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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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对谈再三，庞斑虽然重新考虑起道心种魔之事，不再提及他希望借季彖一尝男女之情，但也隐隐透露出不愿她就此离去的意思。
季彖与阳翟约好半月之后相见，也知庞斑还与言静庵有约。魔师宫中除了庞斑本人外无人能拦她离去，最多五日她就能从容离开，倒也不急于一时，索性真的住了下来，与当世为数不多上溯天道的庞斑谈玄论道。
“喜怒哀乐皆不入胸次，魔师不觉得这是尊玉雕而非真人吗？”庞斑并非气量狭小之人，季彖不再遮掩，直白说道，“与其避之不及，不如从容以对。”
“所以玄同才走了应物而无累于物的圣人之道？”庞斑和她一样斜倚在庭前，含笑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
季彖点头：“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仙人仙人，说到底也还是个人，无非是超脱生死而已。若是我喜怒哀乐皆不萦绕于心，有又如何。”
她来时未携衣物，今日所穿白衣是庞斑命魔师宫中人为她所备。他昨日一见，便觉季彖适于白衣。今日她白衣胜雪，神姿高彻，果然是风尘外物。
庞斑凝视着她黯黯明黑的双眸：“我观玄同也停滞此境颇久，玄同有情无累，不知是被何事困扰？”
既然此前庞斑坦然说出他的症结所在，季彖也就不再讳言：“我自幼顺遂，三岁开蒙，十四岁阅遍百家，于是入先天，及至今年刚至双十，已可称当世一流。我一路走来极为轻易，皆因我道心不染尘。然而名剑不试刃，便如废铁，是以决定入世观尘中事。待到入世事了，想来可以此破境。”
庞斑状似无意地随口说道：“先练就一颗圆满出世道心，入世时自然不受外物拘束。这倒是与慈航静斋有所相仿。”
季彖却嗤笑道：“欲求天道，先立人道未尝不可，然而慈航静斋？若是修天道时天下有变，她是舍了天道还是不舍？舍，那就先输人一阵，不舍，就不该大张旗鼓说什么为苍生开盛世，还不如索性行入世之道，以免朝三暮四，反而对道心不利，落得百年来无人得以求得天道的地步。”
庞斑莞尔：“没想到玄同如此刁钻。”
季彖知他说笑，也非名门正道不会在意，扬了扬眉：“魔师先别说我，单说黑榜高手，能入魔师法眼的又有几人？”
庞斑倒也真的数了起来：“赤尊信的手，封寒的刀。乾罗的矛，虚若无的鞭。此四人未必未有一战之力。”
季彖笑问：“我听闻赤尊信无论是何种武器，一到手上便可精通？”
庞斑颔首道：“是以他背后总站着十二人替他备着兵器，以便于赤尊信随时取用。”
季彖自幼未尝败绩，生性倨傲，点评起天下万法时话锋如刀，堪称刻薄。听到他评点赤尊信，她不由笑道：“他以为自己是兵器库吗？所谓一法通万法，又不是万法归一法。”
庞斑大笑，良久才指着她说道：“玄同好厉害的口舌！”
季彖不以为然：“幸好魔师没说我只会逞口舌之利。”
位列黑榜的高手，对敌时的情形往往无从得知，遑论那些隐居多年的白道高手。庞斑的势力比她先建立多年，遍及天下，有些消息就连季彖也是第一次得知。庞斑和她在庭前遍数黑榜及白道高手，谈兴浓时索性以魔功折下一支花枝充作兵刃，将他们的成名绝技一一使来，再听季彖懒洋洋地一句句点出其中破绽。
第二日庞斑在亭中备了棋盘棋子，邀她对弈：“玄同惯于执白，还是执黑？”
季彖挑眉一笑：“魔师不妨执白先行。”
两粒座子落定，庞斑起手便是侵角三六，乃是公认的最佳开局。
这一手虽然常见，但变化极多，究竟谁负谁赢还得看中盘与官子。季彖毫不犹豫应手九三，心想还好庞斑未曾因执白就落子天元让她。她与庞斑前九手都在互相试探，第十手季彖不愿再等，直接一断。
庞斑对这堪称神来之笔的一招应对自如，季彖因这一断而生的连续几手妙棋被他应对自如，虽未占据上风，却也消除了季彖第十手的大部分变招。所谓棋如其人，极有道理。庞斑偏攻多于守，第十九手时在宁可放弃角部的安定也抢先攻击。季彖毫不意外他这一走法，也没去管角部，而是径直一扳，庞斑的第十九手顿时势成骑虎。
第九十四手时季彖黑子落于五三，将白子逼至逃孤局势。庞斑白子却不守反攻，企图乱中取胜。她下棋如用兵，能攻则不守，能多胜绝不收兵，直接隔开白子上下，逼迫庞斑后手做活。
第一百二十九手时白子重夺右下角，季彖难得全神贯注，神色随之一肃，不再眉眼带笑。舍弃右上一子被庞斑提走，季彖先手加强中盘，又转去补净左下，再度奠定胜势。
及至庞斑一百八十一手时，胜负已定。
季彖见他神色微微一变，不由笑道：“魔师是想投子认输吗？”
庞斑微叹一声，将手中棋子放入棋盒：“再下下去庞某也可纠缠九十手，可输给玄同，庞某心甘情愿。”
季彖一笑，没去计较他若有若无的意思，指尖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敲，庞斑一百八十一手时落下的那枚白子蹦跳落在另一处：“若是下在此处，我可就非劫胜不可了。”
她转言说道：“魔师于十九道上已是国手，只不过我向来沉迷于野狐禅而已。”
庞斑哑然失笑：“玄同这般宽慰人的方式，庞某倒是第一次见呢。”
季彖扬了扬眉：“魔师倘若有心，也可享一回看杀卫玠的遭遇。不过魔师可要再来一局？”
自来了此世，她极少与人对弈，非不能，实不愿。终于遇上一位国手，又无琐事缠身，季彖兴致勃勃，决定哪怕死缠烂打也要再来一局。
庞斑难得见她这幅神情，不觉莞尔：“玄同既然开口，庞某敢不从命。”
作者有话说第4章 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