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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姚府二三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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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孩童痴玩闹,
阳过膝头久不归,
书庐坡傍陶偶出,
辗转商贾妇人识。
——小记。
长安城中张灯结彩,新年前的第一场雪如约而至,城南新修葺的城楼,挂着绣着牡丹的大红底灯笼。时间如梭,不曾停下等待渺小的过客,世事于它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对于阳历新年的重视,上至天子下至平民,街上置办年货的行人络绎不绝。
朱雀街西南坐落着一品大员姚树海的府邸,姚家在京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二子姚承历,姚承兴皆是朝廷命官,两个女儿姚灵蕴,姚灵犀也是人人皆知的大家闺秀。
姚府最别致的就是南北向的长廊,廊两旁种满了腊梅。姚灵蕴歪着头贴着廊柱上看雪景,莹白的雪花衬着深红的梅花,勾出了诸多往事,姚灵蕴的心情五味陈杂,久久不能释怀。
发愣的当儿,姚灵蕴的大嫂大破了平静:“灵蕴,我想给你承历哥裁件新衣,你能帮我看看应该怎么做吗?浓漪姐今年早已经替承历办了年货,春儿姐做了里衣,只剩下我和柳雾姐姐什么都没做。”姚少夫人袁盈莹秀眉拧做一团,今年才进姚家门的她自然还摸不懂过年的规矩,况且她年纪还小,只有十四岁,不如几个妾室心思多。
姚灵蕴正想着怎样帮大嫂,妾市室陈浓漪扶着姚夫人缓缓而来,人未到,声先至:“哟,这大冷的天,大老远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妹子灵蕴和袁妹妹,你们在说些什么也让娘和我听听。”姚灵蕴和袁盈莹福下身向姚夫人行礼:“娘。我和大嫂商量着置办屋里年货的事,没说什么乐子,闲聊打发时间罢了。”
“盈莹,到年关了,你帮衬着柳雾打理府中的事情。”姚夫人笑着说。
陈浓漪大笑着,满脸容光,定是因姚承历昨个去了她房中:“娘,您就放心吧,虽说盈莹妹妹还小,年龄小脑子活分,给柳雾妹妹打下手还是没问题的,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柳雾妹妹操持着,除了柳雾也没人能胜任了。”
这时,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走来:“陈姐姐这话可就说的不在理了,柳雾姐姐没进门时,府中大小事还不是娘勤勉操持着。”陈浓漪听了春儿的话顿时起了怒气。姚夫人深知儿媳们之间的剑拔弩张,出声缓局:“晌午了,杜娘去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赏赏雪,去正厅吃饭。”
听了婆婆的话语,陈浓漪和春儿都禁了声,一散而去,只剩下姚夫人,姚灵蕴和袁盈莹。姚夫人上前握住大儿媳的手:“盈莹,大半年了,我想你应该习惯了,不用去计较她们,都是待惯家中平日闲来无事的妇人罢了,你要相信你的夫君是真心待你的。”
“娘,大嫂刚刚才和我说想给大哥做件衣服,娘帮忙挑挑花色可好女儿可是看花了眼。”姚灵蕴细声说,“大嫂一片心意,我可没那能耐,您一向知道我做不来女红。”袁盈莹红着脸立在姚灵蕴身旁。“盈莹,过了午膳来娘房中,娘帮你选,我儿媳有这份心,做娘的高兴。”姚夫人拉着袁盈莹往北廊走去,两个步履缓缓的妇人身影越来越远,最后与雪景融为一体。
“花间事未了,飘雪衬腊梅。我亦久飘零,世间又剩下我一个人了罢。”姚灵蕴坐下抱膝,桃红的衣衫在茫茫大雪中被腊梅抢去了风头。
世事未变,人已非。
......
“夫人,您别生气,春儿就是内德行,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也不敢造次,也能让她失了少爷的心。”陈浓漪气的砸碎了房中的花瓶,丫鬟欢宜劝道。
“你说的对,小贱人蹬鼻子上脸,敢骑到我头上来了!欢宜,找出我所有不用的首饰换成银钱,替我去找一个人。我已经忍无可忍!”
......
......
“啊!快来人,快来人啊!四少夫人去了!”春儿的丫鬟吓哭大喊。姚灵蕴此时正在榻上看书,因离春儿的院子最近她是第一个赶到的,瞧见春儿穿着嫁入府中的暗红色嫁衣,头戴凤冠倒在了地上,没有呼吸。纵是见多识广的姚灵蕴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姚夫人赶到吩咐下人报了衙门。
姚承历办完差事回到家中就听闻爱妾春儿无故身亡,离新年还有不过十天,府中一片肃杀之气。是春儿的丫鬟发现事情的不对,姚承历急忙赶到春儿的住处,佳人已逝,没有外伤就这样故去,晌午报了衙门,衙门来人得到的结果却是死因不明—不是他杀,不是自杀,也不是因病去世。陈浓漪最后赶到便吓晕过去,府中上下丫鬟使役抹着眼泪,姚夫人行伍出身,遇事自然淡定的多。柳雾忙着安抚人心,袁盈莹静静站在姚夫人身侧默不作声。家中主事男丁除了姚承历皆不在京中,春儿的死又使他方寸大乱,昨日才温存过的人,今日变成冰冷的尸体,换做是谁都有些承受不住,这一下,便病倒了。
几日过去,衙门也没有给出合理的答案,案发时没有任何人在场也没有听到动静。姚府中人心惶惶,因着春儿死的太过蹊跷,更因那一身暗红的嫁衣让人直觉阴森和恐怖。
月上梢头,万物寂静,雪簌簌下着。姚灵蕴披上貂裘撑开油伞出了门,院里当值的丫鬟小斯阖眼回屋昏睡过去。
姚灵蕴穿过后堂便见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是春儿生前的住所。姚灵蕴折起油纸伞,拍了拍襦裙底的落雪,之后推开了春儿院子的朱漆大门,寂静的雪夜,漆门发出的“嘎吱”声格外突兀。姚灵蕴踩着落雪往里走着,无人踏过的落雪层层铺展,灵蕴慢走着,也不着急,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姚灵蕴穿过正堂便见穿着暗红衣袍头戴凤冠的春儿坐在卧室门口的石阶上,她重复着一句话:“你是谁你是谁不要过来,来人啊!救命!”冬日的冰凉的夜风忽然打在姚灵蕴鬓旁,拂乱了她右侧的黑发,春儿惊动,拖着瑟瑟发抖的身子站起身来走到姚灵蕴跟前,“扑通”一下跪在她脚边:“灵蕴,灵蕴,灵蕴,你救救我,救救我!”春儿毫无焦距的眼睛里低落泪珠,未湿衣襟便凝成细小的冰柱,姚灵蕴拂过春儿的脸颊,捻起冰柱收入袖中,春儿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你是谁?灵蕴?你不是灵蕴,你是谁?”姚灵蕴望着她说:“我还以为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能看到你,四嫂,冬日寒冷,四嫂为何不进去,陪灵蕴说说话?”春儿再次后退,一不小心向后跌倒在茫茫雪地中,姚灵蕴看了她一眼,扶起她说:“四嫂,别怕,我知道你是什么,我能帮你,前提是我要你的眼泪。”春儿瑟缩着随着姚灵蕴进了内室,见她手中一只精致烛台点燃,春儿捂住了脸庞,这时烛台啾一下熄灭。姚灵蕴捻捻烛台灯丝说道:“四嫂莫怕,没事,没有烛台我看不清你的脸。告诉我,你临死前看见了什么?”
春儿显然陷入了回忆,大片泪珠下落,在屋内同样凝成冰柱啪啪掉落在案桌上:“我看见了一个术士,我看了他的眼睛,然后醒来就发现我已经死了。”春儿越说越激动,冰柱成片掉落。
“噢,他还说了一句,城南荒庙越珏。”姚灵蕴迟疑片刻口中念叨着“越珏?”,她拉过春儿的手说道:“四嫂,我不能助你还阳,我只能助你不和现在一样是孤魂野鬼,你可以投胎。”春儿抹了把脸,恢复生前的倨傲道:“灵蕴,你到底是谁?如果你是能人,我请求你助我还阳,我不甘心,不甘心!就在我成为孤魂野鬼的时候我听到陈浓漪那贱人和丫鬟谈话,我亲口听见她们害死了我,害死了我!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告诉所有人你的秘密!”
姚灵蕴不紧不慢地披上外衣说:“我是谁不重要,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包括你。四嫂,天道轮回不可违逆,我只答应你会替你报仇,去看看哥哥吧,他为你很是心伤,只要你不出姚府,我保你无忧,等此事了结,便可去投胎。”
“不要,不要,我不要去投胎!”春儿扑过来想要拖住姚灵蕴,无奈动弹不得,只得撕心裂肺地喊叫。姚灵蕴停下脚步,回过头说:“四嫂,以前在时你杀的亡魂,就不怕她们来找你?四护烛台灭你便失去了还阳的机会,我,只信我手里的烛台。偌大的姚府,除了我,别人听不见你一丝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