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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眼泪的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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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季扬
流浪在世间一场
并不是为了遗忘
是隐藏还是释放
是自强还是勉强(《眼泪的死亡》)
季扬的采访车比柏原回来得更早一些。流花路旧交易会展览馆离火车站有一段距离,秩序比火车站那边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采访车可以一直开进展馆里面,而且因为是室内,基本也没淋到什么雨。
看到浑身湿透的柏原,他迎上前去接过他背在背上的采访箱。接触到柏原的手掌,冰冷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自从开始采访春运动态,他俩的关系已经基本恢复原状了。事态紧急,大家都顾不上再闹什么别扭了。两人的关系,突然的就一下子正常起来,盘旋了好些天的低气压宣告结束。于是虽然阴雨绵绵,可是整个组的成员都觉得阳光灿烂。
整班人马一直忙到半夜,才把工作做完。季扬看看手表,已经夜里两点多了。他抬起头,看到柏原的脸色非常疲惫,就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柏原接过杯子的时候,手指碰到季扬,依然是冰冷冰冷的。季扬趁柏原低头喝水的工夫,帮他把桌面都收拾了,拿着东西等他喝完,就拉他催他回家。
两个人都累得要命,都有点糊涂了。季扬也上了柏原的车,两人一起回到了柏原家,胡乱洗了洗,各自摸到平时自己睡觉的地方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季扬先醒来了。他怕吵醒柏原,蹑手蹑脚地摸起来,想看看时间。谁知道他一有动静,柏原就醒了。还没睁开眼,就觉得自己不对劲,全身像被剥掉了骨头一样,无力、发软,稍动一动就天旋地转的。柏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季扬心里一紧,想起柏原昨晚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坚持到半夜,又是这种百年难遇的寒冬,很难不生病。季扬凑过去试了试,柏原的额头烫得很,估计怎么着也在三十九度以上。
季扬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拉柏原起来去医院。可是刚把他扶起来,就看到他脸色突然转青,双手用力抓着季扬的衣服,头也无力地靠在季扬的胸前了。季扬连忙把他放平,连连问:“怎么了?怎么了?”
柏原靠在枕上喘了一阵,才把气息喘平稳了。他不敢睁开眼睛,只能闭着眼睛安慰季扬:“别担心,我没事儿,就是头晕得厉害。”
见季扬没答腔,他又闭着眼睛问:“几点了?我们还得回去把晚上的节目准备一下……”话没说完,胸口就有一阵恶心涌上来,他只好停了口,痛苦地皱了皱眉。
“你今天给我乖乖在家休息,节目的事儿我一人能搞得定。”季扬见他难受,心里头也难受起来。柏原一向娇生惯养的,就连出柜,父母也没舍得骂他一句,更别说动他一个手指头了。他一向身体不错,遇上点小病小痛时会撒娇装难受,像眼前病到这份儿上,真难受的时候,倒强作镇定了。季扬心疼地压低声音,用哄骗小孩子的声音说:“柏原,你烧得太厉害了,我们上医院去吧。这样不行,万一再高,会有危险的。”
柏原哼了一声,把头侧到另一边,用被子埋了一半,避开了季扬的脸。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闷闷的,“季扬,别折腾我了。你看看外面这冷的劲,折腾出去再回来,小病也得添上三分,别活要了我的命。”
季扬犯愁地看看了窗外的寒雨,不用出去,就感觉到那种冰冷了。他摸了摸柏原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手脚。额头是滚烫的,手脚却是冰冷的。他想想也是,这样的天气把柏原弄到医院,再弄回来,病人太受罪了。于是季扬到柏原装药的抽屉里找了几片退热的药,服侍他吃下去。
等药性上来,热度降了下来,柏原的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季扬逼着他吃了几口粥,安抚他躺下休息。
柏原上午一直在睡,此时不那么难受了,倒清醒起来,睡不着的样子。季扬就有一搭没一搭逗他说话,想帮他忘掉难受:“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看看我们谁也没想到要装冷暖的空调,这冷得……真快扛不住了。”
“谁能想到呢?广州也有这么冷的时候,还这么长时间。”柏原半闭着眼,心不在焉地答到。
“当然。等你明年换了冷暖空调,可能又十年都开不了一次。”季扬说,“要不这两天真的换一台暖气空调去?不然好不容易过个年,还给冷得不清不楚的……”
“季扬。我昨晚在火车站看到小春的爷爷奶奶了。”柏原还是半闭着眼,懒懒地说:“他们没看见我。我看见他们了。我本来想上去拉住他们不让他们走,可是差点被人流踩死。那么冷的天气,他们在火车站等了这么多天……”
“柏原……别担心,他们会没事儿的。”季扬心里也觉得冷冷的,他想起那一家老小三口,刚刚得到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还不如没有得到希望。比如他对张达,就此绝望了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这样也好……也省得天天挂念着,守着那一丝一点的希望,吊着一口气死不去又活不回来。也许,过一段日子,等天气好了,春天到了,温度也不那么低了,自己会发现,和柏原在一起,也许也不错。
可是,这个念头为什么让我充满了犯罪感?
季扬正在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柏原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看向柏原,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苍白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柏原眼睛里有一股激情,在病中憔悴的脸上闪出奇异的光彩来。
“季扬,”柏原脸上突然泛出了点笑容,“我去一趟吧。其实,人活一辈子也用不着管那么多了。他们那点希望,又不是天大的困难,我们也不是没能力帮助他们。我下午就去,你帮我请假吧,就说我病了。还有几天才过年,把他们接回广州来过年吧。不为别的,就为我们想做好这件事儿。”
“你疯了!还生着病呢。”季扬瞪了柏原一眼,推他躺下,帮他拉好被子,“等过两天放了假,我俩一块去吧。你说得对,人这一辈子,用不着考虑那么多,能随心就好。实现一点愿望太不容易了,我们就帮帮他们,当作帮自己实现愿望好了。”
季扬摸摸柏原的手脚,还是冷,额头倒没那么烫了。他帮柏原装了一个热水袋,塞到柏原的脚底下,又掖好被子,叮嘱他好好休息。自己就出门去上班了。
晚上,季扬特意提前下班,绕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甜品店,为柏原买了一份姜撞奶。那是柏原最喜欢甜品。他也为自己买了一份双皮奶,自己最喜爱的甜品。他想起张达从前常为自己做这个东西,一股惆怅缓缓地堵上心头。
可是,他这股惆怅很快就被焦急代替。回到柏原家里,他发现里里外外都不见人。他里外走了几圈,才发现柏原给他留下的字条,那个任性的家伙,真的去河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