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容颜是我的眷恋》九城羽陌

1、第 1 章

　　天压着一团黑雾，飘着看不真切的雨丝，一如看不透的人心。
　　城楼之上，她一身白衣，雨丝打湿翩然的裙裾，手执红伞静立，好似一切皆与她无关，世间百态，她自漠然，岿然不动。只是，她眉间的哀愁，证明她也是凡世之人，并不无喜也无悲......
　　两年了，无论晴空毒日，还是乌云暴雨，她总是站在城楼上，看着漠北的方向，就好像，好像看到了他，但，总是一身白衣说待她青丝及腰娶她为妻的他，如今却是一身红衣征战于沙场。她心中恨，恨她无能为力，恨皇家的无情。他是他唯一的弟弟，也只是一个病王啊！为了那个位置，居然让他上战场！何况他不是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吗？！
　　绝，你不是答应我，待我青丝及腰，十里锦红相迎，许我逍遥天下的吗？现在青丝早已过腰，我为何还未见你？我不求你兑现当年许我的承诺，绝，我只求你回来，只要你站在我面前就好，哪怕……哪怕写一封信回来也好，至少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
　　深深看了一眼漠北的方向，掩去眼中的湿意，慢慢的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才缓缓步下城楼……
　　走在街上，百姓丝毫没有因阴沉的天而闭门不出，依旧为生计而劳累。可他们却不去想，甚至不知，他们现在的安稳，却是那个他们曾经看不起的病王在沙场奋战换来的。越想心越寒，越想心越恨，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刚回到府门外，就听到“郡主，请慢……郡主”，没有丝毫停顿，却听那人继续喊道：“月华郡主，皇上有旨，月华郡主……”听到这，她终于停了脚步，心中微凉，原来她还是已逝战王的爱女，还是先皇亲封的月华郡主。转身，看着来人，口气漠然：“有事吗？”
　　“奴才参见郡主，皇上宣月华郡主进宫，有事商议。”
　　有事商议？有什么事能找她商议？心中嘲讽，面上却淡然：“走吧。”走下楼梯，踏上马车，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马车颠簸的来到皇宫，心中恍惚，上一次来皇宫是两年前了吧，是为了他出征之事，她大闹皇宫，就差没有动手杀了他。
　　撑着红伞慢慢的走着，欣赏着美景，完全没有皇上召见的着急，一派悠闲，要是没有路上惹人烦的请安声更好。身后的引路宫女怕皇上发怒，却又不敢催，只好在心中祈祷，这位主子快点。
　　在冷月的一路磨蹭下，终于到了。未等通报，她径直走了进去。冷冷的看着坐于前方的皇帝，没有请安，没有行礼，直接问：“有什么事？”纵然她不请安，亦不行礼，他又能奈她何？她有先皇圣旨，战王一脉世代免跪拜之礼。说她侍宠而骄又如何？她有这个资本！
　　皇帝眉头一皱，心中不悦，却未发作：“西秦太子前日来信，说两国联姻，他出兵漠北，不然，他便助漠......”话还没说完，便被不耐的声音打断：“两国联姻干我何事？”
　　心中隐隐有怒气，却被强压下去：“西秦太子言明，非，战王之女冷月不娶，若......”
　　“痴心妄想，我今生除了他谁也不嫁！”话落，便转身离开。
　　“站住！听朕说完。”皇帝当到他这样，也真够窝囊！
　　冷月转身：“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如若不然，他便助漠北讨伐我东吴。”
　　“东吴没了岂不更好？”冷月嘲讽。
　　“冷月，你放肆！不要以为朕不敢拿你怎么样！”皇帝怒不可遏。
　　“我放肆？”冷月轻蔑，而后又怒视着皇帝，“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夜云，早在两年前我就放肆过一回，当时你拿我没办法，现在你一样没办法！我真替绝心寒，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你清楚的为我诠释了皇家的无情！”
　　“冷月，你不要忘了，他现在还在战场上，西秦助漠北，对他有害无利！你不想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就最好给朕答应！”
　　冷月沉默了，她不想嫁，却也不想他死，可是她，如同两年前，对他的出征无能为力，现在她一样无能为力，她，没的选。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脚步却不似原来的淡然，背影萧条。而夜云知道，她答应了。
　　走到门处时，冷月干涩的吐出几个字：“什...么时候？”
　　“西秦太子明日便出兵，一个月后，西秦太子会亲自来东吴迎娶他的太—子—妃。”最后三个字，夜云说的极慢，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他很乐意。
　　没有再说，多说无益。
　　……一个月后
　　“听说了吗，绝王今日便回京了，想不到他一个病王，却能战于沙场。”路人甲神秘兮兮的说。
　　“呵，你们不知道吧，要不是西秦出兵，这仗指不定要打到什么时候。不过，这西秦为何出兵？”路人乙不甘落后。
　　“这西秦出兵的缘由，不就在战王府。”路人丙说话只说一半。
　　“战王府？哦，对了，月华郡主今日出嫁，嫁为西秦太子妃。”路人丁接下后半句。
　　“原来如此。”围观的众人了然，却又有人疑惑：“月华郡主不是与绝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年绝王的一句‘待你青丝及腰，我便十里锦红相迎，许你逍遥天下’不知羡煞多少女子。这月华郡主为何又要嫁去西秦？况且两人也身负婚约。”
　　“事关皇室，我们还是少议论的好。”
　　……
　　战王府，月华苑内，除了刺眼的红，根本看不出一点喜庆之气，不像一国郡主出嫁，反而像办冥婚。屋内，两个嬷嬷拿了凤冠霞披：“郡主，奴才给您换上。”
　　冷月看了一眼，没有初嫁人的羞涩，也没有初为人妻的期待，更没有初次大婚的喜悦，有的只是冷淡，无奈，认命。
　　“不用，本宫自己会穿，你们可以走了。”
　　“郡主，这，这妆还没化，发也未绾……这”其中一个嬷嬷一脸为难。
　　“本宫自己会做。”
　　“郡主，皇上吩咐，要奴才伺候到太子迎娶为止。”另一个直接说出皇上。不说还好，一说冷月就怒了。
　　“本宫嫁人用你们一群奴才指手画脚吗？就算夜云在这，也不敢跟本宫这么说，你是什么东西？滚！都给本宫滚！带着你们带来的东西滚！”
　　“郡主……”
　　“怎么，你们眼中还有本宫这个郡主？统统给本宫滚！”说完，冷月随手抓了个东西扔过去。
　　两个嬷嬷被冷月摄住，立马走了出去。
　　看着一屋的红，冷月闭眼。她终于…是要嫁了，可是，要嫁之人却不是嫁他。
　　看也没有看那件凤冠霞披，走到角落的一个木箱前，打开，拿出里面的嫁衣，艳烈似火，比飞花还要绚烂。
　　绝，纵然娶的人不是你，但我却是嫁于你。
　　褪去身上的白衣，换上如血的嫁衣。坐于铜镜前，抹上淡淡的胭脂，抿上红纸，描着眉眼，在额头点上朱砂，将如瀑的青丝绾起，戴上风冠。彼时，风华绝代，倾国倾城也不足以言说，若是一笑，日月无光，星辰黯淡，山河失色，天下寂灭也不为过。
　　“月儿，我回来了，我们明日便成亲。不等了，再也不等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春风拂面，又如雪落心间，一听难忘于心，再听刻骨一生。
　　听着这道音，冷月笑靥于面，能再见他，能让他第一个看她身着嫁衣之样，足矣。暗自收好手中之物。
　　你本自无心一笑，不愿有人因你倾倒，却不知已有人因你眉目艳丽而一生痴狂。
　　当他走进屋内，便见到这半面笑靥，一时有些痴了，不似平时常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这是另一种意义的美，妖而不媚，雅而不俗，妖娆与淡雅在她身上呈现，却又不矛盾，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站起身，面对着他，脸上的笑靥慢慢收起。看着他，又换回白衣，眉目依旧，依然是当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样，两年沙场，两年相思，两年征战，两年分离，他，未变，她却变了。
　　“绝，你……”还好吗？没有说完，她怕，怕说出来，她就舍不得了。
　　“月儿，我很好。唯一不好的是，我想你，却不能见你。”从痴迷中回神，上前一把拥住冷月，紧的像是想把她融入骨血，“月儿，你，好吗？”
　　在他拥住她的一刻，她也想抱住她，可是，她的理智不容许:“夜绝，我很好。”眼泪想要落下，却被逼了回去，她不能害他。
　　“月儿，这是怎么回事？”从进来看见满目的红的一刻，他的心里就很不安，见到她时，这种不安愈发强烈，好像，他要失去最重要的人一样。
　　“夜绝，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是我大婚之日，嫁去西秦为太子妃。你应该祝福我。”推开面前的人，硬生生扯出一抹笑，眉目却没了方才的艳丽，山河不会因此永寂。
　　“月儿，你，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夜绝捏住她的肩膀，一脸不可置信。他真的不敢相信，她，要嫁做别人的妻。
　　“夜绝，这不是玩笑，这是真的。”掩去眼中的痛，说的一脸平淡。
　　绝，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的自私。
　　“不，月儿，你告诉我，这不是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最后一句几乎是用喊的，为了求证她，也为了说服他。
　　“夜绝，这是真的，我要嫁为西秦太子妃。”
　　“这，是...真的，是真的。”无力的垂下双手，艰难的问出几个字:“为...什么？”
　　“因为他比你有权，比你有势，最重要的一点，他若登基为皇，我必凤临天下。”冷月说的平淡，可是也只有这样，他，才会信。
　　“月儿，这不是你。”心痛之感难以掩盖。
　　“夜绝，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你难道要我等你一辈子？把我一生年华用于此吗？”
　　“你喜欢他吗？”只要你说不，月儿，我必为你想要的，弑兄，登基为帝。
　　冷月没有回答，只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一个动作，浇灭夜绝心中的希翼。
　　“我知道了，月儿，祝你...幸福。”他若待你不好，我必将你夺回，绝王妃之位，永远为你留着。
　　“谢谢。”绝，谢谢你的宽容。
　　其实不用的……话未说完，就听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西秦太子到了。”
　　拿起盖头，准备盖上，却被人止住，诧异的抬眸。
　　许是也知道此举过于失礼，连忙松开，心头涩然，何时他们之间如此疏远:“月儿，我能再抱一下你吗？”
　　冷月看了夜绝许久，久到夜绝以为她不答应，准备说算了时，她却突然伸手抱住他，他都觉得不太真实。缓缓的抬手拥住，感觉那么真实，却是最后一次。
　　月儿，我爱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我此生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娶你为妻。
　　绝，我爱你，所以我不会和别的人拜堂。我这一生只恨没能嫁为你的妻。
　　两人在心中同时说。
　　“月儿，我背你出去，可好？”这事一般都是新娘的哥哥做，可冷月孤身一人，哪来的哥哥？
　　“好。”
　　听到冷月的回答，夜绝淡淡一笑，接过冷月手中的盖头，亲自盖上。看着盖头掩下那惊世的容颜，心中五分痛五分喜。痛，他心爱之人要嫁与他人为妻；喜，她如此容颜他是第一个见到的。
　　当盖头完全掩下，趴在夜绝的背上，冷月眼角落下一滴泪，划过面颊，落在夜绝的背上。紧紧的靠在上面，绝，你以后要好好的，忘了我。
　　走到府门外，看着一身新郎衣，早已在此等候的西秦太子，面如冠玉，眼似星辰，配得上月儿。
　　当夜绝走出来时，西秦太子也看到了，积石如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是这是对夜绝的评价，连他这个西秦第一美男也自叹不如。
　　把冷月放进花轿中，夜绝知道，他们，再无可能。
　　“起轿——”喜娘一声高呵，断了两个人的情意。
　　半月后……从东吴到西秦，坐花轿要几月时间，所以出了东吴京都，就把花轿改为马车。如今到了西秦京城，不可能再坐马车，所以在城门口，就停了下来。
　　“太子妃，请下马车。”虽然尚未拜堂，可冷月太子妃之名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多时，一只素手掀开车帘，冷月由里面出来。从盖头里面看着地下，冷月小心的下了马车，走在早已铺好的红毯上，进了花轿。
　　本来新娘不能下轿，下轿时由新郎抱着，可新郎贵为一国太子，怎么可能抱新娘？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众人原以为，太子妃会不满此举，却不想，太子妃连脚都不停一下。
　　花轿在吹吹打打中，终于到了太子府。
　　“新郎请踢轿门。”
　　“砰——”太子踢了一下。只是太子踢了之后，轿内却没有反应。四周寂静无声，众人都知道出事了，不然便是新娘不想出来，但这却是不可能的。
　　又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反应。太子皱眉:“把轿门打开。”说完，就有人上前，打开之后，看都不敢看，迅速退下。
　　而众人也看到了轿内的情景，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的看向太子，而太子也是冷着一张脸。
　　轿内冷月素颜未施粉黛，嘴角微勾，身后青丝如瀑，白衣的裙摆被手腕的血染红，嫁衣凤冠放于一旁，冷月连死都不让人看到她身穿嫁衣是何等风华。
　　“太子，这...会不会...是谋杀？”
　　不知是谁大着胆说了一句，不过很快就被人鄙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自杀，不是谋杀。要是谋杀，脸上怎么能带笑靥？
　　太子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她嫁他，是不愿的，但是在东吴城楼的一眼，他就放不下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集傲气与淡漠于一身。在他看来，凡是傲者，必是有野心的。因为这一份傲气与淡然，他才会提出两国联姻，他出兵漠北，而联姻之人只能是冷月，非冷月不可。他想过她答应，却会在大婚前自杀，可在看到她一身嫁衣出来的时候，他以为，她想明白了，不说自愿，却也不是逼迫。但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拜堂前自杀！他就真的让人这么讨厌吗？可是，冷月你也不用如此轻贱自己的性命。
　　就在他晃神的一会，一路在暗中跟随的夜绝看他们神情不对，心中不安，顾不了太多，直接现身。
　　看到靠着花轿，裙裾染血，素颜安静的冷月，夜绝只觉得世间静寂无声，眼中再容不下其他，只看得见那个脸色苍白，却依旧倾城的人儿。
　　冷月恐怕想不到，夜绝会一路跟着他们，本不想让他知道她自杀的消息，才忍到西秦，因为她知道西秦不会把消息传出去，却不想夜绝不仅当时就知道，甚至还亲眼见到！
　　夜绝走进轿中，坐在冷月的身旁，小心翼翼的把冷月搂进怀里。当西秦太子回过神时，便看到这一幕，心下生怒，他与冷月虽未拜堂，可冷月到底是他西秦的太子妃！容不得其他的男人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发怒，就看到夜绝替冷月的把脉，当下也不说话，只要能救冷月就好。
　　夜绝小心翼翼的探上冷月的脉搏，心中一怔，放开冷月的手，环住冷月，脸颊轻轻靠在冷月的头顶，垂下眼帘:“月儿，你傻呀，不想嫁就不要嫁。我说过要护你一生一世的。傻月儿……”不仅割腕，还服毒，月儿，你这是怕死的不透吗？
　　听着夜绝的话，西秦太子僵住，冷月不是因为被迫，傲气使然而自杀的，是因为她，有喜欢的人，不愿嫁给他人为妻？而且，她喜欢的人是东吴绝王，那么，她，站在城楼远望，是等绝王凯旋而归？还有，看绝王的样子，两人感情已经很深？那他这算什么？横刀夺爱？
　　所有人没看到的是，冷月的手指动了动。
　　“绝……”冷月皱着眉头，睁开眼，一个字从唇中溢出。
　　听到这一声“绝”，夜绝以为是幻听，可他再听到一次时，他知道，这是真的，尽管那么虚弱无力，可却是真的。
　　“月儿，我在。”这一刻，他恨，恨当初为什么没有学医。
　　“绝，我走了，忘…忘了我，不要…不要为我伤心。你要好…好好的活下去。这辈子，没能成为…你的妻，是…是我的遗憾。”冷月断断续续的说完。
　　“不，月儿，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师傅。师傅一定有办法。”他不会医，可师傅会！
　　“绝，师傅，师傅在你出征…不久，就去世了。绝，这毒，你…你应该知道，无药可解，就…就连我也解不了。”
　　“月儿，那你让我怎么办？月儿…”夜绝搂着冷月的手紧了几分，怕伤到冷月，又连忙松开。
　　“对…对不起。绝，原谅我，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如有来世，我一定，嫁你为妻！”话落，冷月的双眼慢慢阖上。
　　“月儿，你放心。如有来世，无论如何，我一定，娶你为妻！这一世，我，会好好的。不然，怎对得起你。”眼角眼泪划过，落入满头青丝中。
　　……
　　世事变迁，不变的是日月。
　　世事无常，永恒的是星辰。
　　千帆过尽，所有人间烟火，悲欢离合，只有日月星辰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