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随便死死》朱武

16、第十六章

　　大臣们的争论，周玉站在殿外听了许久，总结如今面临的难题如下：

　　一、土木堡之战的主帅黄震，贪功冒进遭遇伏击，而宁王赵峥自领五万亲兵据北平不出，朝廷指责赵峥拥兵自重、见死不救；宁王上书力辩，北平位置重要，守军不敢妄动。

　　二、如今鞑靼大军已紫荆关下，万一破关，通州粮仓也难以保全，因此宁王请旨朝廷派重兵押运，或烧掉粮仓。

　　三、京城全部守备军只剩两万余人；离北平最近的翼州兵营还有预备役三万余，战五渣。

　　四、重点是，朝中目前没有可以统帅三军之将了。

　　反正朝廷眼下也找不出合适的将领，小皇帝就一直坚持亲征。
　　然而大臣们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

　　一、如果宁王确实要造反，皇帝的处境将十分危险。因为小皇帝手中这五万来人明显不够瞧的，北平守军的虎狼之师分分钟就能灭了你；
　　二、即使十分万幸地赵峥没想造反，皇帝亲自出征虽然能提高士气，可也无法改变战五渣的现状啊！而且钱粮匮乏，与鞑靼二十万大军交锋，照样分分钟被灭。

　　横竖都是个死，还有必要送上门去作死吗？

　　武官出身的祁敬琛观点是：
　　下旨让赵峥烧掉粮仓，令北平守军与鞑靼背水一战；万一赵峥战败，皇帝再与鞑靼决一死战。

　　以内阁首辅杨震为首的文官们观点却各有不同：
　　正所谓“唇亡齿寒”，烧了粮仓赵峥就成了孤军，失去补给的北平必难持久；宁王那五万兵马是朝廷最后一支精锐，若输掉了也就全无胜算了；
　　有建议先调兵支援宁王的；
　　有建议先招兵的；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还有建议等六月份收了军粮再打的……

　　种种观点难以统一，皇帝也难以抉择。

　　周玉却说：“对付鞑靼，五万人足矣。”

　　那祁敬琛虽未亲自带兵打过仗，却也知道鞑靼二十万铁骑的厉害。况且如今才获全胜，得了粮草军械无数，士气正盛，他不禁问道：
　　“敢问阁下是什么人？竟如此口出狂言！”

　　谢瑾原刚想插话，却见周玉道：“在下宁煜之。”

　　连皇上也没想到他会当着祁尚书的面说出真名。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祁敬琛的父亲曾在护国公宁正源帐中做参军；可以说祁敬琛是在宁府名将的光环之下成长起来的，又怎能没听过宁府少帅的名字？

　　你自带主角光环、开挂秒大BOSS那也就是你一个人的事，问题是这些战五渣怎么可能打赢二十万鞑靼精锐骑兵？

　　看他一脸疑问，周玉笑道：“这场仗，派谁来打，那是朝廷的事；要怎么打，则是我的事。所以大人只管替皇上解决朝廷的难题便是。”

　　说到这，周玉也并不过多解释，撩衣襟向皇上跪拜道：
　　“臣愿请命代天子出征，领军五万，与宁王合兵共破鞑靼！”

　　虽然这事看上去有点扯，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赵幼炆点头道：
　　“如此甚好，既有将军一诺，朕自会去说服内阁众臣。
　　不知要准备多久、何时可以出征？”

　　“三个月。”

　　“……啊？”
　　这个时间比皇上预想要长得多，先前黄震才用了七天，二十万大军就集结完毕带出京了！北平那才五万守军，赵峥能坚持到援军到达吗？

　　看出他的疑虑，周玉淡淡一笑：
　　“宁王长年镇守北平，城防坚固，粮草充足，一时之间尚且无忧；
　　有三个月的时间练兵，即可保证出师必捷！”

　　“好！朕就信你，三个月后，与鞑靼决一死战！”

　　——

　　话说这日，燕灵江被撵回了江夏。
　　顶着一脑门官司弃船登了岸，正看见二当家崔裴倚着墙，一脸看热闹地表情道：
　　“挨骂了吧？叫你别去烦他，就不听。”

　　那崔裴今年三十出头，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衫，头上一方书生巾，长得五官端正却常年没什么正经表情，牙尖嘴利，又十分刻薄，向来不怎么讨人喜欢。
　　这会儿他两手揣袖抱在胸前，打趣燕灵江取乐。

　　燕灵江白了他一眼：
　　“崔先生你就没别的事好干吗？闲到跑来看我笑话？”

　　“看笑话是我人生一大要紧事。”

　　燕灵江啐了他一口，径自进了门。

　　崔裴却笑道：
　　“别以为有指腹为婚的约定，将来就一定是盟主夫人。现在老帮主都不在了，他要不认账你也没法儿不是……哎哟！”

　　冷不防燕灵江一块石头丢过来，正砸崔裴脑门上。
　　“卧槽！再扔石头我跟你翻脸了啊！”

　　话音没落又飞来一个，崔裴一闪身躲开：“笨女人！本来还想帮你的。”

　　那燕灵江虽行事不太过脑，也知道这二当家确是十分有本事的，便收住脚步道：
　　“这话怎么说？”

　　“你是不是又当着人骂他了？”

　　燕灵江不说话。

　　崔裴皱着眉头：“好歹那也是大当家的，你在人前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儿？”

　　“他跟那狗皇帝商量着要卖了帮会归顺朝廷呢，我哪里还能忍！我就……”

　　“你等等！”
　　崔裴揪住这句信息量略大的话，缓缓道：“你是说，皇上微服出宫来找周玉，被你当场拿住了？”

　　燕灵江点点头。

　　崔裴扶额，一脸痛苦：“你可真行啊……这回可真是让你逼进死胡同了。”

　　“什么意思啊？”

　　“大当家的本意，大概只是先试探下皇上的口风，被你这么一闹，这场混水不趟也得趟了。你倒是助了皇上。”
　　那崔裴是何等聪明，听她一说就猜到了个大概：“你到底哪头儿的啊？”

　　“啥？”燕灵江眼睛一瞪：
　　“你意思是他当朝廷走狗还是我逼出来的？怪我咯？”

　　“你以为呢？”崔裴继续道：“朝廷才吃了败仗，眼下必是无兵又无将；
　　他在这个当口跑到京城，自然是有意出头，只是还差个合适的由头；
　　你行事向来莽撞，一出现必是会冲撞皇上，他为了保你，就只好要把自己赔出去喽！”

　　燕灵江听他这一分析，又细想那日的情境，也不禁暗暗后悔。

　　崔裴叹了口气，又道：
　　“大当家的为人，向来是个有担当的；既然决定接了这烫手山芋，肯定也不想连累帮里的兄弟。按他那脾气，怕是打算一个人独挽狂澜，带着朝廷的残兵去找鞑靼拼一拼。”

　　“那怎么能行！”

　　崔裴瞥了她一眼：“他若执意要替天子出征，你可愿助他？”

　　燕灵江眼睛一瞪，怒道：“燕氏一族到现在还背着钦犯的罪名，我不造反就已是对得起朝廷了！还要我帮他？！”

　　“谁指望你出面帮他了？”崔裴一脸嫌弃道：“这么多年，你竟是一点都不懂他的心思。”

　　“我……”

　　燕灵江刚想申辩，崔裴却又说：“虽然你一向是不男不女的德性，但是若说要一个女人为他上阵厮杀，周玉还真是干不出这事。”

　　燕灵江抬起巴掌就要朝他脸上招呼，崔裴边躲边继续说道：“你要想让他领你情，就得按我的法子！即不用你出面，又让他心里感激你！”

　　燕灵江抬到半空的手停住，眨眨眼睛，问：“什么法子？”

　　“你去洪都，让杨宪、马文正、邓絮出面帮他。这三人跟周玉是发小儿，同生共死拜过把子的，他肯定不会拒绝。”

　　他说到的这三个人，都是自幼与周玉一同长大、如今在洪都做堂主的帮会骨干；他们的出身也周玉差不多，都是当年因谋反案牵连的忠臣良将之后。

　　燕灵江想了想，倒也觉得十分合适。

　　“洪都附近的堂口大都事务繁杂，他们一时也走不开；你若有心，可以先去顶替几日，将他们换出来。这样一来，岂不两全齐美？”

　　“说得有理！我这就去办。”燕灵江点点头，这就准备起身往洪都去。

　　这整件事，全被寒江阁主事陈仲看到眼里。
　　陈仲见燕灵江走了，忙赶了几步到崔裴面前，施了一礼道：
　　“崔先生。”

　　崔裴看了他一眼，打量他大概是听到了刚才的事：
　　“……有事吗？”

　　“刚才先生说盟主要出征的事，可是当真？”

　　崔裴点头，以为他是怕受连累，便说道：“此事虽尚未定论，也有十之八九。
　　不过你大可放心，帮主向来公私分明，不会连累你们的。”

　　陈仲闻言，正色道：
　　“先生这话说得不对。
　　我等向来追随盟主出生入死，他所决定的事，岂有连不连累一说？只要一声令下，我等必当勇往直前，绝无二话。”

　　崔裴不禁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那他把你们卖了换个官做，你也愿意？”

　　“先生又错了。
　　我等追随盟主多年，若他当真是个卖友求荣之人，也算是我等瞎了眼，跟错了人——却也是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只可惜我追盟主时日尚浅，出身也比不得那几位堂主尊贵，但若有需要鞍前马后效力之处，陈仲也愿一份心力！”

　　“这可是行军打仗，出生入死、绝非儿戏的事，你可要想清楚。”

　　“宁帅威名世人皆之，能在少帅麾下效力，乃是陈仲三生有幸！”

　　崔裴暗忖方才竟是小看了此人。
　　陈仲背景简单，少年时读过书，后因家境贫寒投身到寒江盟，在寒江阁做主事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对周玉的身世以及当年的旧事，也多少知道一些。

　　只是，到底是出身草莽，不像那几位堂主，跟周玉是从小到大的交情。

　　见崔裴有些犹豫，那陈仲竟朝他屈膝一跪，道：“若论亲疏远近，陈仲自是不比那几位堂主；但若论忠心，在下自认丝毫不输任何人！”

　　崔裴看他情绪激昂，目光赤诚，叹了口气：罢了。
　　心想周玉身边虽有得力的武将，倒还缺个管文书的主簿，而此人行事倒也算是细致周到，便点头道：
　　“你既有此意，那就跟二当家一起去洪都，随他们一同进京吧。”

　　陈仲闻言大喜，朝他深深一拜：
　　“多谢先生成全。
　　只是今后我职权内的帮会事务，就要烦劳先生先代为打理了。”

　　“那是自然。”

　　崔裴看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叹道：
　　“什么世道，出了个花样作死的周玉还不够，又冒出个上赶着组团作死的！……真是作孽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