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倾永乐》萧谷

14、烈火惊层巅

　　兵戈映着寒光，铁甲相互撞击，铿锵有声，天边飞来层层阴云，如鱼鳞一般重重堆叠，遮掩住了一角皇城。
　　与此同时，有三乘快马如电惊破寂静的前殿，划开无声笼罩的宁静，也向着长宁宫的方向，奔驰而来。前面的一马上的人着三品武将军袍。从者三两人，是负责宫里守卫换防的徐辉祖，
　　“报————————”
　　策马至宫门前，徐辉祖翻身跃下马背，对着门口的通报太监，急急道
　　“微臣求见陛下，有异军从东华门攻入皇宫了，微臣想请皇上调兵来……”
　　王公公看着面容紧张的徐辉祖，并没有讶异的神色，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般，他向徐辉祖一拱手，淡然开嗓：
　　“徐大人，里面正在举办宫廷家宴，您就这样贸然闯进去于礼不合，待老奴这进去禀报皇上，再召您觐见可好？”
　　徐辉祖正在急着，但也知道礼不能废，便胡乱点点头，示意王公公快去。老太监鞠了一躬，转身进殿，可是过了二进就不再向前走，而是招手唤来一个小太监，对他道
　　“进去告诉主子，时辰到了，徐辉祖在前殿，怎么处理？”
　　小太监领命，快步进了正殿，不消一会儿又出来，对王公公耳语了几句，王公公听见，眼睛一亮，暗道主子好谋略，随即起身，原地上下蹦蹦跳跳，又使劲拍拍脸，弄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急急惶惶走出殿门。
　　徐辉祖看见王公公出来，立马快步上前，问道
　　“皇上怎么说？可有召我进去？”
　　王公公喘个不停，好久才平稳了呼吸，道
　　“皇上知道了，已经派了秦王带人去彻查，且命了徐大人莫要声张，这十有八九是宫内的哪位所为，不过皇上不想闹得太大，能压下就压下，毕竟那也是陛下的……”
　　说到这，给徐辉祖飘了个“你懂得”的眼神，徐辉祖一默，整件事联系起来看，觉得皇上的行为有理，可是往深里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可是又寻不见不对在哪，一颗心还是半悬吊着放不下。
　　王公公看着徐辉祖的表情，知道徐辉祖还有几分疑心未打消，便又装着漫不经心的开口，
　　“秦王是陛下二子，自太子去后，秦王便是最合理的‘太子’，估摸着陛下这也是让他多历练历练……”话讲到一半又突然噤声，看了一眼徐辉祖，像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马上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对着徐辉祖，“大人恕罪，老奴一不留心就多说了，明知道这宫里不能乱议政事，老奴该打该打。”又缩了缩头，一副惶恐的样子，“还请大人不要……就当老奴没有说过可好？”
　　徐辉祖本还有几分疑虑，但听了那老太监貌似“无心”的话，也放下心来，毕竟陛下他老人家看人还是很准的。于是徐辉祖对王公公一笑
　　“公公哪里的话，毕竟你我都是为皇上办事，也都是为了天下安定。刚才公公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王公公马上摆出一张“感激涕零”的脸，对着徐辉祖便拜
　　“多谢大人。”
　　徐辉祖摆摆手示意王公公起来，转头翻身利落上马，带着两个小兵，向着来时的方向，回去了。
　　……
　　……
　　……
　　殿内，秦王手里拿着金边的觥，轻尝着杯中的美酒，嘴角一抹淡淡的笑。一旁的周王看见，执着酒，探头过来问
　　“二哥所遇何事，竟这般开心？”
　　秦王轻放下手中金觥，目光触到上首朱元璋的座位，笑意越发的深，道
　　“我在看，戏。”
　　周王一口干掉杯中的美酒，顺着秦王看着的方向，又瞟了一眼殿中正在表演杂耍的戏班子，眉头皱了一皱，又急速散开，应和道，“恩，的确好戏。”
　　酉时，整。
　　铁军一路势如破竹，踏破了二重宫门，直奔长宁宫而来。有巡逻侍卫发现，一开始以为是哪队出宫的兄弟，便随和上前询问口令，马上领头之人冷眼看着，森然一笑
　　“口令？有！”
　　伸手把剑，手起刀落，一个头颅便顺着刀闪过的方向飞去，凛然是刚才询问口令的宫廷侍卫，鲜血混合着脑浆缓缓流出，染画了一地纹路，开启了这一夜血腥杀戮。领头人蓦然收回剑，身后立马有人上前，将鲜血擦拭干净，将头颅移开。
　　同一时间。
　　长宁宫宫门前，王公公从殿内走出，抬头望了望满眼的繁景，又悉耳听了听远方似有似无的刀剑之声，叹了口气。成败，只在今日一举，是成为新一代的佐君能臣，还是沦为逆臣阶下囚，只看这一次逼宫了。
　　自太子去后，皇上便一直沉闷不乐，也没有再新立太子，即使皇上分外看中太孙朱允炆。
　　想到朱允炆，王公公一滞，难道皇上真会让他子继父位？怎么可能！当这些王爷们都是吃白饭的吗？王公公一笑，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又想到秦王那骁勇的军队，恩，自己的做出选择一定不会错！
　　……
　　徐辉祖策马走至东华门前，突然想起了是哪里不对，来时瞟见那尸体上有一染血的手绢，对着月光那绢布翻出淡淡的柔光，隐约显出云彩的环纹，那分明是江南产的云锦！而那云锦，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两匹，一匹陛下赐给了燕王爷做喜服，而另一匹，只有秦王有！
　　再一细想，秦王用意不可谓不精心。今日一举，若是事成，几乎所有王族都可以一举击溃，如此一来，秦王便是名正言顺了夺了那最高位！徐辉祖越细思越恐，马上调转马头，奔回长宁宫。
　　徐辉祖快要至长宁宫时，被王公公带领着的秦王亲兵拦下，王公公浅笑行礼
　　“老奴奉了王爷的命令在这拦着，大人可莫要硬闯，看在国公府的份儿上，老奴劝大人一句，这事儿八成也就是成了，大人还是早些拿出态度来好些，王爷能让你继续当你的小国公爷也说不定。”
　　徐辉祖急红了眼，眉毛一竖“让我先宰了你这老贼！”
　　王公公急退，秦王亲兵纷拥上前，徐辉祖竟被缠住，一时无法分身。百忙之中回身对那两个自己的亲兵道
　　“去燕王府告诉燕王，秦王逼宫了，让他速来。”
　　秦王的亲兵们听见这话便挥刀向那两名小兵而去，徐辉祖拦住，手起刀落削去一人头颅，热血喷溅，众人皆是惊惧，两名亲兵见机穿出战圈，策马而去。徐辉祖见人已走远，放下心来，专心与几人缠战，对方人多，不过实力确实真正都不够看，解决他们是早晚的事，不过时间长久的问题而已。
　　两名小兵自然是不敢怠慢，一路飞驰至燕王府，大声通报要见燕王，朱棣这会儿刚从妙锦那里回来，还未睡，听得是徐辉祖麾下的人又要事相报，便也不矜，直接出来见。
　　秦王掌控了皇城禁卫军，命人封了皇城的各个门，那两小兵是冒死杀出来的，朱棣听了那两个小兵的通报，面容沉下来，不曾想自己那二哥的胆子竟是如此之大，直接作出这般逼宫之举。不过这会儿秦王为何选择逼宫已经与自己无关，自己怎么选择才真正是个问题，是放任秦王而去，看他成事之后再尝试一夺，还是出兵救驾？朱棣挥手让下人带两人下去医治，自己则转身去了书房，出门时对管家道
　　“把道衍先生请来我书房。”
　　管家应是而去，朱棣先一步至书房，在房中背手而立，看着烛光明明灭灭，心中也恍恍惚惚不知如何。
　　门“吱呀”一声开启，又闷闷的合上。窗内摇摇晃晃映出一男子雍容修长侧影，对面立着一高帽薄衣道袍男子正在躬身对另一人行礼。
　　“道衍，见过王爷。”
　　朱棣挥手示意他起身，将事情来由叙说了一遍，话毕，毫不遮掩自己的杂乱情绪，抬头，墨眸望进道衍的眼睛“先生认为，本王应如何是好？”
　　“杀关键之人才是得胜之道”他竖起手指，微笑淡然优雅，“人，不是要杀的多，只有杀的精准，杀的正确，才是真正的杀。”转身，好像瞬间睥睨天下，“他从一开始便错了，名不正言不顺，该诛。”
　　“去吧，王爷，去救驾。”他抬眼看着朱棣，“这都是命中使然。”
　　朱棣看着道衍，眼中还有几分犹豫，踌躇开口，“禁卫军已经被秦王掌握着，加上他自己的几千亲兵，人数已经远远超出亲王的编制……”
　　“来不及的，”道衍笑意上浮，“他可以杀到长宁宫，可是他来不及坐上那位置”
　　朱棣沉默，似是在沉思，半刻，转身，命宁修整顿黑骑，进宫。
　　道衍仍在书房中，淡然看着燕王转身出门，“可是，上天不会给秦王机会，本来秦王也许可以的”他负手而立，眼光深邃而悠远，好似穿透了前方的黑暗，看见了远方早已既定了的结局。他再次开言，
　　“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