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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蚀骨之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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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帐里轻微的颤动,守在一旁的玉姽忙上去探视,只见躺在锦绣华被的人,羽睫劲抖、黛眉紧蹙,薄唇紧咬,苍白的脸上挣出不正常的绯红,沁出微汗来。玉姽忙附上轻唤:“主子、主子。主子,您醒醒,是魇住了吗?”
在梦中的人,还是梦中。梦魇地深沉,眼角渗出泪来。口里唤着:母妃,母妃。一恍间,倏地睁开了眼。眼前,是月毓宫里锦绣如灰的现实,那还含着水雾的眼,幽幽看了看玉姽,启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哑的厉害,发不出声来,玉姽忙递上盛着早上收的晨露的银盏。南宫玥纤手接过润喉,宽大的袖袍滑到手肘,手腕上一道触目的青痕,玉姽一见,只觉得泪要往上涌,忙别过脸去。这时,玉婳疾步进来,后面跟着四五个宫女,端着晨起洗漱的物件。玉婳跪下接过银盏,道:“主子,可好些。”
“好。”南宫玥淡然道。“还活着,就是好。”
玉姽和玉婳跪在床榻前,这是两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俏丽的脸,只是,玉姽的眉心有一颗朱砂痣,她是姐姐。这两姐妹是玉家旁支所出,长南宫玥3岁。玉家历代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着大辰朝的内卫,南宫玥出生后,这对双胞胎姐妹就接受训练,7岁入宫伴随南宫玥左右,明是丫鬟,暗是死士。三人一同长大,共同经历变故,以情以义,不是主仆可以概括。
洗漱完毕,玉婳为南宫玥的发髻上斜插了一只步摇,道:“主子,刚刚明公公过来啦。”见南宫玥没说话,又接着道:“明公公说,还有两个月,就是今年公主的女儿节寿诞,皇上想为主子好好庆祝一下,毕竟,毕竟,今年比往年不同。”
“不同?”南宫玥哂笑道,“不同是他的母后,我的仇人已经死了,现如今的大辰由他做主吗?”顿了顿又道,“等我活过那一天吧。”
起身来到窗边,眼见外边明晃晃的日头已经升起,微风拂入,南宫玥眯了眯美眸,转身来到一盆文竹边,清淡的声音又道:“这天这么敞亮,想必过会儿,中宫那位马上就会派人来问,你只说我身子不爽,歇下了,今年还是和往年一样并无不同。他们过他们的中秋节,我的寿诞自己过。”又是顿了顿,缓口气,“还有,皇兄的中宫这么善解人意,你得让他知道。”说完,柔指轻轻折下一枝黄杆,丢在一边。
“是,主子。”玉婳低眉道。
这边玉姽端着一碗药,恭恭谨谨跪下道:“主子,用药了。”
南宫玥扫了一眼银碗中漆黑的药汁。端起一饮而尽。那味道极苦,喝下去,整个舌头像被刀剐了一遍,生生把这个苦吞进去。才又端起一旁的清水漱了一下口。
身和心都只觉得倦。
昨夜又是一夜。
十年了,每个月圆之夜,就是蚀骨之痛,一年十二个月,越是临近中秋,越是痛到极致。
十年了,十年前的中秋节成了她和母妃、幼弟天人永诀的日子,也是那一天,喝下楚后给她的那杯毒酒,每年的中秋月圆之夜,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原本最快乐的中秋节又是自己的女儿节寿诞,却成了和死神争夺寿命的舞台。也是自那日起,她从心里不再姓南宫。
这样的隐秘,只有最贴近的人知道,当她疼到极致,也不能放声哭喊,只有让玉姽玉婳用厚厚的锦缎绑住自己,牙齿咬住锦帕,才不至于伤到自己,不至于发狂。这样的痛和狼狈,她不允许别人知道,也不能让别人知道,维护的不仅仅是最后一点尊严,还是为了将来奋起一击,一击致命。
可是,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真的要到死的那一天才会结束吗?灭族杀母之仇能报,也是值得,若不能报呢?
“主子,您累了?”玉姽扶着南宫玥靠到美人榻上。斜斜的一道散光照在南宫玥的脸上,苍白的有些透明。眼前的公主越来越像当年的皇贵妃,那眉目,那神情,只是,皇贵妃的美是张扬的,明丽的,那是从小优越优雅的养成,渗入每一个举动;而公主的美,是收敛而素淡的,母族的变故和长期毒性的折磨,让她有无法挥去的忧伤,可子一瞬间的转眸间又是迷人心弦的魅惑,转瞬又回到忧伤,那种浓烈和凉薄,那种让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我见犹怜。
光照在南宫玥的脸上,让她有些恍惚,一夜在毒性中的挣扎,越发困倦,可,强忍着,抬起眼皮道:“昀国求亲的使者到了吗?”
“到了,昀王求娶公主的婚书已经三天前送到陛下那儿了,现在,满朝文武皆知。可陛下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是吗?还有吗?”南宫玥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却又打起精神来说笑:“你说,昀王是求本宫为后还是为妃啊?”
“当然是为后!”
“呵,他会舍得吗?”说这话已是勉强,变成了低喃。
姽、婳双姝听不得真切,也不知她的所指,对视了一眼,玉婳道:“主子,昨日左相奏请陛下……”
却见南宫玥已然闭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