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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胜报频传 ...

  •   弱落水。
      魏王伫立远眺。
      青色的河弯弯曲曲一路流来,不算宽,也并非清澈,却任意奔流,自有一股子气势。老人们说正是这看似浑浊且带点腥气的河水将草原浇灌的茁壮肥美,正是无数这样的河流汇聚成泊,才有了莺飞草长,牛羊遍地。
      才有了我们,才有了你们。
      这是长生天的恩赐。
      后面有笑声哈哈过来,一听就是拓跋虔,以及长孙三人组。
      拓跋珪转身,拓跋虔大声道:“主上,给你讲个乐子!”
      “哦?”
      长孙肥抢话:“主上,贺兰北部的白部鲜卑被我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拓跋珪笑道:“已经听说了,正要恭喜长孙大将军。”
      长孙肥挠挠头,“不过那里白部鲜卑人少,打起来也不过瘾——”
      拓跋虔拆他台,“谦虚啥呢,刚刚不是还跟我炫耀吃羊肉吃得很过瘾?”
      拓跋他道:“怎么讲也没有阿虔你那么声威大,我们打白部的时候听得不少,说你把依附贺兰的那些小部吓坏了!”
      拓跋珪道:“慢着,你们这一个一个说,好像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似的,不行,从头到尾好好说来听听。”
      拓跋虔闻了拓跋他话,也跟着长孙肥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和稀泥道:“你听我们打了胜仗就行嘛!”
      他这么说,长孙肥嘿嘿一笑,马上拆他台了,“主上,我跟你讲,咱们这位胡洛真啊(见注),那可了不得!每次打仗所率部战,无论碰上谁,都齐声高呼‘他个熊’——或者‘他××个熊’——然后发起前仆后继、有进无退的进攻,整排整排,一往无前,哪怕后队踏尸而过,总之决不后退。咱们虽然都是硬碰硬,那总也得看看情势吧,他不!管敌人英雄也好狗熊也好,有准备也好无准备也罢,每次他带头一吼,下面人马上就跟着大喊三个字直奔敌人而去,如此三番,搞得那些贺兰小部只要听到三个字,立马望风而逃。”
      拓跋虔有些紧张的看拓跋珪,深怕他又说他莽撞。
      拓跋珪未语。
      李栗在一旁道:“阿虔,我一直没想明白,难道你就不怕敌人设了个陷阱专等着你?”
      谁敢设陷阱?敢设我也敢把它踩平了!对别人拓跋虔通常如此豪情万丈答,现在却半忐半忑:“我难道干等着别人来打我?当然是我先打别人!”
      李栗若有所思:“最好的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栗子,你行!”拓跋虔兴奋的捶他一拳,李栗说:“你轻点!”
      “主上,”拓跋虔得了理论上的支持,信心大涨:“你可千万别把我调到后卫去。”
      拓跋珪笑笑瞅他,对瞪得久了,英勇的胡洛真眼看撑不住,灵机一动,居然想起了转移话题这一招:“啊!主上,我还没跟你说他们仨吃羊肉的事哪!”
      拓跋珪还是笑:“你说。”
      拓跋虔摸摸寒毛,心想说了之后你老千万别只再盯着我,于是绘声绘色讲起来,可怜他讲话还从来没这么加油添醋声情并茂过。
      说起来多是李栗的功劳。白部鲜卑素来不弱,个个都是人精,不知哪个脑壳想出了手损招,居然聚集一批羊,羊头上绑刀,羊尾上拴麻,羊身上披布条,趁夜间歇战时,点燃羊尾上浸过油的麻,驱赶羊群来袭击长孙部——本来这手万无一失,偏偏当晚是细心的李栗巡防,他发现不对,将火箭射上天空发现了对方意图后,立即布防,长孙肥拓跋他率先人首,用箭扫退了敌军,同时把送上门的火烧羊拖回帐房,做了下酒菜。
      “那白虏忒生狡诈,怎么样,你们都把他们干掉了吧?”拓跋虔讲述完,顺便问。
      李栗道:“我们把抓住的部众人口列了张名单,正要给主上阅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拓跋虔正愁没表现机会,马上跳过去,“这还要主上费心么,这个,还有这个,都杀了,省得麻烦。”
      他以手划圈圈示意,李栗手指末尾处:“这是我的名字。”
      长孙肥在旁哈哈大笑。
      拓跋虔这才注意圈划大了,闹个大红脸,一面改划,忙说:“你也知道,其实我不认字的么——”
      拓跋珪也笑:“行了拓跋大将军,把名单拿给我吧。”
      拓跋虔一听唤自己大将军,巴巴的把纸递了,一面又巴巴的望着拓跋珪,他不要调到后卫队去呀!
      拓跋珪看着名单,对长孙三人组点头:“做得甚好,暂时回去休整罢。”
      长孙三人组叩胸退下。见拓跋虔没有动作,拓跋珪道:“你也可以回去了。”
      拓跋虔道:“那个,那个——”
      “还有事?”
      “长孙说的,其实也有几分夸张啦~~~哈哈哈~~~”拓跋虔干笑着。
      “所以?”
      “所以——所以主上你不会——?”
      他殷切的望着他,希望得到否定的答复。
      拓跋珪摸着下颔:“千军万马,大喊三个字,发起冲锋,所向披靡,破敌夺帅,其状,思之甚伟。”
      拓跋虔眨眨眼,他听不太懂。但是,看主上渐渐泛出的笑意,莫非代表着——
      他高兴得嘬了个长哨,哨子在水间山畔徘徊,勇悍的青年又蹦又跳:“谢谢主上!谢谢主上!”

      虽然自己单独发动的攻击都取得了一系列胜利,但拓跋珪还是期望燕国有好消息带来。拓跋仪不负所望,半个月后率先赶回,告知燕军不日将至意辛山。
      拓跋珪大喜,为二弟接风洗尘,酒足饭饱后,自然问起燕国国内状况。
      “燕主慕容垂老衰,太子慕容宝暗弱,慕容垂一旦出什么意外,想那范阳王慕容德自负才气,听不听慕容宝的不说,就是慕容宝本身几个兄弟,慕容隆只听慕容农的,慕容麟更非慕容宝所能驾驭,若至该时……”
      拓跋珪沉思。
      “对于我们再次请他出兵,燕主表现态度如何?”
      拓跋仪答:“塞外不宁一日,他就高枕一日,朝内有人不赞成支持我们,听说刘卫辰也向他表示过好意,他不置可否。”
      拓跋珪饶有兴味:“我猜,总不会真因为我们与他那点亲戚关系。”
      拓跋仪道:“是因为我们的马。”
      拓跋珪扬眉。
      拓跋仪道:“他不想跟我们翻脸,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因为他有更需要对付的敌人,一个我们都知道,西燕慕容永;另一个,是刚刚成立的、也称为魏的政权,翟辽。”
      拓跋珪一口入口的葡萄酒差点从鼻子里出来:“翟辽称王了,还称魏?”
      “是啊,我们之前都忙着塞里塞外跑,所以不知道。”
      “该说英雄所见略同么?”拓跋珪嘲道。
      “翟魏素与燕有仇,没什么领土,整天周游于两燕之间,或者也跑到晋边界去,总之反复无常,偏又骁悍,令慕容垂很是恼火,除慕容麟之外,他又专门调了慕容凤助阵,意图彻底先消灭之。”
      “那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你说的马?”
      “对,燕的主力部队是骑兵,而且是甲装骑兵,不但需要大量的马,尤需能负重的优质马。上次安叔提供的马很不错,让慕容垂很满意,所以为了维持他们南征北战的需要,必然也会优先考虑我们——哥,你专辟马场,很有先见之明。”
      拓跋珪道:“我那是为我们准备的啊~~~”
      拓跋仪淡淡笑。
      “说起来,阿仪,你看这个怎么样。”谈兴已起,拓跋珪走到帐角打开一只红木箱,取出个绫布包裹的小玩意儿,展开一看,却是方印。
      “我打算以后以此为通信印记,老用金箭,哪来那么多金子呢!”
      拓跋仪端详着,印为龟纽,巴掌大小,铜制,亮镫镫,沉甸甸,周身镌刻花纹。
      “哥是从小就对龟另眼相看吧,”拓跋仪说:“这次又选用龟当纽制。”
      “也算有这方面原因吧,”拓跋珪毫不掩饰:“不过以龟为制,也不是从我始,战国起就有了。”
      拓跋仪注意到状如驼铃的花纹:“这是——如意果树?”
      “如意果树是长这样子的么?”拓跋珪讶道:“印成过程中我做了一个梦,一棵好大的树,有时又是一个人,树上开满了花,人不说话,但是感觉……很熟悉,”停了一停,“很温柔。”
      月光从敞开的篷顶流泻下来,帐中宛如充溢着一池清澈透亮的水。
      水光隐隐绰绰,倒映出两个人影。
      “……为什么要离开?”
      “……”
      “为什么要离开……”
      他的声音如幽蔓的水草,他的眼睛闪闪发亮。
      “……阿仪?”
      倾来的身体顿住。
      拓跋珪眨眨眼:“你怎么了,我一直在这里,离开到哪里去?”
      蓝眸缓缓再度逼近。
      他一声不响地过来,攀住他的衣颈。
      拓拔珪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傻傻地,任他摆布。
      “你竟然真的什么都忘记了。”他在他耳边喃喃的说。他的嗓音带着哑,嘴里的热气喷到他脸上来。
      突然间,拓跋珪推开了他,口中含糊的说着自己也不清楚的话,然后猛拍脑袋:“对、对了!除了龟纽,我和洪龙还特别研究了一下《考工记》,关于想改进作战的弓和箭一事,特、特别说等你回来有什么建议。”
      拓跋仪没出声,直直的站着,保持着刚才被推开的姿势。
      拓跋珪再接再励:“我想先把我们的宿卫军装备起来,你说怎么样?”
      拓跋仪低语:“哪个夜晚没有月亮呢?哪里没有如意果树呢?只是那样的悠游岁月的时光,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么?”
      拓跋珪不知为何又退了半步:“你到底怎么了,这突然地。”
      拓跋仪摇头。
      “你看,书上说,弓人为弓,以干、角、筋、胶、丝、漆六材为重,以干先论,材选柘木为上,次有檍木、柞树等,竹为下——我们用的通常似乎是桦木?”
      “是的,黑桦木做里层,它韧性大,也算是好材料了。”蓝眸渐渐回复正常。
      “那么角呢,我看到我们的弓似乎很少有贴在内臂的角。”拓拔珪紧接着问。
      拓跋仪翘起嘴唇,似乎对于拓拔珪的样子感到好笑似的,看他笑,拓拔珪知道没事了,果然,拓拔仪盘腿坐下来,刚才的一切好像从不曾发生,水光幻影,不过月光下的昙花一梦。
      “当然讲究不了那么多,好点的,至多用松木做一层外层,两层之间加垫鹿筋或牛筋,然后用细鳞鱼皮熬成胶使之牢固地粘在一起。”
      拓跋珪问:“你的紫胎弓有角没有。”
      拓跋仪摇头。
      拓跋珪跟着盘腿在他对面坐下,遗憾的道:“不知道燕山脊有没?以后若看到燕山脊,阿仪,我一定想办法弄来给你玩儿。”
      拓跋仪摇两根修长的手指:“角跟筋的作用都是增强弓臂的弹力,固然我这弓没有角,但筋用的是极好的牛筋,适补之不足,所以不以为憾。”
      “不行,阿仪当然要用最好的。”拓拔珪又变成了溺爱弟弟的好哥哥,拓拔仪微笑。
      拓拔珪道:“依他上面写,整一张合格的好弓,要等两三年,以至于冬天干什么、春天干什么、夏天干什么、秋天干什么都严密规定,制成后又需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阿仪,你有没有什么缩短的方法。”
      拓跋仪道:“要好弓,这个我亦无能为力。只有先置办起,各项工作交错进行,纵然头一两年没有出品,但以后自然成批而来。况且,哥考虑过箭的问题么?”
      好弓配好箭。当一张合格的弓制得后,箭的好坏就是决定使用威力的关键。
      拓跋珪叹:“我本以为做箭肯定比做弓容易,真是不了解不知道,单单箭上一个箭头与箭杆的组成比重,我看了整整大半个晚上才粗粗明白!”
      “包括箭头的设计,是注重射人的三棱头或倒钩角,还是射马的两开肩,又或专斩绳索的溜月牙,又或火箭的莲子头,哥都要分配。”
      “哈,你笑我!”
      瞧瞧,什么兄弟,幸灾乐祸都写在脸上呐!
      “不过我可以透露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武器,”拓跋仪当作赔罪:“我看知道的人很少。”
      “什么?”
      拓跋仪从背筒中取出一支箭:“箭尾。”
      “哦?”
      “小时候我试过,如果是三根羽毛组成的箭羽,每根箭羽长度为三寸,此箭飞得一定比其他箭准。”
      “好哇,这个时候才告诉我!”
      “还有,干脆一次都告诉哥得了,”拓拔仪笑得很欠揍:“羽毛是何种鸟羽也非常重要。”
      拓拔珪捶他一肩:“好小子,赶快说!”
      “也就是说,我的神箭手得来,别人总以为是弓,其实雕翎箭要占上三分的力量。”
      “仔细点。”
      “除了比赛,任何弓箭大概都在杀敌射马的情况下射出,相比大雁或普通的鹰鹞类羽毛,雕羽不单飞行速度更快,且抗风吹,比它们足足多飞出十来步外。十来步,哥,在杀人的时候,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拓跋珪两眼放光:“那么雕翎是最好的么,还有没有比它更好的?”
      自然没有。
      要有,拓跋仪早换了。

      *********************
      胡洛真:鲜卑语,带仗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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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胜报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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