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番外之幽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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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飘泊在流淌不息的岁月长河中，不去想哪里是出发的起点，哪里是归航的终点。天地为熔炉，万物相生衍，生而为人，走过一程，一路见闻风景，小之为池沼，大之则江湖。
有人的地方即为江湖。
水月大半生与江湖作伴，但她也许并不了解这个江湖。在山上清修的日子多了，就会忘了去看更广阔的天地。一路与幽姬为伴，随缘而行，随性而至，所见所闻都有了新的感受。人在不同年龄看待事物都会有不同。
水月也不例外，她享受这种过程。
今天的天气很好，碧空万里，日头很足，有点晒人的味道。
水月和幽姬两人走在青黄相接的古道，很窄，也没有行人，蜿蜿蜒蜒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前面高山的脚下，没入了山中，不知道山的那头是怎样的风景？青山很高，山间的云雾与青云有几分相像，山脚下的路旁青草茂盛，有一株很壮的树，枝繁叶茂，散发无限生机，也投下阴凉，大树的旁边是一间茅草屋，外面连着一个简陋的茶寮，一顶草棚，几个歇脚的客人。
“水月，我们在前面歇会儿吧。”
幽姬的声音传入了耳朵，水月随即点了点头，便跟着幽姬走了过去，稍稍落下了一点，就会看到幽姬放慢了脚步。
幽姬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水月以为自己足够独立了，就算一个人旅行也没有问题，但真的重新踏入这个江湖里，她才发现其实很多她都不懂。幽姬江湖阅历比她丰富，一路走来都很照顾她，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那么容易依赖一个人。
大热天的，幽姬还是那身黑衣，只是把面纱摘下了，为此还闹出过不少事。光是登徒子就打发了不知多少，更别提那几个对幽姬一见钟情的傻子了，水月每次只要想到是她亲手取下了幽姬面纱，不让她戴，心里就别扭。
好在幽姬处理这些事得心应手，没让她堵上添堵。
两人走进了茶寮，就近找了张桌子，入了座。
幽姬叫道：“店家，来壶茶。”
别看茶寮简陋，桌椅却是干干净净，环境看着也挺舒服，而且挺清净。可就是一壶茶叫了半天，店家都没有送来。
店家是个花甲老人，从屋里出来，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瞪眼看着水月、幽姬二人，大概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吧。不止店家，打幽、月二人进茶寮，店里的目光就全到了她们身上，只是她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没有在意。
“死老头子，老不正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紧跟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对着老头耳朵就是一揪，听得老头一声怪叫，婆婆缴了他手中的茶壶便走向了幽月二人。
“二位姑娘久等了，你们的茶。”婆婆步履稳健，说话中气十足，笑起来脸上的褶子堆成了朵花，爽朗又热情，“两位姑娘真漂亮，跟仙女儿似的，难怪一个个看傻了眼。地方偏僻，有怪莫怪，这壶茶老婆子送你们了。饿不饿，给你们炒几个小菜尝尝？”
“大娘客气了，钱还是要给的。”水月不想占这看起来清贫的老夫妻便宜。
“嗨，不用。穷乡僻壤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我和我们家那口子，自己种了地，养了些牲口，自给自足。这茶寮就是我两口子开来供路人歇脚的，提供路人些酒水小菜，高兴就给点，没有就算了。遇上就是有缘，别提钱不钱的。”
“可、”水月还想坚持。
“大娘倒是爽快人，菜就不用了，大娘怎么称呼？”幽姬打断了水月，水月有时就是太固执。
“我姓黄。”
“黄大娘啊。黄大娘，我想问下前面那座山翻过去是什么地方？”
“前面啊。翻过去是个山坳，叫草影谷，里面开满草影花，看起来还挺漂亮，但是姑娘千万别去碰那些花，草影有毒，也别流连太久，越是漂亮的东西，有时往往越可怕。哦，当然我不是说二位。”黄婆婆说起话来表情丰富，滑稽又可爱。
幽姬笑了笑，笑问道：“那过了草影谷呢？”
黄婆婆兀地一怔，几不可察变了下脸色，而后又笑道：“过了草影谷啊，就只剩山了。连着五六座高山，也没个人家什么的，荒僻得很，你们走的时候，到了草影谷记得绕一绕，别入草影谷，更别翻山过。之前不是闹过兽妖吗，听说那几座山里头就有兽啊怪啊的，得亏了草影谷，山精野怪都没跑到这儿过。从这条道过路的人到了草影谷，都会选择绕路。绕过去后，再走个五六天的就是黄石村了。说起来，你们两个姑娘家家在外头也不大安全，万事小心点儿才好。”
“欸，好。多谢大娘。”幽姬道谢。
“两位姑娘慢用，老婆子我去忙了。”
幽月二人点头，待黄婆走后，水月叹道：“这偏僻的地方，难得还有这么热心的人。”
幽姬对此只是笑笑，凤目往四周一扫，四五个客人都不敢直视她，偷摸着看，只有店家老头与幽姬对视了一下，而后便进屋子帮黄婆打下手去了，幽姬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起来，然而水月并没有察觉到。
水月仍四处打量着，欣赏着周围的风景，本就不多的行人都陆陆续续上了路，纵使都想与幽、月这样的美人同处一室多待一会儿，但这荒山僻壤走夜路并不是个好选择，早点上路也好找个安全的地方，他们急着赶路。幽姬、水月却不慌不忙。
待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她们二人时，水月和幽姬又说起话来。
“你确定周小环他们往这个方向来了？”
“大概吧。瑶儿来信虽不多，但有时还是会告诉我一些去向的。我也只是推测，并不确定。”
“如果能够遇上就好了。这样你的手也能早点医治。明明可以直接叫她们来找你的，偏偏你又不这样做。天大地大的，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遇上他们，你就不能对自己的事情上点心吗？”
“没关系。反正都已经耽误了那么久，早晚也不打紧了。医得好就医，医不好就算了。我们都已经出来了那么久，可曾见过我有任何不便？就算有，不是还有你吗？与瑶儿他们有缘的话，会遇见的。”
“你现在倒是什么都看得开，就快成了佛。”
“那还是算了，我六根未净，成不了佛。况且我信奉的是天煞明王、幽冥圣母。”
“哼，知道你虔诚，不用总提。”
面对水月那张万年都习惯板着的脸，幽姬挑了挑眉后便真不再提，她不想和水月在这上面争论什么，她心里信奉圣教，如同水月信仰青云，这并不影响她们相处，何况游历这些年，水月的思想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说起来，你游历年间也有意在打听阴魔、”
“水月，我们该启程了。”
水月要说的话被幽姬打断，她皱起了眉，但是见幽姬已经起身，也便跟着起来了。晌午已过去多时，阳光也消了些，幽姬朝茅草屋看了一眼，便走出了茶寮，水月放下一锭银子，跟了上去，店家老两口一直在屋里没再出来。
云朵染上了红色，山遮了半边太阳。
以幽月二人的脚程，翻过了山到达草影谷的时候，正好黄昏。
草影谷就在山脚下，是一条幽长的山径，开满了各色的草影花，根茎细长少叶，花朵成小小灯笼状，一株上挂了六七个，像袖珍的风铃，不过脚踝高矮，成片延伸，在夕阳的映照下，尤为美丽，山风吹过，带着一股甜甜的香味。
黄婆婆所言不假，这草影谷着实美丽。
幽姬和水月打第一眼起，就被这草影谷吸引了去，两人不自觉地走入了其中，顺着小路一路缓行，白色的惹人怜爱，紫色的夺人眼球，冷淡如水月，也不免想做一回摘花人，蹲下了身，细细欣赏。
白色的裙摆因为蹲下铺开在花朵上，水月在群花中间，像个纯真的少女，她伸手欲触碰那美丽的花朵，折下一株，但刚刚伸出手去，就被握住了手腕。
幽姬的阴影投在了身上，水月仰头望去的时候，夕阳擦着幽姬的轮廓落下，逆光的剪影有丝不真实的感觉，她甚至都望不清幽姬的样子，那一瞬间，好似一个迷幻的梦，她听见心跳加快的声音。
“你忘了草影有毒吗？”
幽姬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水月警醒了过来，顺着幽姬拉她的力道，水月站起了身，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前却一阵晕眩，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而后被拉进了一个香软的怀抱。
幽姬见水月不对，只有一手不便搀扶，手一拉便倾身抱住了水月，还来不及询问，自己也一阵眩晕，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就这样顺着水月撞入怀里的力道，向后摔去，压坏了一片草影花。
当幽姬仰面躺着望着天空的时候，不禁暗自感叹这是她生平最丢脸的一次。胸口的重量压得她的呼吸都变得轻了，值得庆幸的是水月没摔着，不然更丢脸。
水月听见了幽姬的心跳，一声声的，鲜活而平稳，她渐渐找回了意识，只是当她稍稍抬起头的时候，她才发觉身体没有多少力气，她压在幽姬的身上，离得那么的近。
近到那纤长的睫毛都那么清晰，那轻轻的呼吸吹拂在面上。
黄昏的光，半明半暗，洒在倒在花田里的人身上，时间好像在那一刻静止，又好像匆匆流逝。
“草影花的毒性比想象中大。”幽姬的声音同样很轻，平静的眼睛映出水月的样子。
水月看见那眼眸中的自己有片刻的失神，然后她试图动了动身体，却还是只能扑在幽姬怀里，她只能停止动作，也轻声地询问：“那我们怎么办？”
“先别乱动，闭眼试着运气将毒气逼出去。没事的。”幽姬试着抬手搭上了水月的肩，轻拥着水月，她发觉运气可以逼出草影毒气。
“恩。”水月心里没有一丝慌乱，听话地闭上了眼，也让头枕在了幽姬的怀。
水月枕着幽姬胸口，花田里相拥而卧，此情此景，多少有些旖旎煽情，但两人丝毫没有觉得暧昧，皆闭目运起了真气。
水月真气起初运行很顺，只是当幽姬的心跳越来越清晰的时候，她有些乱了呼吸，无法集中精神。
幽姬却很快逼出了毒气，她连带着水月坐了起来，见水月还不能动，也就让水月靠在肩上，没有起身。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上还有余晖，没有完全暗下去。
幽姬四处张望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只是水月却还靠在她肩上。
“还不能动吗？”
水月没有回答，似乎在专心致志运行真气，她吸入的毒气比幽姬多，而且幽姬有防备她没有，恢复自然也会慢些。幽姬见状便没有再打扰她。
天色暗下去的时候，一阵微带金黄的光照亮了花田，朱雀印升起，悬浮在幽姬头上，落下了一层光圈，将幽、月二人护住，幽姬眯眼看向了一处暗影，眸光微冷。
水月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稍稍拉开了和幽姬距离，四肢有些发软。
“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水月还不能起身，不禁感慨道。
幽姬弯了嘴角，看向水月，“不怪你。世上有心之人总被无心作弄，何况美是不能忽视的，会被美丽所惑，真的无可厚非。”
水月看着幽姬朱雀印光芒映照下的脸，心底滑过一丝异样，她想说什么，终究作罢，不去细想，沉默着。
幽姬站了起来，顺道拉起了水月，有意地将她挡在了身后，紧盯她方才看着的暗影处。“这草影谷的名堂看似简单，实则讲究着，连我也才发现。这些花可不是野生，色彩斑驳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藏玄机，无形之中以毒迷人，以毒惑心，何况来此之前，已经有人善意提醒过，我有所防备也没能躲过，这样的本事只有万毒门资深的前辈才有，你说对吧，黄婆婆。”
水月惊了一下，她虽然也早就发现有人藏在暗处，却没有猜出暗中人的身份，随着幽姬的话落下，暗处的人也走了出来，正是那茶寮的一对老夫妻，还是朴素的装束，但二人手中各拿了一盏玉灯笼，在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发出了一黄一白的光芒，颜色也是一金一银，一看便不是凡品。
幽姬立马认出了那两盏玉灯笼，道出了老夫妇身份。“引魂灯。药九十，毒三千，万毒门中无风月，唯有黄杏与周莲。二位果然是万毒门的沧溟二仙，黄前辈、周前辈。”
“果然还是瞒不过朱雀使。”名为黄杏的老婆婆接了话。
“打你们走进茶寮，我便觉出你二人绝非普通人。”老头第一次说了话，手里拿着银盏引魂灯，“朱雀你还年轻时我曾见过你一面，那时我还没有退隐，你也蒙着面纱，但你身上的感觉不会错的，我只是奇怪，朱雀怎么会和身怀青云道法的人在一起。”
“说来话长。我也很好奇万毒门当年威名赫赫的沧溟二仙为何会在这偏僻的地方落了户安了家？”
黄周二人对视一眼，黄婆苦笑道：“还能是怎样，我二人虽是圣教弟子，却也不想与毒神为伍啊。每个门派总会出一些异类，也许我们便是吧。年轻时造就杀业多了，儿子也早丧，老了就想躲在这山旮旯里度过余生，这草影谷是我们种来防范山妖野怪的，行人只要不逗留，路过此处身上沾了草影花香也能驱邪辟妖，就当做做好事。起初还以为你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后来又觉着不像，只是没想到提醒了你，你还是中了我们设的毒阵，以你刚进茶寮就发现我们不对的修为，这不应该啊。”
幽姬额角跳了一下，看了一下身后的水月，自嘲道：“我也没想到。或许是二位本就没有杀性，或许是我安逸了太久，修为退步了吧。”
“朱雀过谦了，你尚年轻时，就已经崭露头角，以你天资现在修为只会越来越高，从你离开茶寮便知道我们会跟踪，就这一点上，我二人真要与你动起手来，怕是讨不了好的。”周莲一直是正经性子，虽出身万毒门却有‘莲之君子’之称，着实也算异类了。
“前辈也不要太抬举我，我这么小心依旧中了草影花的毒，若你们当真趁我中毒之际出手，我又焉能好好站在这儿。”幽姬还是挺敬重这两位早早归隐的江湖前辈。
圣教自分门别派，各门各派都有无数高人不满圣教四分五裂而选择了归隐，这些人有的脾气古怪，有的自命清高，也有的如他们一样，有慈悲与杀戮的两面。
水月一直没有说话，她惊讶于老夫妻的身份，却也早早放下了对魔教中人的成见，不是太在意，她只是看着幽姬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幽姬与沧溟二仙互相客套了一番，又道：“我虽不是来找二位麻烦，但识破了二位身份后，我也确有话想问二位，任由你们跟踪只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倒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前辈用毒的本事端是高明。”
“高明的绝不是我们，只怕是朱雀你、”黄杏望着幽姬的左臂和朱雀印，然后又盯着她身后的水月，觉得有些异样，却又没能点出什么来。
反倒是周莲接道：“朱雀印有裂缝，你又不方便，本就不公平，也不用论个高低。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若我们知道必定回答。”
“果然豪爽。二位前辈，可曾知道我圣教有没有什么隐秘的宗派？”
周莲：“这圣教分支无数，三教九流散乱，只有炼血堂、鬼王宗、万毒门、合欢派最为正统，你们四圣使应当最清楚不过，朱雀作何问这话？”
“四大教派早已没落，圣教衰败多年，只是近些年又兴起了一个阴魔宗，打着圣教正统的口号迅速兴起，我以为是我出生较晚，遗漏了一些事，故此一问。”
黄杏：“阴魔宗？没听说过，或许是我俩孤陋寡闻了吧。帮不了朱雀使。”
“不妨事。倒是我打扰了两位前辈，切莫见怪。”幽姬听罢，也没在意，她打听阴魔宗也只是兴起，关乎圣教，要说完全不在意，必定是假，况且水月对阴魔宗也十分在意，只是阴魔宗当真神秘得很，难道真要回蛮荒圣殿一趟？
但幽姬转念一想，又觉得蛮荒圣殿隐秘难寻，除了他们四使，就算是圣教门人也不易找到，况且白虎早就回去看守圣殿，谁能比他们更了解圣殿？
想来想去，也没有阴魔宗头绪，幽姬索性也不想了，打扰了沧溟二仙那么久，她也过意不去，收起了朱雀印，幽姬道：“二位前辈，幽姬叨扰多时，就此别过。”
黄杏抬手回礼，都是江湖儿女，来匆匆去匆匆常有之事，都是有缘一见罢了。
幽姬也不打算再逗留，回身看了水月一眼，便准备离开，周莲却在这时又道：“朱雀，翻了前面几座山，便是黄石村了，但那村里正闹瘟疫，着实没有停留必要。还有、”
周莲看着她们二人，神情高深起来。
“人之所迷，因在局内。”
幽姬不明所以，水月也一头雾水，但当她们彼此对视时，又有一阵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心来，两人错开了视线。
二人对着黄、周两位老人欠了欠身，便转身离去了，剩下两个老人站在花田里，打着两盏灯目送她们离去。
黄杏：“这样的组合真有意思。朱雀和青云门人，她还挺护着那道姑的。”
周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朱雀又怎么会是一个糊涂虫呢？”
黄杏：“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莲：“没什么意思，老太婆该回去了。”
黄杏：“死老头子，这沉闷的性子真是万年不变。”
黄婆婆数落着老伴，一起离开了草影花田，整齐的鲜花留下一块压塌的痕迹。
夜深人静。
深山中，水月、幽姬同靠着一棵树，背对而坐，打坐冥思。
二人都闭着眼，可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闭着眼想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70章 番外之幽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