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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章  ...

  •   是夜。更深漏尽,冷月高悬。

      散发着袅袅沉香的寝室,只在壁角燃着一盏小灯,幽幽如豆,昧昧不明。

      樱柠看了看身侧的皇上,见其呼呼睡得正香,遂轻手轻脚地起了床,钻出了床幔。

      走到桌边,取了茶壶倒了杯水,拿到铜盆架边,对着铜盆小心而仔细地漱口。先前她已漱过一次了,可还是觉得嘴里有味道,忍不住又起来再漱一遍。

      樱柠前世曾与男友在校外租房同居一年,故而于男女之事上也不是未开化的雏儿。今夜皇上执意要清醒行事,她自知已难以蒙混过关,只能横下一条心来,手口并用,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皇上。

      皇上久旱逢甘霖,被樱柠伺候得极为舒坦,心满意足之余,虽然心里也明白前两夜樱柠有欺诈之嫌,但此时也不想与她计较了——若是杀了她,今后还有谁会这样伺候他?

      他唯一的顾虑,只是担心樱柠把他的隐疾泄露出去,有损他的男性尊严。于是,眯着一双老眼,他捏着樱柠的下颌,别具深意地说道:“闺中之乐,不可与外人说道。知否?”

      樱柠故作娇羞之色,抬手打掉皇上的手,嗔道:“陛下说的什么话!此等羞人之事,叫妾如何能够与人启齿?”

      皇上满意地笑了起来,“你如此乖巧识做,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暗夜深沉,万籁俱寂。

      樱柠漱好了口,却仍了无睡意,信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窗外,一弦弯月当空而挂,如弓似钩。半壁花影,簌簌随风而动。庭院寂寂,唯闻啁唧虫鸣。

      樱柠倚窗而靠,怔怔地望着月色出神。

      曲意媚上,非她所愿。但如今到了这一地步,也由不得她愿还是不愿。她如此委屈如此低卑,所求不过生存二字。

      这一切,萧柏之能否理解?自那夜金华殿外一别,她再没见过他,也不知他现今如何了?是否还在怨她恨她?是否,也在这样的月色下想着她念着她?

      樱柠到底还是猜错了。此时此刻的萧柏之,并没有如她一般在月色下遥忆佳人。他醉成了一摊烂泥,陷入了沉沉昏睡中,只是睡梦中犹不得安宁,皱着浓眉,磨牙切齿,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梦呓。

      这两天来,他只做了一件事,便是酗酒。

      那晚他火急火燎跑去孙府,疯了一般狂拍大门,硬把孙琥从家中揪了出来,陪他一起喝酒。

      彼时已近亥时,街上行人稀疏,酒肆大多也已经打烊。孙琥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正在铺门板的,扔了一锭银子进去,人家才肯放他们进去。

      叫了两坛最好的酒和几个冷盘,萧柏之却一口菜不挟,一句话不说,只捧着酒碗一气猛灌。

      孙琥瞧着不对劲,抬手按住了萧柏之的酒碗,问道:“兄弟,这是怎么了?有心事啊?”

      萧柏之一把推开了孙琥的手,瓮声瓮气说道:“先喝酒!喝好了再说!”

      眼看两坛酒一眨眼功夫就快见底了,孙琥摇醒了一旁打盹的店小二,“喏,这是一两银子。你给爷再上几坛好酒,然后就回你自己的狗窝去睡去。这店,爷给你看着就行。”

      那店小二睁着一双惺忪睡眼,掂了掂银子,又不放心这铺面,不禁犹豫起来,“这……”

      孙琥圆目一睁,中气十足喝道:“怕什么?爷还能拆了你这店不成?若有什么差池,去临安街孙长史府上找孙大公子就是了。”

      店小二听他自报名号,又见他们二人锦衣玉带,不似为非作歹之徒,这才放下心来,搬了四五坛酒上楼,方拖着脚步打着呵欠回房去睡了。

      萧柏之鲸吸牛饮,一气干掉了两三坛酒,才打着酒嗝说道:“孙琥,你知道么,樱柠……樱柠她没死!没死!”

      孙琥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萧柏之说的是谁。时隔多年,他早已把这个人给忘到九霄云外了。他狐疑地看着萧柏之问道:“她没死?那她又回来找你了?你小子最近如此反常,是不是与她有关?”

      萧柏之用手点着他,答非所问,“你知道今晚皇上封的那位宝林是谁吗?没错,就是她!就是她!”他禁不住捶桌大吼起来,“她如今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我们是不是得替她高兴哪?是不是得为她干一杯祝贺祝贺哪?!”

      烁烁灯烛下,他两眼通红,横眉怒目,面色狰狞仿佛庙宇里守门的金刚,煞是骇人。

      孙琥却听得糊涂,震惊不已,“皇上纳妃了?皇上不是已有好久没纳妃了吗?今晚破例了?还是樱柠?这……这怎么回事啊?”

      萧柏之当下把樱柠的事细说了一遍。从他在太子府里遇见樱柠,到今晚樱柠献舞受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孙琥惊得下巴半天合拢不上,“这……这……这……怎么居然还和七王爷搅到一块了?七王爷那人岂是好惹的?”

      萧柏之却仿似没有听见他的话,咬牙切齿说道:“我叫她不要入宫,她偏要入宫!我叫她不要去皇上面前露脸,她偏要去凑热闹!我的话,她全都不听!偏要跟我对着干!现在好了,她高兴了吧?如愿了吧?以红颜侍白发,今后她这一辈子就断送在一个糟老头子身上了!”

      孙琥闻言,吓得赶紧起身捂住了萧柏之的嘴,“你别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一边告诫一边还东张西望,察看四下里有没有人。

      萧柏之推开了他的手,大大咧咧说道:“我有说错吗?皇上这把年纪,当她祖父都绰绰有余了!等过两年皇上薨了,她就只能去易安寺,陪着青灯古佛过一生!大好的青春,就这样白白葬送了!我看着,都替她瘆的慌!”

      孙琥面皮抖了一抖,拿手捂住了眼睛,“兄弟,祸从口出啊!”

      萧柏之没有理会他,直接举起酒坛子,仰脖灌了下去。酒水哗啦啦涌出,洒落进他嘴里,又从他口中漫了出来,顺着脖颈流下去,洇湿了前襟一大片衣裳。

      那一夜,萧柏之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孙琥怕这样把他送回萧府会被萧夫人骂,便把他带回了孙府,安置在书房里。又怕他酒后醉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吩咐了家中下人一概不许接近。

      直到第二天日落时分,萧柏之才昏昏然醒了过来。其时孙琥刚好散衙回来,过来看他,他一睁眼看见孙琥一身官服,猛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天亮了?该去上衙了。”

      孙琥白了他一眼,“上什么衙?这都酉时一刻了,我才刚从宫里回来!”

      萧柏之愣了一愣,才喃喃说道:“我竟睡了一整天?”

      “你才知道!”孙琥哼了一声,撩了撩袍摆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不用担心,衙里我已经帮你告过假了。”他伸手取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两口润润喉,才继续说道,“还有啊,你马车里的那个东西,我已经喊卢俊帮你处理掉了。我跟你说,以后少碰那些脏东西!我帮你弄这一次,回头得去佛堂里好好拜一拜才能去掉晦气……”

      他罗里吧嗦地讲了一大堆,却没听见身后的萧柏之有任何回应,忍不住放下茶杯回头一看,却见萧柏之已躺回床上,瞪着两只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床顶。

      孙琥登时气打不出一处来,紧走几步到床边,揪了他衣襟怒骂:“为个女人这么要死要活的,你这不是叫人看笑话吗?!天底下除了她没有别的女人啦?你家里的杜繁歌,有什么不好?温柔娴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野丫头了?好好好,就算杜繁歌你也看不上眼,哥们我明儿给你整几个扬州瘦马来,总有一个会叫你瞧得上的!”

      萧柏之懒洋洋拨开他的手,闷声说道:“我谁也不要。”

      孙琥冷笑,索性在床沿坐了下来,“我知道了,你就是这千百年来绝无仅有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痴情种!为个女人,七王爷你也敢惹,皇上你也敢骂!连命也可以豁出去不要了是吧?”

      萧柏之还是那一副慵懒模样,有气无力地回道:“你不懂。”

      “对!我是不懂!当年我就不懂你为什么能为了她抗婚三年,还跑去岱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参军;今日我也不懂你为什么要为了她与七王爷作对,还说出昨夜那些狗屁话来!不就一个女人吗?!我可告诉你,昨夜还好是深夜,酒肆里空无一人,今日你再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浑话来,小心叫人听了去告密,回头你脑袋掉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了一个女人,犯得着吗你!天下又不是女人都死绝了。”

      天下有再多的女人又有何用?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萧柏之在心里想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孙琥直骂得口干舌燥,走到桌边抓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缓了语气说道:“你起来好好拾掇拾掇。我去叫人给你备浴汤,你弄清爽了再回府去,别让杜繁歌看见你这副死样。她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小心气坏了她动了胎气。早上她派人过来问,我只说你昨夜跟我喝高了,就在这里歇下了。你回去仔细点嘴,别说漏了。”

      萧柏之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却道:“我不回去。你去拿酒来,咱俩再喝一遭。”

      “你还要喝?!”孙琥火冒三丈,“你非得把自己给喝死了才高兴是不是?”

      “是兄弟不?是兄弟就拿酒来!”萧柏之瞪着他吼道。

      孙琥鄙夷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窝囊的兄弟!”

      萧柏之闻言,摇摇晃晃地弯下身子去穿鞋,“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不给我喝,我上别处喝去!”说着,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走去。

      孙琥怕他在外面喝得更多,更怕他酒后胡言给人听了去,连忙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好好好!算哥们怕了你成不?你等着,我去喊人拿酒来。不过,喝酒可以,我可有一个条件。”他斜斜觑着萧柏之。

      “什么条件?”萧柏之懒懒问道,语气里尽是漫不经心。

      “喝了这一回,你把那丫头给忘了。以前的日子怎么过,今后就怎么过,就当没有碰到过这个人。”

      萧柏之沉默了。

      孙琥忍不住说道:“你还不知道吧,那女人在皇上那里很得宠,不过一夜之间,已经连跃两级,升了美人了!今天宫里头议论纷纷,全都在说她,说她手段了得,不仅让皇上破例纳妃,还破例晋位!连着两个例外,你该知道这女人心机绝对不简单!”

      萧柏之听得嘴角一抽再抽,脸色难看至极。

      孙琥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道:“昨日我听你那么一说,以为你们既然约好了要出宫,皇上宴席临时改期,她或许有苦衷也说不定。可今日一看这架势,很难相信她是被迫的。你想,她若是违心的,怎能讨得皇上如此欢心,连升两级?这不正说明了,这女人对男人很有一套!对皇上如此,对你也是如此。柏之,或许先前她对你也不过是虚以委蛇,勾着你留多一条后路罢了。这世上,贪慕虚荣的女人我看得太多了,一攀上高枝,立马把你甩得远远的……”

      萧柏之听着,只觉得一颗心都在滴血。他忍不住低低吼了一声:“不要再说了!”一张脸已痛苦得五官都扭曲成一团,仿如一张曾被揉皱过的纸,怎么抚也抚不平。

      孙琥同情地拍了拍他肩头,留下一句,“我去拿酒。”转身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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