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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9 ...

  •   入了秋白日气温虽依然火辣,可一到了深夜却冰凉似水,隐约中有更夫的锣声和梆子声传来,一声慢三声快,已是四更天了。寻常这等时候叶家上下早已是酣然入睡悄无声息,可现下柳半君的院子却是灯火通明一片嘈杂,离她下午出事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大夫太医的来了许多,丫鬟医婆们端着热水、汤药等必需品进进出出,叶悔之觉得似乎连空气里都透着一丝阵痛,柳半君和孩子命悬一线。

      叶老夫人在屋子里陪着柳半君,叶悔之帮不上什么忙无奈的靠坐在柳半君小院的墙外,他旁边还坐着柳龙骧,柳家姐弟自小感情亲厚,听闻柳半君出了事柳龙骧立即赶了过来,他什么也不问只是同叶悔之待在一处,任谁也劝不走。永州驻军闭城反了,按理说去平叛的一定会是叶宗石,叶悔之近日一直忙着在忠义军和振威军中学习军务,叶宗石年纪大了又刚经历了丧子之痛,他想尽快尽多的担当起军中事务让叶宗石别太劳心伤神,而且到时候也可以亲自去替叶惊澜扶灵,可叶悔之怎么也没想到孙小寒因此钻了叶家无人的空子,害得柳半君出了事。

      “是我不好,”叶悔之晦涩开口,“如若我能一直在家里守着大嫂,便不会出这事了。”

      柳龙骧少年老成,守在叶家并非是问责只是放心不下柳半君,他听叶悔之认错轻轻摇了摇头,“以有心算无心,如何能怪你,我姐姐腹中的孩子已有七个月大,定然能母子平安的。”

      柳龙骧虽精通医术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但叶悔之仍是满心烦乱,他换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你之前去见孙小寒,她可同你说了什么?”

      柳龙骧面上神色不动,轻轻摸了摸袖中孙小寒亲写着供述的绢布,淡定的摇了摇头,“她不肯开口。”

      叶悔之也没心思多问,双手合十朝着天上拜了拜,这边手还没落下,忽然听见小院里一阵惊呼声,“生了,少夫人生下来了,两个,还有一个!”

      柳龙骧闻言立即站了起来,想往小院里走又想起来自己是男的不好进去,只得住了脚步学着叶悔之也对着天上用力拜了拜,叶悔之和柳龙骧站在院子外面也能感受到院子里压抑了许久的气氛一下子松缓了下来,小院里又折腾了一阵子,小桃喜极而泣往席翠养伤的屋子里跑,她嗓门大,哭声在一众杂音里尤为突出,“席翠,少夫人生了,是双胞胎,两个男孩!”

      柳龙骧自小便不是个喜欢情绪外露的人,此刻他眼眶发红只得佯作抬头看月亮,“你刚刚拜的哪路神仙,竟这样灵验,以后我也要信上一信了。”

      叶悔之闻言怔了一下,低声答道,“不是哪路神仙,我只是求我大哥保佑嫂子母子平安。”

      柳龙骧将头仰的又高了些,压了压情绪回话,“姐夫最疼我姐姐了。”

      叶家遗腹子有惊无险的生了下来,而且是一对男孩,这消息第二天一传出去便让许多坐立不安的人稍稍缓了口气,比如女儿攥在叶家手里的孙小寒家,比如莫名其妙被泼了一身脏水的太子。太子听说叶惊澜的孩子平安生了下来才有了闲心去追究孙小寒的事,不待他动身去孙家兴师问罪,反倒是孙贲自己先来了。

      话说孙家人得知孙小寒打着太子的旗号去找叶家儿媳的麻烦真是三魂七魄吓得全飞了出去,太子和叶家已经离心,孙家本来就选了投靠太子这边,可孙小寒一下子把两边全得罪了,这两面谁动动手指孙家全家都能被拉去菜市口满门抄斩,此事只怕是不能善了。孙家人商量权衡了一夜,觉得叶家根本就不用去了,这事就算是自己和叶家调换过来自己也饶不了叶家,倒不如一心一意抱紧太子的大腿,毕竟孙贲在振威军待过那么些年,对振威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太子既然想动叶家和叶家的振威军,他就还算是一颗十分顶用的棋子,这棋子保住孙家不难,可能不能保住孙小寒却难说了,孙夫人哭的几乎要晕过去,孙伏虎只会念叨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我姐姐救出来,孙贲去求见太子的时候虽是心疼的心头滴血,却也定了主意,如今只能丢卒保车,毕竟孙家还老老少少这么些人,毕竟孙伏虎是一脉单传,不用女儿平了叶家的怒气和太子的脸面,此事是没法了结的。孙贲去找太子表忠心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能想到的事其实孙小寒也想到了,孙小寒听说柳半君生下一对男孩狂笑不止,接着便咬舌自尽一死了之,人死万事休,叶家并未再加羞辱将孙小寒的尸首送去府衙,而是直接送还给了孙家,可此时孙家见着百般宠爱的孙小寒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如何还会去想叶家的好,只恨不得孙叶两家有我没你不死不休。

      叶悔之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他身前有一只簇新的木马,是叶惊澜临走前亲手做的,叶悔之拿着手帕一点点认真的擦拭着木马,同站在身后的人说话,“也不知道那两个小东西什么时候才能会骑这个。”身后的人沉默不语,叶悔之也不在意,“我大哥临走的时候给孩子取了两个名字,男孩就叫梓溪,女孩就叫梓棠,如今虽是生下了两个男孩,但嫂子还是两个名字都用了,梓溪是老大,梓棠就给了老二,谁让他生的晚呢。”

      季沧海低声答道,“都是好名字。”

      “我知道你来说什么,父亲下朝回来同我讲过了,你不必难开口,我知道你尽心了。”

      叶悔之的爵位和官位来的唐突,他一直告假不肯去上朝,事情是叶宗石下朝回来讲给他听的。永州平叛的事,太子以叶惊澜死了怕叶家存有怨怼之心为由,一直不肯答应由叶宗石前去,本来朝臣们还觉得太子想的太多,结果转眼太子的人又差点把叶惊澜的遗腹子也害死,这下子别说太子,满朝文武都觉得叶老将军一怒造了反都不意外,太子虽没料到会闹到这种地步,可事情反而如他所愿,所有人都觉得这带兵的事叶老将军还是算了吧,季沧海会打仗又两边不靠的,这人选也挺好,主要是他绝对不会造反不是。

      季沧海领了命,太子又悠悠开口,说永州的事派你去也是知道你同叶家私交甚好,叶老将军年纪大了家里事情又多,本宫也不忍让他一把年纪再操劳,只不过多事之秋也别怪本宫疑心重,你此次带领大军前去平叛,不如就让叶家二公子到我东宫里作客一段时日,我同叶家有些误会刚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化解化解。众人听出来太子这是要留个人质在身边,只是没想到季沧海出兵,怎么人质留的却是叶家人,满朝文武除了柳龙骧心里有数,连叶宗石都皱着眉头想不出太子是在闹哪一出,一时间满朝文武只得敛口不言静观其变,想等散朝了互相打听打听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太子对叶悔之动过什么心思别人不清楚,可季沧海如何不清楚,就算叶悔之武功再厉害,叶家一大家子人还挟不住他么,季沧海跪地行礼,“永州之事臣自当尽责,但若前提是以允安候为质,恕末将难以从命,太子殿下还是另择人选吧。”太子刚刚掌权,最恨自己决定的事个个都要来驳他颜面,当即面色不悦要挟季沧海说若抗旨便是死罪,季沧海梗着脖子宁死不从,太子派季沧海去永州尚有大用,他也不能真的改换了人选,可是让他收回软禁叶悔之的成命又实在打脸,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又是五皇子给了太子个台阶下,“皇兄如今担着天下大事,想必那叶悔之住在东宫也没什么福气能常见到皇兄,倒不如请他在我府上作客些时日,臣弟虽没什么大本事,这一起赏花品茶开解开解人还是挺擅长的。”这边太子虽没能把叶悔之软禁在东宫,但终究让季沧海去永州才是正事,另一边季沧海知道温珏想拉拢叶家不会对叶悔之不利,倒也比去东宫强些,在两人各自的小心思下太子和季沧海各退一步双双答应了,至于叶宗石从头到尾也未开口干涉过,五皇子温珏频频出手把叶家逼到太子的对立面,如今让叶悔之去王府住着正是和温珏摊牌的好时机,温珏把大门都敞开了,叶家没有不进的道理。

      叶悔之住进王府,是多方权衡利弊之下的相互妥协,可季沧海却纠结这件事对叶悔之该如何说,叶悔之这些日子在军中努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他看在眼里,叶悔之想亲自去平叛去接他大哥回承安他心知肚明,可现在叶悔之非但不能去替他大哥扶灵回来,而且要去被人关起来做人质,这话季沧海难以开口,若非叶宗石先将事情讲了,只怕季沧海还要继续纠结到底如何讲出来,季沧海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可对着叶悔之的许多事他都没了从前的干脆利索。

      季沧海将擦拭木马的叶悔之拉起来,让他转身对着自己,又沉默不言的拿出家传的连年如意佩亲手替叶悔之系在腰上,叶悔之低头去看,这玉佩他在季沧海那里见过几次,实打实的好东西,从前他还打趣过让季沧海将玉佩赏给自己,那时候两个人还未生情,季沧海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叶悔之悟到了玉佩的由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顾左右言它。

      叶悔之这个当事人的心情反倒比季沧海稍好一些,他故意问季沧海,“这不会是你们家的定情信物吧,只传给正室那种,给了就过一辈子不许反悔那种。”

      季沧海终于肯开口,“是又如何?”

      叶悔之拉住季沧海的手,心里有些舍不得,这些日子两个人各忙各的鲜少在一起,马上季沧海就要去永州而他要去温珏那里,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叶悔之温声说话,“一年之约怕是难以兑现,十几年你可愿意等,待到我大哥那俩小崽子成了事,咱们再去寻处地方隐居。”

      除了叶悔之,叶家满门只剩老幼妇孺,季沧海本以为那一年之约早已不能作数,可没想到叶悔之还记得,而且还谋划着那么一天,有叶悔之的一句话,十年如何,二十年又如何,季沧海反握住叶悔之的手,压抑住眸中情绪波动,“如若你求我,我便勉强等你一等。”

      叶悔之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意,“嗯,求你。”

      季沧海低头在叶悔之的唇上重重吻了一下,“留个契。”

      叶悔之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被叶宗石交待了一番后当天便坐着马车去了温珏的王府,季沧海坐在马车里送他,到了王府门口不方便下车露面,只是同叶悔之保证,自己一定替叶悔之给叶惊澜扶灵,叶悔之心下感动却不想表露出来,一派轻松的将脸凑上去问用不用再留个契,季沧海笑着捏捏叶悔之的下巴,“欠着,回来还个彻底的。”难得风流惯了的叶小爷老脸红了一次,呸了一口转身下车,听到季沧海在身后说,“等我来接你。”

      叶悔之下了车,门房见是叶悔之立即去禀报,季沧海掀起一点车帘静静看着叶悔之,直到温珏亲自出来相迎才吩咐车夫离开,叶悔之扭脸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温珏似不察,瞧着叶悔之只带了一只鹦鹉和一只黑猫的形象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人果然有趣。”

      叶悔之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答说,“老夫向来不吃亏,左擎翠,右牵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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