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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燕皇大婚 ...

  •   礼曰:限男女之年,定婚姻,六礼之仪。
      慕容暐登基四年,即建熙四年,由礼部择定吉日,太后下懿旨,为虚岁十七的皇帝指婚,迎娶可足浑玉澍。
      秦国闻知燕国皇帝大婚,派出使臣来贺,一时间邺城热闹之极。

      “哎唷,都快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有闲情待在木兰坊听琴?我的皇帝陛下呀,礼部的人已经找您找疯了!”长安君一脚踏进门槛,瞪眼把屋内一干玩丝弄竹、敲钟打鼓的乐伎们驱散,对准正中席上半闭目、击节而吟的慕容暐道。
      “不过是一堆记都记不清的步骤……”慕容暐支着颔:“王妃姨妈,从一大早,朕上朝、下朝、接见秦国使节、宴客、试装……哪有片刻功夫闲过?朕已经三天没来过这边了,让朕清静半日可好?”
      长安君凝视这个华贵俊美的侄子,目光慢慢温存下来:“好吧,但半日不行,太后也在找你呢。”
      “那好吧,偷得一刻是一刻。”慕容暐一笑:“门外是谁呢,怎么不进来?”
      “啊,我的儿子贺麟,我带他来拜见太后——贺麟,快来给陛下见礼。”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走进来,很有规矩的磕头:“慕容麟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见他低着头,慕容暐又道:“以前远远见过几次,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这一看谈不上惊喜,也没什么失望。对于自幼见惯美人尤其是凤皇那样容貌的皇帝来说,这个堂弟除了一双眼睛滴溜溜透着股机灵劲儿还有可取之外,长得也就那样了。遂也不想再多问他什么话,只对长安君道:“道翔(慕容凤字)跟他同年罢。”
      “是的。听说那孩子聪慧得很,讲起话来跟大人似的。”
      “唔,是这样。你知道,宜都王常常带着他——”他倏而住嘴,望着姨妈不太自然的脸色,打哈哈:“王妃也应劝吴王多带贺麟来王宫走走啊!”
      长安君不痛不痒的回道:“谢陛下关心。不过咱们家吴王是忙得很,看一眼都没空,哪有时间管孩子呢?”
      一个女声嘻嘻响起:“啊,还是王妃厉害,最先找着人了。”
      慕容暐如蒙大赦,笑道:“看来母后派出的人还真不少,都找到这儿来了。”
      门外正站着慕容臧、慕容温、慕容楷,以及兰双成。
      出声救帝王于水火的十八岁少女五官与小时相比并无大的变化,只是气质益发宛然出众。
      三人依次行礼,慕容臧道:“陛下,迎娶皇后的凤舆是由司马门过,还是阖闾门过,尚等您决定呢。”
      司马门是听政殿正门,阖闾门是文昌殿正门,此两门按制只由皇帝出入,平日里若文物百官、宗室王亲要走,都只许走掖门或偏门。
      “让礼部斟酌着办就是了。”
      “皇上,这可不是过一道门的简单问题,”慕容温道:“对新皇后来说,一生中只有一次入中门的机会,正是一身荣耀万众瞩、满门沾光千户羡的最骄傲的时刻呀。”
      “那就让她再骄傲点,走司马门吧。”
      双成见皇帝不胜烦扰的样子,不由有些为玉澍担忧:成亲应该是欢喜而不是不耐的。她道:“皇上,您该高兴才对,非每个皇帝都能赶上大婚这种风光体面事儿——像先帝,他登基前已娶妻,成为皇帝后就只能办册封大典而不能再补办婚礼啦。”
      “可是朕觉得还太早了些。”
      “您已经不小了,陛下。”长安君没好气。
      “你看阿楷,还有双成都比朕大,却没人催他们。”
      “这个……”长安君梗住,好像是有点异常,“这个,郡主是因为她父亲舍不得女儿太早离开身边;少府君么——他是太原王独子,自然要好好挑选。”
      慕容楷与双成同时吁了口气,不约而同向长安君投去感激一瞥。
      皇帝瞧见,嘿嘿一笑:“朕瞧你两个站在一起倒是无比般配,不如下道旨,给你们赐婚如何?”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慕容楷像被什么击中。
      “唔,这倒真是个主意——”长安君拊掌。
      双成见慕容楷居然没反应,奇怪地看他一眼,道:“皇上王妃别拿臣女戏耍了,现在谈的是您跟玉澍的事。”
      慕容臧道:“玉澍是大燕屈指的美女,跟陛下又是自小玩起,陛下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
      确实没什么不满,所有看起来都好,慕容暐想。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然而,他甚至不是想到,而是感觉到:他缺少点什么,他需要点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呢?……
      只听慕容楷道:“说起美女,好像冠上美女之名的挺多的,是不是有点太滥了?”
      长安君道:“那是普通美女而已。真正顶尖意义上的美女,每一族算起来,也只得一两个。”
      “哎,王妃说给我们听听?”
      长安君咳一咳,本欲拒绝,又见大家都有点兴趣的样子,遂道:“老的不说,嫁人了的不说,单说眼前的。皇族不用讲,自然是清河公主,兰氏的就在咱们跟前;可足浑的要嫁给皇帝,段氏当属段金霄。”
      慕容楷窥见双成乍烧起来的脸,笑道:“这些我们都知道。”
      “氐氏秦国好像不出什么美人,倒是一直占据凉州的张天锡,听说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另外游牧塞外的拓跋部,据闻四公主拓跋王姒生得十分美丽。”
      慕容臧时不时点点头,道:“那南方的呢?”
      “这个嘛,”长安君绞尽脑汁:“呐,有一个很有名气的才女,叫谢道韫,长得到底好不好就不知道了——汉人老说他们不重妇人颜色,谁晓得呢?”
      “‘大雪纷纷何所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慕容温轻轻道:“能对得出这样对子的人,总会是出众的。”
      慕容暐没什么感觉,走到墙壁书架随手挑看乐谱,翻了翻又放回去。
      双成悄悄过来,打开一本:“这么多圈圈框框?”
      “那是鼓调象形谱,打鼓时所用。”
      “还真看不懂。”她笑笑,取出另一本,低念:“《琴操》,起手謦……謦是什么意思?”
      “右手中指勾第一弦,左手中指按一弦七徵。”
      “对我来说无异于天书。”双成放弃:“看来还是用耳朵听听就好了,刚才在太后处闻清河公主吹箜篌,余音绕耳。”
      “清河的箜篌技巧已经不错,只是少了感情。”
      “陛下太挑剔了。”
      “非也。双成对医术虽是行内佼佼,但于音乐却还只能算外行。”
      双成笑称是。
      皇帝的手轻轻在架子上敲着节奏,眼睛慢慢亮起来。
      她注目一看,他手中持一本薄薄小册,页面发黄,有污迹,与满架保养得当的书籍相比,似乎格格不入。
      “这曲子从未听闻,美哉如斯!”皇帝咏到最末:“‘元玺二年,段氏曦妃偶得断章,疑嵇康遗曲,薄以貂续,补编为录。’”
      段曦妃?双成一惊,下意识往长安君方向看一眼,还好,后者正与慕容臧说话,并没注意这边。
      皇帝也挑了挑眉,当年宫中巫蛊案发时他还小,只知道段氏入狱,后死,再后来长安君嫁给了吴王。
      “皇上,别研究这些了,先收起来吧。”双成道。
      “等等,背面还有一首诗。”慕容暐稍稍停顿:
      “月色如钩清音游,
      碧斛一斗语轻愁;
      广陵绝响今安在,
      始知叔夜轻公候。”
      “说的是嵇康死时的事……她写的?”双成惊讶:“亦刚亦柔,烈烈大气的样子。”
      “且精通音律。”皇帝掩卷:“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既曾为王妃,宗庙中说不定有她的画像。听说段金霄长得跟她很像,她的亲妹元妃、季妃反而不太似的了。”
      皇帝陷入沉思。
      “你觉得那个叫权翼的燕国来使怎么样?”这边,慕容楷问慕容温。
      “精到老练,狡猾深沉。”
      “他以前曾是姚襄部下,姚襄被杀后与姚苌一起降了秦国……我有一点不解,姚襄与秦大战,战败而死,姚苌怎么却活了下来?”
      “本来也是要死的,不过那时还是东海王的苻天王保了他,于是归为天王帐下。”
      “秦王不怕养虎为患?”
      “你怎能确定一定是‘患’呢?”
      “他曾掷婴于地,闷杀三千。”
      慕容温点头:“好像确实心狠冷酷。”
      这时一个宫女过来:“启禀皇上,太后已偕中山王出延秋门往铜雀园行猎,问皇上是否移驾。”
      “又是哪个眼尖的跑腿邀功报信了?”长安君啐一口。
      皇帝道:“大家一起去罢。”

      “父亲,这个是什么?”
      慕容桓奉命检修冰井台,慕容凤随父巡视,指着大堂上摆得高高的一个大圆碗似的容器问。
      容器以青铜而铸,敞口束颈,内中盛满黄黍。一双耳上各刻了一只怒目暴突的凶兽,细密的云雷纹密布全身,霸悍至极,也华贵至极。
      “圆形的叫做琏,方形的称作瑚,夏商之时用来祭祀的神器——其实就是装米的。”慕容桓前半部分讲得头头是道,最后一句却差点让跟随的众官吏集体跌倒。
      “原来这就是瑚琏……那上面的兽,就是嗜吃的饕餮了?书上说的‘贮能裕养’,却是这个意思。”慕容凤走上前仰望着:“古人说一个人成器,为何要把他比作瑚琏呢?”
      一人接到宜都王抛来的眼色,笑道:“回少府君,因为一个有才能的人,本来就是个能承载神之鉴临的器皿,这不就跟瑚琏很像吗?”
      慕容凤想了想,道:“接神之器,本不在瑚琏,而在人才对。”
      “是是是,当年孔子赞子贡,就说他像瑚琏一样。少府君也是瑚琏之器啊!”
      众人一听,这样好机会马屁可不能让人独拍,争先恐后叹:“少府君年纪虽幼,明辨激昂真如一座人中的子贡一般!”
      慕容桓听了呵呵直笑,慕容凤却不以为意的答:“一座人中也没有人称得上至圣如孔子者,怎会判断得出谁是子贡呢?”
      众下属摸摸鼻子,尴尬之际,慕容恪拍手而入:“好,好!道翔说得好!”
      “四哥。”
      “四伯父。”
      慕容桓与慕容凤同时打招呼,众人齐呼:“太原王。”
      “来,这时秦国权翼权大人;这是我六弟,宜都王慕容桓。”
      “权翼见过宜都王。”
      “免礼。”慕容桓道:“权大人智谋过人天下共闻,今日一见,果不同凡响。”
      权翼拱手:“王爷过奖了。”
      慕容凤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有双竖着的眉毛看起来很凶的人,问:“权大人来使我国,不知所见如何?”
      小小年纪,丰神俊逸,有如鹤立鸡群。权翼内心评价着,笑道:“触目皆琳琅宝玉耳。”
      慕容凤一听,十分满意,笑笑不再说话。
      “天王早闻贵王爷兄弟几个皆是当世难得的才俊,太原王、上庸王、范阳王朝会上已见过,现在宜都王也见着了,算来只剩吴王未尝有幸识睹,不过即使不见,我也确信他必是姿仪不凡之人了。”
      慕容恪道:“比之琳琅宝玉,却还是大人盛赞。”
      慕容桓比较直接:“你夸我们好,却说我几个好在哪儿?”
      权翼捻着胡子,轻轻一笑:“太原王,持物若春阳之温,言行如时雨之润;上庸王进止有常度;范阳王额有日角偃月重文,大龙潜隐之势;而宜都王您,容貌魁杰,雄果英壮,乃勇武之将。”
      “哈,哈哈,真是会说话!”
      说话间锣鼓嘈嘈,马声辚辚,一列声势浩大的车队蜿蜒而来。
      但见骑士近百,着软甲,蹬浅履,背持弓箭,分两列开道;后又跟步卒近百,宫卫近百,然后是几顶华丽丽的垂朱红、玫红、石绿、宝蓝色轻纱的步辇,在绅带束腰、襳绡飞扬的侍女们的拥簇下,矜贵前行。
      慕容桓看到慕容评,他不由望慕容恪一眼:四哥性简,而三哥近年每每操办宫宴大事越有铺张之势,真不知四哥会忍到什么时候。这时听慕容凤道:“太后出来行猎么?怎不见皇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几骑从后飞逐而至,不是皇帝又是谁?
      慕容暐在金黄色纱帐前行礼,帐幕微拂,一只手伸了出来。
      权翼别的没看见,单注意到那手上缠着一段蚌珠,粒大晶莹,一直从手臂盘到妇人腰部,又匝了数圈,莫不竟有千颗之数!
      心下暗忖之前听说因皇帝继位时年幼,外政掌握在太原王手里,内政掌握在太后手中,看这排场架势,倒像不假。
      金纱突然掀开,一个人影跳出来:“皇帝哥哥,你再不来,母后就要生气啦!”
      权翼冷不防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那声倒抽凉气,并非出自自己之口。
      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吧,他想。是的,那一瞥,便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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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燕皇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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