前没听过?”
胭手不停的道:“小春子是新来的。以前的小寇子不是被王处死了么?罪名是毒害离公子,你怎会不记得?”
提起这个名字,莺沉默着又躺回床上,哆嗦着盖紧了被,只觉得无边的冷正透过皮肉深刻到骨髓里。
胭顿了顿,斟酌着道:“莺,你病这几日,离公子不曾来看过你呢,连差人问候也无。听说,他又换了个使唤丫头。”
莺微笑着道:“许是又伶俐又懂事的,不会给他增加麻烦。”
不知何时,胭已停下了手,坐在她床前,深深的凝视着她:“莺,别笑了,像在哭。”
莺笑着用手背挡住了眼:“不,明明那晚,泪已经流干了的。”
胭轻拂着她的柔发,柔声道:“想哭便哭出来吧,从此人前,再不可落一滴泪,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本不配有泪,本不该谈情的。”
莺仍是抿唇笑着,声音已微咽:“胭,我不曾求神拜佛让他喜欢上我,我只是想对他好一点,他对自己不好,我只想让他好过一点。”
胭的头轻轻伏下,脸颊贴着她柔顺的发,呼吸间,青丝飞扬:“莺,你可知道,在你之前,我也曾听到类似的话。那女子,名叫萼。”
莺的喘息已平顺,想是渐渐恢复平静:“萼?可是之前服侍离公子的那个姑娘?”
胭的下颚轻轻点在莺光洁的额:“话出口未三日,她便被人赐毒逼死,你可知为何?”
莺的手背渐麻木,泪迹干涸便如不曾哭泣。
胭顿顿道:“那个男人是个祸害。他寄生在你身上,榨干最后一丝养料温暖,凭借的,便是你对他的情,若有一日你再无利用价值,便会摆脱遗弃你,眉也不皱一下。那时换作是你,你肯苟且活着么?”
莺颤声道:“萼原是被他逼死?”胭道:“这倒是不清楚,不过却的确是有莫大关联。”
原来,离公子想遗弃的,并不止那件棉袍,怕其实是她这个人,不忍心当面说穿,只好旁敲侧击。他一定是知道她那时在角落里偷看吧?真是怜香惜玉的紧。
我该谢谢你呢,至少为我留条生路。
莺疲惫的叹息,揉了揉眼,轻声道:“胭,我想睡下了。”
胭忙递过一碗药:“先喝了这个吧。”
莺面孔向里,揉捏着麻木的手臂:“放了红花的药,怕是味道不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