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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5 ...

  •   当季沧海带着微微的酒意从喧嚣热闹的叶宅出来,天已经不知黑了有多久,高门府邸悬着的两只大红灯笼晃的人眼晕,待到走回自家大门的那条主街,又冷清寂静的只剩一片黑暗,唯有玄夜手中的那盏灯笼团着一簇暖光,在石板路上一摇一摆悄无声息。天空开始飘起细微的小雪,之前一场雪还未散尽,又被重新覆了一层,漫天遍地的白,却不如北境那般厚重苍茫,承安雪多却弱,记忆里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那种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了。

      上一次下那种大雪,还是柳半君未出嫁的时候,知道他要北上远征,她偷偷跑去城外香火最盛的慈安寺帮他求平安符,谁料天气突变,风雪肆虐一片混沌,席翠吓得顾不得隐瞒,哭着去求柳大人派人接柳半君回府。他恰好因为快要出征来和柳兢辞行,闻言只身骑着灭景去城外寻她,狂风暴雪吹打的几乎睁不开眼,连征战沙场命悬一线时候心也不曾那般紧过。南城外一抹熟悉的红装让他稳了心神,一片素白天地里,她艳如火美如画,一路顶风而行乌黑的骏马已经驮不动她,她只能牵着马艰难的一步步前行。见到他策马而来,她冻得通红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委屈,反而是融冰化雪的明媚笑容,艰难的从怀中掏出平安符递给他,风雪太大连话都要喊着才听得清,她大声喊我等你回来娶我。那样倔强又坚强的柳半君,却在他出征后嫁给了别人,说什么得知他祖父是罪臣不愿下嫁,她怎么会是那种人。

      季沧海微微仰起脸,让冰凉的雪花驱散一些酒意。三年前凉山被围,守城军拒不施援,他已近乎死局,当时叶惊澜冒着被问罪的危险无旨带兵日夜兼程赶到相助,却在解危之后主帐之中重重给了他一拳,叶惊澜揪着他问为什么伤了柳半君让她心灰另嫁,问完自己却又怆然大笑,说自己也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有什么颜面质问别人。

      柳半君为何突然嫁给别人,叶惊澜想知道,他又何尝不想知道,只是木已成舟事成定局,知道与不知道又能如何,倒不如互不相扰。

      “玄夜,今日你看叶惊澜和半君相处如何?”

      季沧海突然发问,玄夜脚步一顿,却又若无其事的答话,“回将军,属下觉得很好,并非像做给人看的。”

      季沧海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又行了一段,却有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散在风中,“如此,我便可放下了。”

      回到府里,前院已经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有之前绯夜搬回去的梯子安静的靠在树上,看到梯子想起季九手上的伤,季沧海吩咐玄夜,“一会儿你记得送些伤药给季九。”

      “是。”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正好找几本书给他读,你回去休息吧。”

      “是。”

      玄夜规规矩矩的同季沧海行礼告退,季沧海点点头,同玄夜朝着两个方向走去,玄夜和龙骧卫一起住在院子的偏西位置,而季沧海的屋子和叶悔之的客房都在偏东的位置。回屋选了两本浅显易读的兵书,又拿了自己常用的伤药,季沧海缓步朝叶悔之住的小院行去,细雪还在怯怯落着,季沧海放缓了脚步慢慢行走,仿佛怕惊了它们一般。

      走到叶悔之的院子门口,季沧海停住了脚步,没有发声只是静静的看着。

      白雪纷飞、红梅暗香,叶悔之以梅枝作剑肆意而舞,剑法轻盈曼妙又不失凌厉,攻如北风卷地尽折百草,收似流风回雪素影缭乱,一袭白衣像要将人融在雪色里,又比飞雪更灵动耀眼,一招一式都是风姿,一收一放俱显风流。

      察觉院门口有人,叶悔之顺势将梅枝掷了出去,季沧海不紧不慢的抬起空着那只手,正好在梅枝打到自己之前抓住,顺便还一手拿着梅枝一手拿着书本作势拍了两下,“好功夫。”

      叶悔之见是季沧海,露出了个坦然的笑容,“有雪、有梅、有酒,将军可愿同我做个伴?”

      季沧海大步迈进院子,“却之不恭。”

      叶悔之并不将季沧海请进屋子,而是从屋子里抱了一坛子烧刀子丢给季沧海,季沧海单手接住,低头闻了闻,又看向叶悔之,“你偷我酒窖里的酒?”

      叶悔之寻了处雪少的台阶坐下,又拉季沧海坐在他身边,“本来下午时候是有坛子好酒,可惜被我喝光了,喝完又觉得不过瘾,只好去偷你的。”

      季沧海掀开酒坛的泥封灌了一大口,“喝的惯?承安的人都不喜喝北地的酒,嫌口感又粗又烈。”

      叶悔之拿过季沧海手里的酒坛,也抱着坛子灌了一口,“烈些才好。”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烈酒,半晌季沧海才又开口,“季九,你的来处,是想不起、还是不想想起?”

      叶悔之侧头看季沧海,“你想知道?”

      季沧海摇摇头,平和的目光里带着信任和包容,“你若不想说便不用说,这里总归护得住你。”

      季沧海说完,想起来叶悔之手上的伤,顺手从腰间拿出备好的伤药,同叶悔之说了句伸手。叶悔之不明所以的摊开双掌举到季沧海面前,季沧海认真的帮他擦药,药落在伤处的时候语气也不由得柔和了些,“这药擦着疼,但药效好,虽然是磨出来的小伤口,还是不能太大意。”

      雪依然簌簌的下着,叶悔之看着低头专心帮他擦药的季沧海,觉得哪怕坐在冰天雪地里,浑身也是暖的,又是这个看似冰冷的季江军,待人却这般温和,润物无声悄然入心。跟着这样一个人,勇武无畏又良善重义,若能同他并肩沙场仗剑百战想想都觉得痛快。

      “我并非是惹了祸躲在你这儿避难的江湖人,我只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收回了上好药的双手,叶悔之慢慢的讲着,“我也算出身在殷实人家,父亲颇有些名望,他同结发妻子感情深厚,但因为常不在家,年近三十才有了第一个儿子,之前只育有一个女儿。我生母是府上的丫头,因为人人都夸她生得美便有些不安分,有一次趁着夫人回家省亲偷偷给父亲的吃食里下了药,后来便怀上了我。夫人知道事情后虽不喜我母亲,却还是让她进门做了妾,再后来生下了我,见是男孩,母亲又起了歹心。她听说只有长子才能继承家业,便想害嫡出的哥哥,却没料到毒药被长姐误食丧命,听说全府上下都十分疼爱长姐,父亲更是当宝贝一般宠着。长姐殒命,夫人悲痛欲绝,本来正怀着的身孕也小产了,而且大夫说以后也再怀不上孩子了,因为我家算是大户不愿将事情传出去被人指点,他们并没将我生母送去官府,但如何处置的却没有太多人知道。父亲和夫人虽然留下了我,却丢给下人养着,我偶尔听到下人议论过,说我长得同我生母十分相像,可能是这个原因,父亲和夫人都不愿见到我。”

      叶悔之捧着酒坛大口喝着,酒从嘴边落下沾湿了前襟也并不在意,“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他们,他们不愿见我,我走就是了,可是这么多年,他们有没有哪怕一次会觉得,其实我也很无辜,我被这样对待心里也会觉得委屈觉得疼。”

      季沧海安慰孩子般揉了揉叶悔之的头,“不是你的错。”

      眼泪在叶悔之眼里打着转儿,叶悔之却嘿嘿笑起来,“我不回去了,对谁都好。”

      想起叶悔之总是一副耍着小聪明的痞样,却从不知道他心里也装着这么多旧事,季沧海长臂一揽将叶悔之圈在怀里,“季九,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迟迟听不到叶悔之答话,季沧海低头去看,喝了太多酒的叶悔之已经醉倒在了他的怀里,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欲落不落,难得安静下来才让人觉出他确实生得极美,应该真是随了他母亲的,只不过平日咋咋呼呼的反倒让人忽略了他的相貌。

      随手将叶悔之打横抱起,又送进屋子收拾了一番,好在叶悔之酒品好没再添乱,季沧海几乎没耽误多少时间,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伤药和兵书在桌子上摆好,屋子里的酒却直接抱走没收了。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子里的人却睡得安稳。

  • 作者有话要说:  正直的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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