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离》慕容沐苏

57、送别

　　千古不落滴泪的长空，下起了萧瑟的清雨，九匹骏马，踏着从星河垂落的虹桥，拉着一辆华美的宝车，缓缓自九天而来，车内有一帝王服饰的男子，不怒自威的脸上，少有的浮现出一抹黯然：“你，真的不愿回头吗？”
　　一头五爪黑蛟，撞碎了血霞雨夜，强撑出一扇门，门内走出一人，黑衣锦服，看了眼帝王服饰的男子，眼睛里闪过一抹厌恶，扭头看向青袍人，哽咽道：“兄弟一场，我，来送送你。”
　　青袍人的脸上，有惆怅，有缅怀，纷纷扰扰的心绪，终不过编织成一抹苦笑：“如果，昔年我们都战死沙场，也就不负此生了！”青袍人最后看了眼墨白：“活得太久，不免就有太多的遗憾，但我从未后悔过，霎那芬芳，或许更值得牢记一生吧！愿来生，还能一起喝酒，一起大醉，一起看着夕阳，数着繁星，那一年，没有别离。”
　　青袍人化做一缕青烟，消散在了天地间，帝王服饰的男子，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我们早就没有了来生，也好，也就不会忘记了那些过往。”黑衣锦服的男子，双目赤红，仰着头道：“愿来生，我们依旧是兄弟。”
　　千里之外，衰衣人不时回首，遥望孤坟，怅然若失道：“我们做了一千年的仇人，一万年的邻居，你走了，我还活着，却也没什么好庆幸的，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老朋友，一路走好。”
　　衰衣人默立良久，忽的说道：“多年不见，你藏头露尾的性子，依旧那么惹人生厌。”黑暗里，有人惊惧的说道：“你，你还活着？”衰衣人不答，自顾自的说道：“小三，你也来了，正巧，我需要几枚棋子，去帮我完成一局残棋。”
　　朱三爷现身而出，脸上的横肉，少了些平日里的嬉笑，多了几分凶悍狰狞，单膝跪地道：“末将遵命。”衰衣人摘掉斗笠，雨水浇打在脸上，勾勒出一抹癫狂的笑：“棋子皆落，就看此局，你我谁输谁赢了。”
　　墨白恍惚间，就见一轮青月直插长空，四周景色随之骤变，放眼看去，山明水秀鸟语花香，那还有血霞悲风，遍地尸骨？一旁，易水寒舒展双臂，一边掸落袍袖里的沙土，一边笑道：“看来有好心人，送我们出了那方绝地。”
　　墨白默默无言，他的心里还有许多不解，襦裙女子，青袍人，甚至飞云阁内的英魂，明明那么陌生，却都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墨白怎么也想不通，只故作洒脱道：“看样子，我们没有回到蛮荒遗脉。”
　　易水寒一眼就洞透了墨白的心思，宽慰道：“别想了，填饱肚子再说吧。”墨白也确有些饿了，他如今的修为，倒也可以常年辟谷，但一连几番恶斗，不免心神疲惫，吃点东西，可以滋补心境，更好的修养，两人携手，摘了些果子，捣了些蜂蜜，也就够了。
　　墨白拿起一枚果子，刚放到嘴边，就闻有细碎的人声，不多时，就见两名衣饰华贵的妇人，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循着蜿蜒的山道，似要往山顶而去。
　　一纤瘦的妇人，双手合十，虔诚的说道：“我们花城，几年不见神仙们来了，不想今年有幸，能得神仙们眷顾，也不知道能否受神仙庇佑，保佑我孕育子嗣，帮老爷延续香火，好了却我毕生的夙愿。”
　　一旁，一丰盈的妇人，一脸的厉色道：“姐姐还算好的，就算没有子嗣，尚有老爷的宠爱，我家老爷，上月刚接进来一狐媚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勾的我家老爷神魂颠倒的，更仗着老爷的宠爱，不把我这大妇放在眼里，可怜我替方家操劳了半生，人也人老珠黄了，再得不到老爷半分的宠爱。”
　　丰盈妇人说罢，禁不住心内委屈，暗自垂首落泪，纤瘦妇人温言劝慰，忽的瞥见路旁的墨白二人，慈眉微蹙道：“看他们眉清目秀的，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灾祸，竟沦落成了乞儿，小翠，却施舍他们些银两，让他们谋生去吧。”
　　挽着妇人的小丫鬟答应了一声，从挎着的包袱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在了墨白的面前：“我家夫人赏你们的。”
　　墨白看了看自己，衣衫褴褛遍体泥污，也无怪人家认成了乞丐，易水寒在一旁偷笑，墨白讪讪的，也不好说什么，小丫鬟见二人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禁有气：“你们好不知礼数，还不去谢恩。”
　　易水寒抓起荷包，用手掂了掂，好笑道：“谢恩，谢什么恩？”小丫鬟只当易水寒无知，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面见我家夫人，叩头谢恩啊。”易水寒呛道：“只怕你家夫人，还没有那么大的福分。”
　　小丫鬟的脸上变了颜色，还欲再说，纤瘦妇人催道：“小翠，回来。”小丫鬟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妇人身边，妇人训斥道：“我平时怎么告诫你们的，施恩莫要图报，否则还算什么行善积德？”
　　小丫鬟垂着脑袋，心有不忿，却不敢同妇人争辩，丰盈妇人收泪劝道：“姐姐，何苦跟下人怄气，时间也不早了，若错过了吉时，只怕会冒犯了仙长们。”说着，也指使丫鬟去施舍了些银两，易水寒照收不误，纤瘦妇人点头道：“妹妹说得对，我们走吧。”
　　小丫鬟伴在妇人身边，偷偷的瞪了易水寒一眼，易水寒笑而不语，墨白心有了悟，倒也乐见其成，纤瘦妇人刚迈开脚步，就见面前人影一闪，易水寒拦住了去路，笑嘻嘻的道：“夫人，你的银子，没给够吧？”
　　丰盈妇人脸一沉，似有温怒之色，纤瘦妇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朝一旁的小丫鬟道：“去，再拿包银子给两位公子。”小丫鬟一呆，夫人有命，她不敢违拗，只得在掏出一只荷包，面色不善的递给了易水寒，易水寒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收进了怀里，笑了笑，一摊手道：“还差些。”
　　丰盈妇人冷笑道：“好不知死活的乞丐，看姐姐心善，就觉得我们好欺吗？”看了看左右，面有不悦道：“没活人了吗，还不轰走。”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从后面小跑了上来，作势就要推搡易水寒。
　　纤瘦妇人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算了，他或许有苦衷也未可知，小翠，还有多少银子，留一些备用的，其余的，都送给他们吧！”丰盈妇人阻挠道：“姐姐，你看不出那乞丐欺你心善吗？”
　　纤瘦妇人只笑了笑，小丫鬟黑着脸，解开包袱，分出两袋银子，很不客气的朝易水寒脚边扔去，易水寒脚尖一挑，两袋银子就纷纷落进了手里，他朝小丫鬟得意的笑了笑，眯起眼睛道：“差不多了。”言罢，看向丰盈妇人道：“你的呢？”
　　纤瘦妇人就算修养再好，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丰盈妇人更大骂道：“没眼睛的东西，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轰走。”几名家丁答应着就扑向易水寒，却隔着三五米呢，纷纷撞的头破血流，见了鬼似的瞧向易水寒。
　　纤瘦妇人有玲珑心，眼眸一亮就说道：“小翠，我们还有多少银子？”小丫鬟藏了私，两包银子就够她们此行用度了，他却留了四包之多，她并非自留的，只不愿看妇人受骗，眼见妇人问起，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应答。
　　纤瘦妇人顾不得小丫鬟的怪异，干脆说道：“不管还有多少，都送给两位公子。”小丫鬟一脸的诧异，有心相劝，却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她一赌气，索性把包袱都扔向易水寒，易水寒随手一点，那包袱就悬在了半空。
　　易水寒朝纤瘦妇人笑笑，一指丰盈妇人道：“你的银子给够了，我只要她的。”众人受了惊吓，一时间无人敢答话，墨白失笑道：“水寒，难得两位夫人有善心，你就别在胡闹了。”小丫鬟受了刺激，“噗通”就跪在了易水寒的面前，不住的磕头道：“山怪爷爷，小翠知错了，求你放过我家奶奶，放过小翠吧。”
　　易水寒再不济，也不会同一小丫鬟置气，一手拉起小翠，一边看向纤瘦妇人道：“夫人的夙愿不难，却非一般的江湖术士能解的。”纤瘦妇人眼含泪光道：“还望仙人指点明路。”易水寒只说了两个字：“简单。”言罢，扭头瞥了眼丰盈妇人，直吓得妇人一缩脖子，易水寒好笑道：“之前不过试了试夫人们的善心，本公子并无恶意，但观夫人你眉心含煞，只怕不幸言中了，家里真出了妖精。”
　　易水寒直言丰盈妇人家里有妖，直吓的妇人花容失色，她此时也看出易水寒绝非凡人，垂泪道：“还请上仙搭救。”易水寒的手里，乍自抛着一锭银子，诡笑道：“钱我都收了，夫人们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