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之昭昭》冥冥初晓

9、第 9 章

　　思及此处，小颜深吸一口气，轻声的说道："殿下，我出身在一个平民家庭，家境并不十分富裕，但是我的父母竭尽他们所能努力工作，将他们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呵，说句大不敬的话，对我的父母而言，我就是他们的小公主，我曾经有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可是我现在回不去了，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这时安静聆听的三皇子不由侧头。
　　小颜笑笑继续道："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的时候，我很困惑，就问我父亲，什么是死。父亲想了想对我说，死就是永远离开，再也见不到。而后他很认真的看着我告诉我终将有一天，他们也会离开，这世上就会只剩我一个人，再也没有他们。我吓坏了，扑在父亲怀里哭起啦，求他不要走。那天他异常狠心的没有答应我的要求，他说真有那么一天，不要害怕，他和母亲会在天上看护我，遇到解决不了的难事也不要慌乱，只要向天祷告他们就会好好保护我。所以我每每伤心难过时向天祷告，心情真的好很多呢"。
　　"为何回不去？"三皇子低声询问。
　　小颜愣了愣，"因为，太远了"，远到，隔了好几个时空。
　　"只要有路可通，驾车御行乃至徒跣 ，怎会不能到达"，三皇子看起来终于有一丝激动。
　　"不是这个原因，不是的殿下，是一些人力不可抗拒的原因，穷尽我的一生都不能达到"。
　　"如此"，声音低沉平静。
　　"是的，殿下"，小颜微撅双唇对着月光呵了口气，看着冷空气迅速将其凝成的长条水雾像投影机射出的光线般刺破眼前的平静。
　　"回想从前，母亲常跟我说，对我没有太大的期望，就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我想，只要我努力过好每一天，他们就能安心吧。你说呢，殿下"，小颜歪头拖着下巴望着三皇子。
　　三皇子早有所觉，松了眉头，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小颜无声的笑了起来。
　　"我帮殿下再看看伤吧"，说着掀开手帕布巾，只见两膝伤口上的血已经止住，小颜将三皇子的裤腿轻轻放下，看着湿答答沾血的手帕布巾，随手一塞将它们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时辰不早了，走吧"。三皇子活动了下双腿说道。
　　两人你给我指路我给你支撑互相帮忙终于走到了雍和宫门口。
　　小颜告诉三皇子已经能看见宫门，三皇子停下来转头对小颜说："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对他人说起"。
　　小颜正发愁自己该怎么面对雍和宫一众人，没想到三皇子早已洞悉这些，提前安排好自己，小颜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是，殿下保重，您正面直走三十丈就是宫门"。
　　三皇子点了点头，踏步往前走去。小颜躲在旁边小树后，看着他挺直身子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宫人们惊喜地将他迎进去，才安心转身离开。
　　早晨的薄雾散去后，迎来了冬日温暖的阳光，这样的天气正是盼也盼不来的好天气。春潮指挥者小颜等人将库房的灯笼拣出来晾晒，那日之后小颜的生活又归于一片平静，只是偶尔翻检衣物时看见那块质地上乘的布巾不免小小感慨一下，这块布巾被小颜带回清洗干净，一开始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久而久之就将它忘在了箱底。
　　春潮果然日渐上心教导小颜各种公务，每一行要做精细都有它的难处，诸如今日晒灯笼，春潮告诉小颜，这都是往年各处用剩下的。每年过节过年宴会都会用上大量的灯笼，宫中年年都会扎新的灯笼，但要是每用一次就将它丢弃的话，难免造成巨大的浪费，制作灯笼的匠人也要累死了，所以新灯笼就挂在人能看见的地方，远远看不见的就用往年保留下来的，这样年复一年。
　　这怎么晒，晒多久，怎么能不将上头的颜色晒褪色不将纸晒硬风一吹就碎掉又能将潮气晒掉，这都是学问呐。现在小颜已经很少去想以后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波澜不惊的生活，就当自己找了一个稳定枯燥的工作。细想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每月领着月例银子，小颜到现在也存下几两银子了，关键也没哪花去，自从春潮对自己的区别待遇之后，周围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吃的用的都比以往上了一个档次，小颜满足的叹了口气，一切都挺好的。
　　晚膳后小颜按照习惯在春潮处待了会儿，帮她提了洗澡水打扫了下屋子。名义上来说，春潮已经是小颜的师父了，恩师如父母，这个时代的人非常重视这种情谊。宫里风气更盛，有许多不能出宫或者没有出宫要在这待许多年的宫女太监们都会收一两个小弟子为自己所用，他们不能生养，没有子女，这师徒关系就是维系他们之间的唯一纽带，徒弟也就相当于他们的孩子，充当养儿防老的功能。
　　不看这些，就光这处处照顾自己这一条，小颜也愿意服侍她，这是自己报答她的方式。
　　寒风凛冽，小颜裹紧衣裳往寝室走去，远远的看见屋里灯亮着，近前的窗子开着一扇。天气渐渐寒冷，宫人们也能领取炭火取暖，当然质量不是特别好，燃着烟特别多，要是不开扇窗整个屋子都是烟熏火燎的。透过开着的窗子小颜看见里头两个人正围着火盆伸手靠脚的取着暖，其中一个个子小小，说话轻轻的身影，小颜惊喜了起来。
　　"九儿，你怎么来了？"小颜推门进去开心的叫道。
　　"你可回来了，九儿妹妹等你半天了"，莲心站起来往旁边挪出个位置给小颜。
　　九儿也满脸笑容的看着小颜，"小颜姐，我来看看你"。
　　小颜将手伸向火盆，快速熏暖，握着九儿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细细问起她在司苑司的生活。
　　九儿神色黯淡了些，堆起笑容说都挺好的，小颜再追问，她却不愿意细说下去。小颜适时按下探究的心思，转而招呼她喝茶吃东西。
　　小颜起身翻出前几天没吃完的芋头红薯埋进火堆，抓了旁边烤的喷香酥脆的花生往九儿手里塞，这些都是从春潮那里得来的，这些东西最大的实惠就是给小颜换来了室友莲心的笑颜相对，天气干燥，小颜也不敢多吃。
　　"就是就是，九儿妹妹多吃点"，莲心说着也抓了一大把，揣着剥了起来。
　　几人稍坐了一会儿后九儿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小颜姐，莲心姐，下次再来看你们"。
　　小颜站起来收拾吃食想叫她带回去吃，九儿忙摆手拒绝，小颜坚持，两人僵持一会儿后，九儿小声说道："小颜姐，真的不用了，带回去我也吃不上"。
　　小颜诧异，放下东西拉着九儿出去，走到拐角暗处停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九儿抽泣起来，"小颜姐，我受不了了，姑姑见天打我，别人也跟着欺负我，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小颜如遭雷击，挽起她的袖子，果然上头散落着些青紫的伤痕。
　　"怎么会这样？"
　　九儿泣不成声，小颜搂着她，看着她哭了好一通才停下来。
　　"我刚到司里时，身上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姑姑吩咐我干的活都没有做好，她们，她们说我矫情，没有人给我好脸色，最脏最累的活儿都派给我"。
　　那时九儿大病初愈，根本就没有缓过来，再加上这个弱弱的性子，唉，真是难为她了。
　　"小颜姐，听说春潮姐姐对你很好，你，你能不能跟她说，叫我来你这里，小颜姐，求你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小颜愣住，如果是在司灯司，两个人有照应九儿确是可能会过的好点，可是......
　　看着面脸泪痕的九儿，自入宫以来，小颜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亲人，好友，"好，我想想办法吧"。
　　"你是说，你想要将你的好姐妹带到司灯司来？"小颜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后，春潮严厉的看着小颜。
　　小颜的心突突的跳起来，可是想到九儿，重新鼓起勇气道："姐姐，我妹妹真的过的太苦了，求求你"。
　　春潮的声音陡然增大，"谢小颜，是我平时太给你脸了吗，嗯？你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能耐说这样的话，你指望我去给你要人？别人会怎么想，我的人给你，你司灯司更会调教人吗？平时看你挺机灵，没想到，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小颜脑子嗡的一声，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身子不停的抖动着。
　　"你给我跪着吧，苦？你知道什么是苦吗，哼，是我对你太好了"，春潮说完拂袖而去。
　　小颜眼睁睁看着，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那么莽撞，为什么不多想想，这下好了九儿没救成，自己也搭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