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江想念黄浦江》吴丹华

1、第 1 章

　　暖黄的夕阳漫不经心地嵌在暮色里，屋顶上空盘旋着百无聊赖的鸽群，角落里的仙人掌蜕去盛夏的花容，木头木脑地杵着，一言不发．
　　巷子里传来＂世上只有妈妈好＂的乐调，初晓知道那是小贩出售老鼠药惯用的伎俩．
　　已经入秋了呢．虽然在洁面，爽肤，保湿等等琐碎繁复的程序后自做主张的删去了防晒这一环节，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温度的热情和张扬．只是偶尔在凌晨四五点毫无预兆地醒来时会不自觉地盖上闲置在一旁的毛毯．
　　算起来有两个月了呢，距离叶离开的日子．
　　初晓的网名叫"秣朝浪子",换了男生的头像,给初晓的解释是"比较没有人烦+顺带骗骗小女生",被"嗤"的一声驳得心里发虚.
　　好吧好吧,就算我是大尾巴狼,想让他毫无防备地落入我的魔爪,可以了吧.
　　这是2007年的秋天,初晓生活的全部是不在网吧就在去网吧的路上.
　　而缘由往严重里说可以追溯到2001年.

　　那时的景天中学还破败得不成样子,却有记忆里最美好的画面.
　　sail最喜欢的事是边吃饭边吊嗓子.总在大家食欲很棒的时候开始进行倒胃口行为."明知道让你离开她的视线不可能会"嚼一口饭,"我还傻傻勉强自己爱上你的一切"咬一口煎蛋,"直到那一天``````"sail把舍友们的习以为常曲解为自己的歌声很受欢迎,从此越发猖獗.直到被22人集体语言□□才彻底闭紧了嘴巴.唯一没开口的那个人是初晓.此后,sail使尽浑身解数升级为初晓好友.
　　第一封情书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从sail手里传过来,署名是叶风.狠狠压抑着心脏擂鼓似的跳动,却还是被脸上的红晕出卖了.第一次约会,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凝视,第一次看流星雨,初晓全面沦陷.

　　叶风像所有的小绅士一样待人接物皆彬彬有礼,笑容恰到好处,冷漠点到为止,正好符合初晓这个年龄的女生对白马王子的全部幻想.
　　那天是阴历的七月初七,本是牛郎织女们花前月下的日子,初晓却煞风景地因为生理痛而窝在宿舍打点滴.叶风好脾气地推掉所有其他的安排.用柔情攻势和班长的头衔唬住了楼管阿姨,提着一大束白色的花朵来到初晓身边.坐在潮湿逼仄的宿舍里骗取初晓的感动和眼泪.
　　为什么不是玫瑰呢?初晓在心里悄悄猜想着.叶风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嘴角上扬45度说:"并不是只有玫瑰才代表爱情的.不过,恩,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在初晓的下巴掉到地上的前一秒,他又接着说"我是听学姐说的啦,景天的情侣对这种花有很特别的感情,还涉及到一个传说.恩,我是用午休时间去学校后山摘的呢."
　　"谢谢你``````会是什么传说呢?应该很浪漫吧."
　　看着初晓憧憬的样子,叶风稍微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来.
　　具体的情节初晓现在已经不能很完整地回忆了,只记得叶风澄澈的双瞳一直一直深深地印在脑海.

　　叶萧是在初二下学期转到初晓班上的.斜斜的直刘海将双眼藏匿起来,总是穿竖领的白衬衣,不爱讲话,不参加社团活动,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至于转学原因,初晓也是在很久后才知道的.
　　大家都不明白叶萧为什么会喜欢上初晓.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叶风倾情于她已经是罪大恶极了,这个谜一样的美少年还要错上加错么?众人忿忿不平.而当事人的态度却都暧昧得像在拍电影.
　　叶萧会在任何叶风目光所及的地方对初晓大献殷勤.早操时把自己的校牌亲手戴到初晓胸前;放学时顺手拿走初晓的外套,丢下一句"我先去取车子";课间会耐心地给初晓讲冷笑话;晚自习时坐到她身边,帮她拿掉脸上的睫毛,再递过来剥好的糖果.
　　所谓双面伊人也不过如此吧.懒得搭理任何人的叶萧在初晓面前返璞归真到儿童的境界.而初晓既不拒绝也未接受,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表态.叶风更是离谱得夸张,素来都是把初晓捧在掌心的,这一次却把叶萧当成透明人,依旧偶尔找初晓聊聊天,也是决不提及叶萧.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年.在大家渐渐习惯这个哑谜般的三角恋时,却传来惊人的消息:叶萧和叶风要双双转学到上海.一时间,校园里沸沸扬扬的都是在讲关于初晓处境的事情.
　　"那个,初晓``````叶他们``````要离开了."sail站在寝室门口,像做错事的小孩,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知道."初晓抬起头看了看她,又接着在画板上乱涂鸦.
　　那个春节是印象里过得最糟糕的一次.天天心绪不宁,计算着福建到上海的距离,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2004年的初秋,sail阴魂不散地跟着初晓到了同一所高中.那时候"要课桌,要文化,不要课桌文化"的标语还未诞生,sail正大光明地在桌子上刻"我是除禾,谁是当午"之类的痞子话语.初晓则托着腮帮子在数学课上表情严肃地思考午饭的内容.
　　其间,断断续续有不知好歹的男生送上门来,皆在sail那一关就败下阵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sail从初晓眼里看到的全部信息.她还是在固守着那段过往么,为什么有时候看着她的背影会觉得好孤单好孤单.自己只能假装什么都不懂地陪在她身边,才能让她没有负担,偶尔地也能露出笑容.

　　2007年6月5日,叶风打来电话预祝初晓高考顺利,一整天初晓的耳边都是叶风轻声的呢喃.
　　2007年6月9日,叶萧惊现榕城,不由分说拉起初晓就跑.sail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到饭店.叶萧居然允许sail作陪,帮忙打菜时,sail在一旁嚷嚷:"我只要鱼肉,不要鱼的洗澡水",初晓的脸不自觉地沉下来,叶萧却乐呵呵地应和"好好好,不要洗澡水."完全是脱胎换骨嘛,让人搞不清状况.
　　sail放心地先知趣离开.送初晓回去的路上,叶萧顺理成章地吻了她,同样的细腻绵长温热,却多了若即若离,将女生完全被动化.
　　7月24日,初晓买了t-shirt作为叶萧21岁的生日礼物,并在简陋破败的小旅馆里完成了初夜洗礼.那一晚,初晓的泪肆虐地洒了一地.
　　8月15日,叶萧坐上了回沪的火车,初晓没有收到只言片语.
　　还是叶风发来短信:晓,谢谢你的t-shirt,我很喜欢.叶萧还是很乖的吧,虽然这几年在上海被女生宠坏了,不过还是我的好弟弟啊.呵呵,今年春节我会回去找你.

　　是一场闹剧吗?
　　其实早就知道叶萧的接近并不简单.当年相信迷信的父亲把被定义为会克父的叶萧送到外地亲戚家寄养.偶然回家一次却和叶风发生了争执,叶风不小心推倒了叶萧,眼角磕到茶几,留下了疤痕.所以在以后的岁月里,叶风都尽量忍让着弟弟,作为弥补.而叶萧始终记挂着新仇旧恨,每次照镜子,撩开长长的刘海,胸口都涌动着愤恨.要不是亲戚要移民到国外,是不是自己到现在都是有家不能回的弃儿?虽然父亲后来炒股赚了钱,举家迁到繁华的上海时带上了自己,可是,这个家庭对自己而言始终是陌生冰冷的.

　　上线一个多月,终于在凌晨五点半逮住了隐身的叶萧.
　　原本以为会泼妇骂街那样地质问他,可是现在真真切切地知道他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却瞬间丢失了所有话语.
　　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到他空间逛逛.日志里只有间简单单一句话:再没有人像我一样爱你.
　　是说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了么?
　　是吧?
　　这个男生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希望你遇到值得去爱的女生,好好地谈场恋爱,不要再虚度年华.初晓在留言版里这样写道.然后,把叶萧的头像拉到黑名单.

　　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不是么?初晓考虑着得换种方式生活了,天天板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又会有谁关心呢?sail走过来把初晓的头轻轻地靠到自己肩上.初晓的泪落下来,含糊不清地说:"sail,你知道吗?闽江一直是很想念黄浦江的."
　　sail也跟着抽噎:"我知道,我知道,闽江想念黄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