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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了凡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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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以为他的意图不过是让我爱上闻人,继而毁我声名令我身败名裂,抑或是如此间,让我受尽情殇,自甘沦落。
却,终归没猜到,他竟是存的这份心思。
只是,无非是生死而已,我能破这必死之招,又如何能看不清。
“我的好世侄,告诉世伯,你想活吗?”
他敛了眉低声在我耳边说道,话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
“自然。世伯真会说笑,这天底下何人不想活?”
他听过,脸色霎时暗了几分。
“果然,同你爹一样,是个负心的种,啧。”低哑的嗓子,说不尽的讽刺。
“世伯,你为何听别人说话只听到一半。”我冲他摇摇头。
“你,什么意思!”他似是恼怒我方才所言,挣扎着往前凑了几分。
“世伯请小意,凡生这指可是险得很。”我朝他的死穴所在轻轻一点,他脸色便更是难看。
“你...威胁我?”颇有些咬牙切齿。
“凡生不敢,只是望世伯能够听进凡生所言,您是凡生的长辈,凡生万万不会造次。”
“哼。”他语气仍是十分不屑。
也无怪他和我阿爹走到那种地步,这般性格,依我阿爹的性子,怕是一个将所有闷在了心里,一个又什么都不问。
罢了罢了,阿爹,凡生便代你同世伯说些贴己话,阿爹,你在天有灵,可莫要怪凡生僭越。
“世伯,凡生今次侥幸得胜,说来,其实还是多亏了世伯。”
他似是对我所言颇觉诧异,“哦?世侄倒是说来听听。”
“无情扇里早留生机,虽名曰无情,实则招招都并未要置人于死地。凡生在武学造诣不如世伯,但细细想来,必是因创此诀之人心中有情。”
我不由慨叹了一声,瞧着司徒谨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便又继续道。
“世伯,凡生是晚辈,本不该妄议阿爹和世伯之间的事,但终究身为阿爹的子女,凡生便有几句话不可不说。”
我止了话头,纵然我此刻欲将昔日一切尽数说来,可到底也要司徒谨听得进去。
“你且说罢...”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他此刻话里透着几分疲累。
长吁了一口气,我复又缓缓说道,“世伯,当年之事,是你误会阿爹了。”
那时他同我饮酒,我曾在他的故事里了解到的阿爹,是一个负心薄情的人。可那分明与我自小所知的阿爹不同。
直至那日,我一时糊涂欺负了清儿时,当清儿的眼泪落在我的折扇之上,那隐隐显露的字迹,我才明白,也许阿爹只是不肯说罢了。
再到后来我向师傅求证过的种种,都足以证明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
只因司徒谨不问,只怪阿爹不说。
“误会...是吗?”司徒谨语气出乎我意料的平静,“若只是误会,他为何不说与我解释?”他低声喃喃,已似不在同我说话。
为什么?
我想,答案便在这无情扇上罢。
从司徒谨手中拿过折扇,他此刻戾气消减大半,便任由我去了。抬手拂去了脸上的血迹,展开折扇,指腹抹过的地方渐渐生了变化。
暗红的血色之后,两行小字若隐若现。
“清水无痕心有痕,凡心妄动误君生。”我切切念出。
曾经,我以为阿爹替我取名凡生,是愿我能享平凡一生,直至那日,我才知道,原来我错了。
“世伯,我知晓是你给清儿取的名字,若凡生猜得不错,我之所以会叫凡生只怕也是如此。”
我指着折扇上的两行小字温声解释,不知几时,司徒谨的眼眶微微泛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怕只怕,未到伤心时。
“清水无痕...凡心妄动...误君生?为何你从来都不告诉我,你...填了下一句。”司徒谨的手指落在那俊秀的两行字时,像是在怀念什么珍宝一般,旁人不知,我却知晓,那是我阿爹的字。
心头不由慨叹一声。
“世伯,阿爹他绝非有意弃你而去,他只怕自己耽误了你。阿爹说他有他的责任,薄家不能无后...也许在阿爹心中,你敌不过整个薄家,可你比他自己重要。”
“无后?...薄家?薄行正就为了这么个理由,便要放弃我?笑话!”司徒谨突地发难,不顾他此刻性命尚在我手,抢过了我手中的折扇。手上真气流转,方才还完好无缺的折扇立时化作纸片纷扬在半空之中。
“世伯,你!呃...”我视线被那纷落的纸片所扰,一时不察,司徒谨便一爪袭来扼住了我的咽喉。
“一个小辈!你,凭什么说,一派胡言!”他猩红着眼眶嘶哑冲我吼道。
“咳咳...”我勉强咽下一口气,“因为...即...便你当年用计逼走了柳夫人,让阿爹...和落雪骨肉分离,阿爹他都未曾怪你...你可知,自那以后,阿爹..咳咳..未有续弦...”
这些本是我不愿道出的。
他愣在了原地,空洞的眼神不知道他此刻想起了什么,只是,看向我时眼底阴毒更甚,“未曾续弦,哪来的你?薄凡生,你当我老糊涂了?”
“世伯...咳咳”他扼在我脖颈的手越收越近,勒得我几乎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我...是阿爹收养的孩子。”
这些,都是师傅告诉我的。
当年,落雪的娘亲被司徒谨设计出走山庄,而那时,柳夫人已然怀有落雪。可惜,阿爹四处寻人亦找不到柳夫人的踪迹。
整整两年,阿爹遍寻不得,那时还健在的姥姥又不停地逼阿爹纳妾,只是为了能有一后。
可惜阿爹觉得,奉母命娶了柳夫人已是对不起司徒谨,阿爹不愿再娶,又不能看薄家无后,机缘巧合之下阿爹在外寻找柳夫人时捡到了被遗弃的我...将我扮作男子亦不过是为了瞒过姥姥,薄家已有后了。
可是,他没想到我才被带回山庄,司徒谨便寻机给我下了那不解之毒。
阿爹因心中对柳夫人有愧,便将山庄改作了怀柳山庄,却未曾想,此举却激怒了司徒谨,他一怒之下将柳夫人的娘家尽数灭门。
阿爹见此,怕有朝一日他去了,我会被司徒谨迫害,这才将所有告知了师傅,让师傅能保我一世无虞,又传我那套逍遥踏,只为我能有自保之力。
如今想来,阿爹定是很爱司徒谨,若非如此,又有什么能够解释,阿爹为何不怪这个害得他妻离子散的男子,甚至偏袒着他,连他的错都包庇了。
甚至是在落雪昔年来复仇时,顶下了所有的罪。
我将那段秘辛淡淡道出。
司徒谨的手,亦渐渐松了开。
“呵...呵...哈哈哈”他红着眼仰天笑了出声,“薄行正,你个木头,你说多一句会如何,又如何?!”
我看着他,突地觉得他亦是可怜。分桃断袖,自古便是禁忌,何况他遇上的,是自小便被四书五经教导的阿爹。
司徒谨,你让阿爹如何多说一句,他能承认他爱你已是他做的最出格的事了...
“世伯,阿爹亦有诸多说不得,还望你释怀罢,若真尚有什么过不去,便拿凡生的这条命去抵阿爹予你的情债。”
“你?...”司徒谨转了头望着我,苦笑着摇头。
“若世伯今日能放下心结,小侄亦算是功德一件了。”
“你...”他怔怔望着我,半晌却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体内的毒...是世伯对你不住了...”
他往闻人那处望了望,这才又回过头低声道,“恨儿她是我的义女...我不能”
“世伯,”我打断他的话,“从一开始凡生便不为雪莲,不为解毒。方才说想活虽是真心,可若然我和她之间只能有一人活着,”我说着朝那紫衣女子看了一眼,轻笑出声,“那便是她了。”
他僵直了身子,定定望着我,眼底有些说不明的哀伤。
此番,终是了结了我心头最后一桩事。
终是,做完了所有薄凡生该做的事。
尚好,还有些光景,让我能同她说说话。
虽则体内横行的真气,混杂着灼人的炙热,让我每一步,都走得趔趄。
我只得缓缓走向她。
雪地上的脚印深浅不一。
“良儿。”站到她面前,我看着她听到我这般唤她时,微微颤抖的双肩。
“臭和尚。”她如是唤我。
我笑着揽她入怀,真好,这就是我爱的女子。你这般真实地在我的怀中,
“一切,都了结了呢。”我嗅到她发间的清香,淡淡的,好像虚无。
“我说过,要还俗娶你的。”紧紧拥着她,我好怕,下一刻我就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
“臭和尚,本姑娘才不要嫁给你。”她轻笑了一声。
“不嫁我,那你就娶我。你可得...对我负责。”我悄声在她耳边说。
“蠢和尚...”她抬了手环在我腰间,下巴轻轻压在我的肩头,“对不起...”
“哦?”我戏谑地笑。
“本姑娘才不是在跟你道歉。”她轻哼了一声,静默了时分,她才又低声道,“你...不怪我?”
我正要答她,胸腔却突然涌上来一阵血气。
来不及,我怕...来不及了。
“良儿...”我想跟你说,此刻我不是薄凡生,不是湛一,只是我了。
可为何我眼前的你却越来越模糊...
“和尚!”她慌得上前扶住我。
“良儿,你听我说...我...”可那急涌的血气我已无法压抑,猛地掩了唇,滴滴猩红却渗过缝隙,洒在雪白的大地之上。
“蠢和尚,你别说话,别说了...”别哭,良儿,你不要哭。
贼老天,你为何不多给我一点时间。
勉力抬了头,我对着那静默站立的白袍男子,投去一剂眼神。
昨夜里风孤前来,将昔日种种都说了清楚。
“若是明日我撑不过去,请风兄带她走,我不想她看到我...离开...”
“薄兄...放心。”
那男子的一劈手,我看着她倒在我怀中。
“风...孤,你定要...待她好。我...把她还给你了。”
耗尽我所有气力,将她缓缓递到那男子怀中。
我记得她说,
“和尚,我永远,永远都不会让你一个人。”
而那时,我答她,
“闻人,等此间事了,我便回承一寺还俗。可好?”
这是我闭上眼前对这世间最后的眷恋。
我这一生,这作为薄凡生的一生,终归是圆满了。
可我,可我却没能对你说上一句。
我爱你。
我欲与你白头,奈何缘浅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写完了。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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