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星辰》吃蕾贝卡

6、番外：星辰

　　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他的家里没有人气。他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电视，家里的声音，无非是鸡蛋和香肠在锅里滋滋作响，球赛里的解说和呐喊，还有楼道里偶尔的人声。他已很久缄默不语。
　　他不算个好学生，成绩虽然不差，可从不循规蹈矩。作业不爱做，上课睡觉，有时一帮人出去打打架，老师知道他的情况，只要他分数漂亮，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自有一帮自己的朋友，或是追随者，他不是活跃分子，可这个团体是以他为中心的，他并不喜欢出风头，可有时甚至不需要他说什么，只要他在，这个小团体的关系都似乎会变得更紧密。
　　他们处在混混和学生之间，没有多正经，也没有太不正经，只是一群不愿被拘束，对未来无知的少年人，即使是他，也不觉得自己成绩好就非得上大学，就这样一天天混日子，度过一天是一天，他一直想到四个字：浑浑噩噩。
　　他不太有主动与人交流的欲望，甚至他的朋友们也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他这个年纪的男生，除了书呆子基本上都要谈几场恋爱才觉得青春没有虚度。他的气质比学校的男生要复杂得多，在一群高中生里，被他们衬得神秘而吸引人，自然也不缺追求者和仰慕者，那又怎么样？他不属于现在的生活，他对这些都没兴趣。

　　碰到她的那天晚上正是他倒霉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走在胡同里，被一群醉鬼盯上了。他们才是生活里真正的失败者，喝酒装疯，只会仗着人多势众，连单挑都不敢。他的个子比对方高出很多，在外面野惯了，对手是一个浑身赘肉的中年人，自然不在话下，但酒壮怂人胆，几个人围攻他，他反击一个人时，另一个从后面敲了他一棍子，他被打倒在地，几个人趁机上来拳打脚踢。
　　他火了，拉着不知谁的脚撂倒几个，拾起棍子，不留情地一一还击。点到为止，他走出巷子，正好碰上她。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女生，戴着帽子，他看不清她的脸。她看到他跑出来，当机立断，叫他上车。
　　他知道，她原本打算快点离开，她以为他是逃出来的，仍是救了他。刚刚发生的事他只当是个小插曲，只是被一个女生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他有点不开心。听到她担心的问话，他死要面子地回答自己没让人占到多少便宜。
　　她要把他送回家，车子骑得又快又稳，很快驶上了辰河大桥。桥上已经没几个行人，灯光明亮，他热爱这样的夜晚，刚刚的事情已经被抛在脑后，他开心地大叫。她略微回首，并没有说什么，夜风把她的长发吹到他脸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背影，突然感觉心活络起来了。
　　她竟然真的学着他，在黑夜里畅快地大叫，好像在发泄。他们被对方的情绪感染着，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的脸。

　　旅途终有尽头，他们很快到了他家楼下。她摘下头盔，黑夜里一张白净的面容，嘴边有着温柔的笑意。她对他的提议哂然一笑，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灯亮起来的时候，他看清了她的长相，是一张叫他十分心动的脸。她是个标准的美人，五官秀气，长得并不明艳，却十分清丽。他看不出她的年纪，应该不是很大，可也不会太小。她一脸柔和的神情，关切地看着他，他不自在地撇过头，知道她一定看到他脸上的伤。
　　“你要我帮你上药吗？”
　　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她真的要离开了。他只好很没面子地叫回她，还是帮他擦药吧。去药店的路上她开始开口说话，她研究生毕业的事实把他吓了一跳，得知她只有二十二岁时，他松了口气，还不至于差太多。
　　程净跟他说她还要买点自己的东西，实际上她什么也没买，她怕他带着伤进去很尴尬，他心里一暖，没多想便牵起她的手。她令他感到亲切而美好，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的手被他握着，没有挣脱，她看起来不是个随便的人，却这样信任他，他很开心，就一路牵她回家。

　　她最终还是答应住在他家，原因为何，他不在意，只是很开心有这样一个人人陪伴他。沉寂许久的家有了人声，她讲话的声音也是柔柔的，没什么侵略性。
　　蘸了酒精的棉签一下一下落在他脸上，凉凉的，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微妙的距离令他起了鸡皮疙瘩。她身上是甜甜的味道，他紧张得喉结耸动。
　　她是这样一个女性，兼具关怀的母性和纯真而诱人的魅力，令他难辨内心。他把花洒的水温调低一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晚最美好的时光便是在沙发上，他的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离她很近，好像要搂住她，被她发现，却全然不在意。他并非对夜晚毫无期待，可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看电视，也并不比发生点别的什么差，她坐在他身边，已是漫漫长夜的良伴。他觉得想到别的是对两个人的亵渎，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她看得很认真，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来日方长，他想，程净是个美好的存在，明天早上他要早点起来去买早餐。再后来，他困得睡着了。

　　从听到门响到醒过来，他用了几分钟时间，赶紧跑到阳台，幸好她没走远。他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走？没时间多想，他赶紧叫她，可她还是要走，他觉得什么都来不及了。
　　手机上并没有她所说的交换过的手机号，她给他留下的所有痕迹只是脸上贴着的纱布和她穿过的宽大的睡衣。睡衣是新的，她穿了一晚，闻起来仍是新衣服的味道，他躺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她似乎像没出现过一样，杳无音讯，他也恢复了往常混日子的作态，只是回家时，他总会想起她，想起他们碰面的夜晚，想起他们在风中，在桥上欢快的叫声，她在哪里呢？是什么原因让她走得如此决绝？T市不大也不小，他只知道她住在河对岸，那么他到那边多走走，总会碰上她的。再碰到她的时候，他一定要问问她，不，还是不问她了，他要直接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