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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尾声 ...

  •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我强压下心头的不安,与众人碰杯庆祝。组长面带喜气地夸赞道,“冯烟,你这次做得很好。”
      另一位同事情绪激昂,“这份协议涉嫌非法,里面有几条与鬼子合作简直就是变相地出卖国家经济利益。真应该把这个跟鬼子一路的送进去!”
      组长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部里只是查抄了季家,倒让季存绪这个汉奸跑掉了。真是可惜。”
      我皱皱眉头,季存绪最终还是逃开了,正如我暗自希翼的那样。在工作与情感之间,我总是不自知地偏向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似乎都会相信他的为人。虽然理智告诉我,我不可以。
      “冯烟,身体不舒服吗?脸色这么苍白,一定是去季家这么久吃了太多苦。”一个平素与我相好的同事关切询问我道。
      我强打精神,“无妨,许是有些累了,我出去吹吹风就好。”得到了那份材料,扳倒了季存绪,我却丝毫没有感到开心,相反,心头是一阵阵迷茫与失落。
      吹着夜风,酒意顿散,我随手取了张今天的报纸,习惯性地翻到头版,却突然发现,在那里,我永远见不到他了。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磕磕绊绊,让我们每一次都恰好错过。
      十几年前,是那场大火。
      十几年后,是那份材料。
      我努力劝说自己,不悔无怨。
      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我回过头,是朱姨太,不,应该说是朱氏。季存绪在事发前给她留了份离婚书,算是保全了她。依旧是温婉柔和的语气,却身着修身的白底青花旗袍,她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纸袋,努力抿唇做出一抹笑意,“妹妹,先生让我临行前将这个交给你。”
      我的的确确是她妹妹。那日,她在府门口拦住手握材料的我。她说,她是我姐姐,阮钗珠。她取出脖颈上的红绳,坠子是一颗带着银花托的明珠。她说,当年母亲将一根珠钗拆解,钗珠给了她,流苏给了我。
      她说,大火中,是季叔不计前嫌将她救出,为了保命,便以朱为姓。后来嫁给季存绪,也仅仅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二人互相利用而已。
      她掀开衣褂,里面裹着厚厚的一层布包,抿了抿唇,她淡淡地说,“季存绪从未留宿。所谓怀孕,所谓专宠,只是给他不娶正室营造一个借口罢了。”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面色如何,但我知道,一定糟糕透顶。推开房门,这个屋子我已几月未回,空气中满溢灰尘的味道。
      在衣柜的最底层,我抽出一个盒子,仔细拂去上面的灰尘。将盒子轻轻打开,恍若开启一段尘封的回忆。
      上部是厚厚的一摞从报纸上剪下的头版头条,张张都是季存绪。或微皱眉头,或面无表情,却依旧掩不去风华。
      我将那边缘已经磨得发毛的纸袋打开,上面是一张张我的照片,有的已经黄旧得看不真切,有的还能依稀辨认出我的模样。一张一张,从八九岁,到如今的十九岁,十年时光似乎在这一张张的照片里凝固。最清晰的一张,照片里的我,正漫不经心地扫着院子,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拍照。直到看见照片的背景已经花了颜色,我才意识到我早已不自禁地泪落。
      翻过照片,下面是一些材料。我抹了抹泪,双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这几页薄纸。这是一份详细的调查结果,调查的却是当年父亲的案子,证据的空白位置略带潦草的笔记大意是:鹤田家族为了阮家的产业,勾结官府如此而为。怀疑鹤田家族心怀不轨,觊觎江南丰饶。
      当目光触及最下面的那几张纸,我靠着墙壁软软滑下,膝盖弯曲,怀中搂着那几张纸,止不住地泪落。最后那几张纸是证明鹤田家族在江南的兵工厂建设与药品贸易的凭据!最后的半页,他字迹潦草,向我道歉,他签的那份协议,只在他是厂长时才有效,而他赴宴后已秘密将织锦厂转让。签那份协议,不过是为了骗取鹤田次郎的信任,拿到机密室的特制钥匙。
      鹤田次郎一定想不到,在这个关头,季存绪不去避风,反而亲涉险境,盗取资料。
      原来,十几年来他从来没有改变初心,从来没有忘记国家,从来没有淡忘那份感情,从来不曾辜负我。
      原来,我们两个从未停止关注对方。
      我无法想象,那夜我对他如此言语,他又是作何感受。
      有些事,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他不做,并不代表他不在意。那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值得在意的事情,要自己去风雨兼程。
      可是,他还不知道,我亲自搜取那份材料的原因。若我动手,至少可以保证他还活着。就算是为了工作,我也有自私一次的权力,冒险一次的勇气。
      而我,也始终不知道,若不是那日季存绪用言语在楼梯位置拦住鹤田次郎,我不会有可能活着走出大门。
      而我们俩,似乎再也无法将这情谊说出口,
      最后,看他笔迹颤抖,写的却是“再见”。我抱着这些纸片,想隔着时空感受他指间的温度,却终是徒劳。在情感的战争中,我溃不成军,泣不成声。
      我想,我大概穷尽一生才会明白,那句再见,究竟是在道别,还是在许诺,或许什么……也不是。
      最后,我小心地将盒子里最下面的物件取出。
      那是一件杏红的夹袄,是我幼年最喜欢的一件,我轻轻把夹袄的前襟翻开,泪眼朦胧地看到幼时母亲绣下的簪花小字:流苏。
      如果,时光真的能回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好。那个时候,我是阮流苏,他是季存绪,我们在懵懂的信赖里,无知却又深情地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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