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四】少年 ...
-
是夜，云靥端着亲自煎好的药送去哥哥房里，进屋就看到他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地捣鼓着一堆木牌。云靥将药一递：“该喝药啦哥哥。”
梅长苏头也没抬：“啊。”
云靥朝牌子溜了一眼：“你又在给高升那个倒霉鬼找碴呢？”
梅长苏接过药碗，像是喝茶一样慢慢抿着。云靥皱起眉头来，提高了嗓音：“我说过什么来着！这是药，不是茶，不能这样喝！”
梅长苏被这样一喝，只好戚戚然地一口闷下，苦药才入咽喉，嘴里就被塞进一颗酸酸甜甜的蜜果，一时间口里都是酸甜的滋味儿。梅长苏抬眼看，云靥也给自己喂了一颗大的，撑的右腮鼓鼓的，霎是可爱，不禁也笑了：“我又不是飞流。”
“我看哥哥有时连飞流都不如。”云靥皱了皱鼻子。
梅长苏放下药碗，也学着云靥一般把蜜果含在右边，腮帮子瞬时也鼓了起来，云靥看了很是不屑，他倒不在意，继续翻翻捡捡那些木牌子，续上刚才的话题：“兰园藏尸案已经了结了，想必最近京兆尹府挺清闲的，所以我才想着该给高升送件案子去了。”
云靥来了兴致，两手支在桌上，托着双颊问：“那你打算送谁的案子去？”
梅长苏耸耸肩，将挑好的木牌一个个背面朝上整整齐齐码在桌上：“给你个机会。来，翻一个。”
“翻一个？”
“翻一个。”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云靥腾出一只手，在牌面上点了点，随意挑了一块。“哦？吏部。”
梅长苏捻动手指沉思：“誉王的吏部。”
云靥托腮想了想：“吏部尚书何敬中……此人胆子不大，行事也稳，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差错。哥哥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呢？”
梅长苏不语。
云靥原先调侃的神情慢慢变得严肃，良久：“又有人非死不可？”
“……以成效来看，非死不可。”
云靥两指拈起吏部的木牌，在手中掂了掂，紧紧握住。
最终什么也没说。
“夜深了，你睡去吧。替我将黎纲叫来。”梅长苏收拾木牌，轻语。
“哦。”云靥乖乖应下。
没几日，这京中便出了大案，京兆府衙的小小八品捕快，竟大喇喇往吏部尚书紧闭的大门一站，大念公文：“奉命缉拿人犯何文新，该犯昨晚在杨柳心妓馆杀人潜逃，请大人开门！”一时间吏部尚书公子打死文员伯爵之子邱泽的消息在京闹得沸沸扬扬，人人皆知。
在苏宅的日子虽然温馨，但因不能太在外走动，云靥的日子较之前在青庐倒是拘束了许多。于是云靥没事就逮着飞流练练大字、飞飞屋檐，偶尔帮着看看江左盟的文书、同蔺晨书信中斗斗嘴，也附上脉案跟浔阳云氏交流交流梅长苏的病情……直到登门看琴的豫津漫不经心问了一句：“穆小王爷不是同你要好嘛？怎么最近不见他来找你？”
云靥这才发觉，那熊猫眼王爷，似乎真的很久没来找她了。
穆青纨绔归纨绔，聪慧劲和眼力见却不必人差，同他在一块，云靥难得能找回同龄玩伴的感觉，总是能玩得尽兴。这么一想，她便叫人打听了一番，看着穆青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
这一查，竟叫她查出问题来。
“哦？”梅长苏看云靥面色严肃来报，眉头一扬，“穆青？”
云靥点头：“正是。”
“这事你同我讲是做什么？”梅长苏一时觉得好笑，合拢袖子打趣地看着云靥，就是不接她的话。
“怎么和你没关系。”云靥一拍桌案，唬得梅长苏身形一抖，这声响大到屋顶吃果子的飞流都听到了，立马倒挂金钩来看，黎纲在一旁探头，悄声同飞流讲：“小心点，云姑娘训宗主呢！”
云靥飞去一个眼刀：“都听见了！”
飞流恼怒瞪了黎纲一眼“多事！”连忙在云姐姐骂人前纵身飞走，只剩下探头探脑的黎纲苦巴巴地留在原地，半晌挤出一句“我去帮吉婶洗菜”，连忙溜走了。
云靥这才继续说道：“不管你认不认——我知道你不认的，反正我是认定霓凰郡主是我嫂嫂了，那穆青、你家小舅子才刚成年！去妙音坊听听曲也就算了，居然瞒着大家偷偷摸摸一个人去了红xiu招——那是什么地方哥哥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梅长苏不动声色地伸手转了转茶杯，慢慢品了一口：“正因我懂，所以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云靥倒吸一口气，一时无话可说。
“你这样大惊小怪，是不是因为觉得穆青之前同你那样交好，在金陵城中和豫津景睿也算熟识，去这种地方做的这样隐秘，不仅不带旁人，连你们几个‘好哥们’都没叫上，以他那样简单的性子，着实有些奇怪，是不是？”
云靥点头。
“况且他近来着意疏远苏宅，去的又是秦般若的红袖招，你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对不对？”
云靥再点头。
梅长苏终于笑出声来，笑容也变得神秘莫测：“你不要多想啦，放心，穆青没问题的，秦般若的人虽然也盯上了他，但是最终也没什么的。”
“哥哥不能说清楚些么？这回我可真的没看懂。”
梅长苏啧叹：“少年心事，这孩子可怜、可怜啊！”
“又打哑谜。”
“知道得太清楚，于你也没什么益处。他本就对那没兴趣，再过些时日就好啦。”
傻孩子。
梅长苏笑叹。
没几日，穆青果然登门拜访了。这会气压与过去不同，总感觉闷闷的，看云靥的目光也格外强烈，看得云靥也都有些不自在：“你这是怎么啦？”
穆青忍了忍，又忍了忍：“多日不见，云兄面色好了不是一分半点，怕是过得十分舒心吧？”
云靥心道，年轻人，不保养，也不看看自己流连花丛清瘦了多少。
但也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道：“我一个大夫，在苏宅混吃混喝自然心宽体胖；倒是小王爷你，最近……”
“别提了。”穆青这天穿着淡紫锦衣，此刻却十成十像足了打了霜的茄子，“我说云兄，你喜欢这金陵城嘛？干嘛非得跟着苏先生到这朝局中心，以身犯险呢？还是说……”他把玩着手中的剑，像是在仔细研究剑上的花纹，语气却透露出试探，“还是说，你和苏先生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让你甘愿宅在院内顶着大夫的名号，还要做着下属和医女的事情？”
这问题问得怪，云靥一瞬间以为穆青看出了她女儿身份——从前林仕蓁在外疗养、在京深居，见其真容的从来也就极为亲近的几人，霓凰姐姐便是其中一位。上次她邀请看宅，说明她对哥哥的身份已起了疑心，若是叫她从穆青口中得知、再看到女儿真容，很难不瞧出端倪——
此时却并不是挑明身份的好时机。
他们少知道一分，之后才会少一分的危险。
但云靥仔细琢磨，又分辨出并不是关乎女儿身份的问题，因而答道：“……你这话说的，我一为报恩，二为治病，三也为自己玩得畅快。何况我与苏先生，原本就是生死之交，当然不一般。”
穆青心头一纠，但又仿若燃起了什么希望似的：“那云兄看我何？”
“咦，这是什么意思？”
穆青鼓起勇气，似乎又捡回了点男儿的自信，“咳，我这也不是夸耀什么！但我们云南穆王府，在南楚边界，还是有一点声势的，我如今长大，也跟着上了几次战场，相信不多久也能够和我姐一样征战沙场，真正结下穆王府保疆卫国的担子的！再说咱们云南，背靠苍山、面朝洱海，天低云阔、淳朴多情，别提有多美了！在洱海旁策马奔驰，云兄一定想象不到有多畅快！”
“所以，”穆青有些紧张地挠挠头，不好意思看云靥的眼睛，“云兄也可以考虑下，跟我去云南穆府待着，那是个好地方，也不需在乎风言碎语……”
“好哇。”云靥轻快应道。
“啊？”
“我说好哇。”云靥重复。
这回答如此轻易，穆青不敢相信，仿若傻掉般愣在那里。
云靥用力拍拍穆青的肩膀：“我相信你一定会长成一个铁骨铮铮的真男儿的，小王爷！我也相信你是真的把我当好朋友、好哥们，真讲义气！不过你不用为我同苏先生的事情担忧，万事有他呢，我一个小小大夫怕什么！等金陵这段风云过去，我一定去看看你说的苍山洱海，同你在那儿再赛上一程！你放心！”
穆青心塞，却也不知道要如何挑明，只能继续心塞。
这当口云靥更加语重心长把他拉到隐蔽角落，掏心掏肺地叮嘱：“既然你把我当真兄弟，我也就直说了。小王爷年轻气血旺盛可以理解，也到了要成家的年龄，可是有些地方，也不能乱去……”
穆青的脸瞬间炸红，踢开身边的碎石跳脚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嘘，小点声，不用害羞……”
一时间，初入红袖招的青涩紧张、女子混杂着脂粉味的香气、繁花缤纷却不停浮现云靥笑眼的场景一幕幕地涌来，任凭何等娇媚女子也无法替代的喜欢、渐渐明朗的心意也更加强烈地涌上心头。穆青再也忍受不住：“别说了别说了，我看今天这话是说不清楚了！哎呀！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一面恼火地嘟囔一面连连摆手，最后逃也似的匆匆告辞离去。
云靥头一次觉得看不懂他。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二十四】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