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涤尽铅华伴君老》锦御年华

68、我寄愁心与明月

　　两日后便是中秋佳节。官家在宫中设家宴欢庆佳节，说是家宴，但也邀请了一些皇帝倚重的臣子共聚，以彰显君臣同心，与民同乐。展昭随包拯亦在受邀之列。仁宗当日兴致很高，与太后、皇后、后宫中妃嫔，以及众位臣子共赏明月，开怀畅饮，又有歌舞助兴，吟诗作赋，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

　　展昭一向不喜这些官场应酬，心中又惦念着两日前应了瑾瑜和云璟的邀约，甚是不安，然而官家在上，又不便离席，只得勉强应付着和重任推杯换盏。待到皇帝尽兴，宴席散去已是深夜了，众人皆有了几分醉意。

　　展昭护送包大人回到府衙，向包大人告退后便匆匆赶往西跨院。他心道这时间怕是瑾瑜和云璟已然歇下了吧，但却仍是想去看一眼方才安心。到了西跨院，一进院便看到云璟已经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睡着了，林诗颜正弯下腰有些吃力地要将他抱起。展昭急忙几步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云璟，小声说道：“我来吧。”

　　展昭将云璟抱回他的房间，轻轻放在床上，林诗颜帮他脱去鞋袜、盖好被子，二人轻轻掩好门退出房间，在院中的石桌前落座。

　　“许久没有抱云璟了，今日才发现他果真是长大了，可比我刚见他的时候重多了。”展昭又想起当日在驿馆，抱着云璟坐在他腿上二人拉钩约定时的情形，心生感慨。

　　“是啊，如今长高了也重了许多，我都要抱不动他了。”林书颜欣慰地说，“这孩子当年早产，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要瘦弱许多，曾经一度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能不能平安长大。作为母亲，不奢求他日后如何功成名就、才学出众，惟愿他健康、快乐就好。当日答应他跟你习武，也并非是希望名师出高徒，只是希望他能在习武中锻炼了体魄和意志。我这么说会不会辱没了展大人的英名？”林诗颜自嘲地笑笑。

　　“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今日才知道原来云璟小时候还有这样一番辛苦。真是难为你这做母亲的了。”展昭听得心头既感动又有些心酸。

　　“说不辛苦是假的，不过都过去了，好在云璟现在一切都好。展大人今日可是公务繁忙，不知可曾用过了晚饭？我去把菜热一下。”林诗颜起身去端桌上的盘子。

　　“着实是抱歉，今日宫中设宴，实在是圣命难违，让你们久等了。你还未用饭吧？”展昭看着桌上未动过的饭菜，心存歉疚。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这些。倒是云璟这孩子，吵着要等你一起来才肯动筷子，却又自己熬不住睡着了。”林诗颜低头淡淡一笑。

　　月色如练，将朦胧梦幻的清辉挥洒在人间大地，伴着微风徐徐而来的阵阵桂花幽香，让人也不由地沉醉。展昭痴痴地望着面前的林诗颜，今夜她略施粉黛，在如霜的月色下，清丽中更带着几分妩媚。多久不曾这样接近地凝视她，岁月未曾改变她的美，却更增添了几许成熟女子的优雅，展昭不由地怦然心动。在林诗颜微微低头的一瞬，展昭看到她鬓边沾着的少许白色粉末，他不假思索地抬手帮她抚去。

　　常年握剑的手带着薄茧，滑过林诗颜光洁的皮肤，温热的触感让林诗颜猛然间心跳加速。她缓缓抬起头和展昭四目相对，凝视良久，彼此的心意仿佛都在眼神交汇间倾诉。

　　许久，展昭方才回过神，摊开手解释道：“你头发上沾了东西。”

　　“哦，大概是在厨房粘上去的。对了，展大人倒提醒了我，有一物想来你未曾见过，正要拿给你尝尝。”

　　片刻，林诗颜端来一个淡青色磁盘，盘中摆着几枚莹润洁白的精致小饼，面上印刻着蔷薇、梅菊等各色花纹，在月色下微微透亮，隐隐透出饼皮下的各种色彩。

　　“这是何物？”展昭好奇地问道。

　　林诗颜解释道：“中秋节宫中要食宫饼，民间则食小饼，我家乡叫做月饼。在我们那里，月饼有很多种，这样的叫冰皮月饼，它在月饼中最为精致，因为糖和油的含量较低，也比较清爽可口，不过保存时间也最短，只能现做现食。展大人尝尝看可还喜欢。”

　　“冰皮月饼？莫非是用冰做的皮？”展昭小心地拈起一块送到嘴边，咬下一块细细品尝，果然清爽可口，淡淡的甜味中透着丝丝果香。

　　“并非用冰制成，而是因为用糯米粉制成的表皮晶莹透亮，像极了冰雪，故而起名冰皮月饼。”林诗颜看展昭甚是喜欢，不由地会心一笑，“若是展大人喜欢，以后年年中秋我都为你做。”

　　“如此便多谢了。”展昭不明白自己为何竟没有推辞，而是如此自然而然地应下了。

　　“我这里没有酒，就请展大人喝杯茶吧。”林诗颜倒了杯茶递过去。

　　展昭伸手去接茶，目光却未从林诗颜的双眸移开，无意间碰撒了杯中的茶水泼洒在林诗颜手上，仍有些烫人的水温激得她小声惊呼，伴着茶杯落地的碎裂声。

　　展昭心头一颤，慌乱中拉过林诗颜被烫的右手小心查看，“怎么样，可有受伤？”

　　水温并不是非常高，林诗颜手上的皮肤只是微微有些发红，然而更让展昭觉得触目惊心的是横贯整个手掌的那一道疤痕。

　　“这道剑伤，是为了我。”展昭忆起瑾瑜当日挡在自己身前义无反顾地握住白玉堂的剑。这疤痕是如此的刺眼，也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让他觉得心痛得缩紧成一团。

　　“猫儿。”林诗颜轻声唤道。

　　“嗯？”展昭抬起眸子望向林诗颜。

　　“今后我还可以这样叫你么？”林诗颜眼中无限的期待、渴求和柔情。

　　“瑾瑜。”展昭情不自禁念出在心底埋藏了太久的名字。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展昭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沦陷，然而他无法抗拒，也不愿抗拒。双手轻轻捧起瑾瑜的面庞，他轻轻地低下头，缓缓地靠近她。

　　展昭的气息隐隐夹杂着琼浆玉液的甘醇一点点逼近，林诗颜紧张又期盼地闭上双眸，我就是你的瑾瑜，让我再回到你身边，做你的瑾瑜……

　　突然展昭松开了手，后退两步，艰涩地说道：“对不起，是展昭失礼了。天色已晚，我该走了。你也早些歇息吧。”话音未落，他便落荒而逃。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便再也舍不得离去。

　　望着展昭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诗颜独自在清冷的月光中中黯然神伤，展昭，你心里还是爱着我的对不对？可为何我做了这么多，努力走到今天，还是不能和你走到一起，究竟是你不肯原谅我？还是你在顾忌什么？从开始到现在，我心里爱的只有你一个人，你明不明白？

　　突然间，苦闷不堪的林诗颜福至心灵，自己是不是在古代待久了也变得迂腐了，她何曾是这样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人，她可是敢爱敢恨的林诗颜啊。既然爱，那就用真心去对他，不管结局如何，至少自己尽力了也了无遗憾。至于名分，自己更是从没在乎过，她想要的不过是跟相爱之人在一起，这就足够了。想开了这些，林诗颜顿觉豁然开朗。

　　疾步回到房间的展昭，将身体重重地靠在门板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仍止不住胸膛内狂跳的那颗心。他责备自己为何每次面对她总是会如此失去理智，明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再不是当日的瑾瑜，可为何每每仍是情不自禁。对不起瑾瑜，当年我不该丢下你一人离去，纵然如今我知你心，然而千差万错早已无法回头。那日在冲霄楼我答应了白玉堂要照顾好你，就一定会护你们母子周全，除此之外，展昭不会再有非分之想。若来生你我还有缘再聚，我定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