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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倔男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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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寒枫给那小子取名苏维,白苏维。听说他原本是姓苏的,叫苏炜。
仲夏节之后,这个叫白苏维的小屁孩便住进了山寨。我每次自山上溜下来,都能看见他在自家的敞院内练功。上午习剑,下午习灵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用功的小孩,也很有天赋,但是他不论习剑还是记忆灵诀,他的脸总是板得紧紧的,透黑的眼睛里更带着怒意。好像这世上的人都欠了他一样。他不爱说话。但是每次瞧见我,他都会怒目而视,那表情活像要把我生吞了。像他这样憎恨灵魅的小孩儿,我还真是没见过呢!
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想耍弄他。所以我便常常故意从他家院子前招摇而过,并对他挥动拳头。然后在他因愤怒而失了准头的时候,哈哈大笑地跑过。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欺负他?”有一天我刚刚溜进一家人的院子,就被他家的小女儿还有另外几个小姑娘堵在了院门口。那小丫头和她的朋友把我围在当中,蹙着淡淡的细眉毛,气哼哼地指着我的鼻子质问我。
“我才没有。”我摇头否认。“你答应要送我的苹果酒呢?”我朝她伸出手去。
“我给阿维啦。”她呼地撇过头去不理我。
阿维就是白苏维。
自打他在这儿住下来,他那总是在愤怒的模样可着实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注意。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小丫头们都喜欢这种没完没了生气的人。虽然他的脸蛋确是要比我好看上那么一点点。他来了之后没过多久,寨子里的小姑娘们便开始谈论他了。起初是背地里偷偷地谈(谈着谈着还会脸红呢),后来就开始送他东西。虽然十次里得有九次他不会接受的。可他要是真的接受了,送他东西的小姑娘就会有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这可真让人气愤。
要知道在他到这儿之前,这些小姑娘都是围着我转的!
“你明明先答应我的。”我冲过去揪着那小姑娘的长辫子,恶狠狠地瞪着她。
这时我忘了自己要是生起气来,样子是足以把一个成年人吓坏的。所以当她“哇”地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我慌了神,赶忙松开手对她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真的。”
那丫头完全不理我,捂着脸哭得伤心无比。她的同伴们一边安慰她,一边怒视着我。我哪里呆得下去,转身就跳出了院子,几步冲出寨墙溜进了山里。
路上我摘了个野果,啃了两口又扔了。我跳上一棵树,从树杈间望着下面山寨,心里却想着我的苹果酒,越想便越觉得这口气难以下咽。虽说我答应了白寒枫不为难他,但并不代表我甘心情愿地把我的东西让给他。
不成,我得让这个嚣张的小屁孩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儿。
我找到白苏维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背一篇口诀。
白寒枫夫妇几天前便下山去了,这会儿他家里只有他一人。他站在院中的方石台上,闭着眼,右手持刻有灵纹的剑,左手五指轻扣剑身,轻轻念诵灵诀。有淡薄的灵气随着他的动作和念诵朝剑上汇聚,渐渐如旋涡般将他裹于当中。
记得从前看白寒枫修炼,他讲过缚灵之术修至何种程度时会生出的种种异象。而这灵气绕剑之象,便是缚灵术已大有根基的表现。可这小子修习缚灵术才不过半年啊!
我于是狠吃了一惊,心想原来这小屁孩倒是个天才,难怪他敢不将我放在眼里。不过我可不怕他。便是他将白寒枫的本事都学全了,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于是我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来到他面前,将手直直伸到他鼻子底下,“苹果酒呢?”
他不吭声,只是狠狠瞪着我。剑上凝结的灵气这时“卟”地散掉了。我心里暗笑,到底是个臭小子,还做不到稳定心神呢。
“苹果酒呢?”我重复着,“那是小茉酿给我的。她瞧你是新来的,又整日里愁眉苦脸,同情你,才想给你喝一小口。阿潘老爷我心情不错,你喝便喝吧,但剩下的我还是要收回来的。给我!”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道。
“少装糊涂!”我跳起来叫道,“我亲眼瞧见小茉拿来给你的。”我这是在撒谎了,不过他看不出来。
他狠狠地盯着我,忽地长长吸了口气,冷冷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目的?当然是苹果酒。”这小子气傻了么?我皱眉瞧着他,“不然我来找你干什么?你以为我是小茉她们那样的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漂亮脸蛋谁没有,我能变得比你还漂亮呢。不过我不爱变罢了。”
他被我说得怔了一下,嘴角滑稽地抖了两下,继续冷冷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你明明是个山精,却……”
“山神,”我纠正他,“我是山神不是山精。嗯,当然,每个山神都曾是山精。可我现在已经是山神了,所以……”
“我不管你是什么!”他突然大吼起来,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虽不知义父他们为何这般待你,可我知道你们这种妖邪灵魅专司害人。表面上和善,内里也绝不会安什么好心。”他呼地提起剑,斜置于胸前。“除非你现在杀了我,否则我总有一天要除去你,以报义父恩德。”
他说得坚决而严肃,我却觉得这番话自他口中说出很是荒唐。
原来人类只有这点子能耐,一套灵魅害人的论调居然可以经千年而毫无变化。最早时是凛然的剑侠满面肃然地道出,之后是术师,再之后是缚灵师,到了现在,竟连一个黄口小儿也能朗然出口。并且还拿他自己的性命威胁于我。
他以为我稀罕他的小命?
“哈哈哈!”我捧着肚子大笑起来。“你要除去我?就凭你?”
“我怎样?”他怒吼道。大约是被我气坏了,他竟真的提剑砍下来。我向后退开,看他怒红了眼睛,笨拙地掐动灵咒,不由就有些气——我明明只是想来要回我的苹果酒。
“我不想和你打架。”我用一根手指头弹开他的剑,然后郑重地告诉他。
他不理我,长剑一挺又冲了上来。剑光霍霍,竟一连刺出六击来。想他学剑不过半年,会有如此速度,倒也挺出人意料。我闪掉五击,第六击时探手去捏住他的剑。
我原打算这一招便夺了他的剑,哪知剑一沾手,却有灵气的闪光在剑尖上炸开,一分不差地全数钉进了我的手指里。我“哇”地叫了一嗓子,忙不迭放了手向后跳开。“你什么时候……”我正要问他是什么时候把灵咒附于剑上的,却在他骤然逼近的目光里愣了一下。
——他在害怕?
我甚至看清了他眼底因畏惧而生的颤抖。
原来他清楚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那他为什么不退步,反倒还有一股子誓不罢休的劲头儿?
——誓不罢休?
我倏地明白他是什么时候把灵力灌入剑中的了。
他妈的。我在心里咒骂着,然后瞥见他一直空置在胸前的左手的动作,又大大地吃了一惊。那是杀灵诀第一式的咒法手印!他竟然会这个?然而照我听来的说法,若无法时刻维持稳定的心神,根本不能习练这套咒术。而这小鬼刚才分明因我的出现而被惊散了汇聚的灵气!怎么这会儿就……
好啊我全都想通了。“原来你早就打好了主意要和我打架!”我躲开他连环三剑,闪到远处指着他叫。“在我到这儿前你就察觉我了,是不是?”
回应我的是劈面一剑,剑尖上有灵咒的光熠熠地闪,刮得我的脸皮生疼。我突然明白了。他是纯心与我为敌。若是我有半点疏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该死的!
我倏然转身狠狠拍开他的剑,无视灵咒炙手的痛楚,在他惊愕的瞬间一把扼住了他的颈子。
他和我差不多高,却只能任我像拖个小动物一样将他拖到面前。我用自身的力量压住他体内正试图汇聚的灵力,更卸去他用以挣扎的体力。他的身体变得无力,目光却没有半点退缩,反而更凶了。
“我不会杀你,”我凑近了他的脸,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但我得告诉你,你赢不了我。哪怕你把一生的时间都用在习练缚灵术之上,也没可能打赢我。”我停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他的眼里渐渐满溢的恐惧。“记住了,你只是个人类,且只是一个弱弱的人类小孩儿。而我在千多年前,就已知道如何变化形体了。”我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任他摔倒在地。“别以为我看起来和你一样小,就一定好欺负!”
他脸孔青白,不知是被我吓着了,还是气得要命。我懒得再搭理他,径自绕过去走进屋中。装苹果酒的青瓷小坛就摆在正屋的桌上,还未开封,原来他还没喝。我想起自己最开始时说的话,决定给他留下一小口。于是我拍开泥封,找了只碗倒了满碗酒,然后将剩下的封好挟在腋下。我不想再看那小子阴沉的脸,便自窗子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