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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新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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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玛,看那无辜小眼神底下一圈圈的黑色,真是让人心疼,这妥妥的就是虐童啊。
——景挚趴在假山上,看着从宫苑廊桥里匆匆走过的一干皇子龙孙,啧啧感叹。
景挚很喜欢出门,静月宫虽然空阔,玩了几年的设圈套逮狐狸兔子也玩腻了,静月宫虽未被皇帝明旨发文下禁足令,但皇帝陛下多年未曾踏足半步,因着陈年秘辛,种种流言,早已成了宫人心知肚明的冷宫之一。
静月宫外院才设了一个守卫的岗位,景挚每天溜出去转回来,并没有什么麻烦。目送皇子们的背影消失在廊桥后,景挚噗通一声跳下假山,站直身拍拍粘上灰尘的长袍下摆,眯着眼嘴角含笑娓娓向静月宫走去。
他从东偏院的虚门挤进去,璎珞正拎着尖嘴花洒给廊下的几盆山茶花浇水,听到响动,忙放下花洒走过来。她看到景挚喜庆淡然的脸庞,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蹲身行礼笑道,“殿下回来了,这刚好,刘姑姑刚刚才说翡翠鸳鸯糕蒸好了,还怕殿下回来晚了味道差了分寸了。”说着便起身牵着景挚的手到了洗漱专用的厢房,端了温水给景挚净脸洗漱。
刘氏从小厨间婀娜飘过来,啊啊了两声,指指他们两人,又指了指大殿正堂,景挚明了,点点头,这是让他们早点弄干净,不要误了早膳的时辰。两人往着内殿走去,璎珞笑道,“前儿刚领了新衣,奴婢们也依着殿下的身量修改好了,殿下不是最喜欢天青色的么,不如今日就换这一色的。如今入秋了,天色寂寥黯淡,穿点明净的也显得亮堂些。”
景挚正闭着眼睛回想三皇子,六皇子花团锦簇争芳斗艳的衣裳,暗自好笑,闻言奇道,“不是一旬之前才领了当季的衣裳么,我当时看了并无天青色样式的,怎么,这一月多加的?”璎珞手下一顿,后悔自己一时失言,深怕勾起景挚的伤心事。景挚倒不在意,想了想,恍然,“是我疏忽了,再过几日,就是六皇子的诞辰了。啊,听闻袁将军大败西丹蛮夷,还深入王庭腹地,生擒了西丹王的幼子。如此说来,陛下必然高兴得很,想来六皇子的诞辰是要大办了。”
璎珞忙着给景挚梳头,指腹带着薄茧的五指摩擦过景挚的头皮,点头笑道,“正是如此,奴婢听得淑妃宫里的婢女私下说道,捷报八百里加急传到朝堂,陛下龙颜大喜,还喜极笑了好几声,当即就下了旨意重赏袁大将军和袁家。太后皇后也在后宫广施恩泽,不用说袁妃的赏赐了,就是宫女太监们,除了吃食衣物恩赏,月银也是领双倍的。只不过,淑妃气得摔了个青玉童子碗。”
景挚一只耳朵听着璎珞唠叨,一边看着铜镜里。
他如今年纪渐长,也渐渐注意举止上和璎珞以及婢女们保持距离,只是刘氏璎珞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还是惯性的把他当做三四岁的幼童一般,恨不得事事为他安排妥当。景挚不喜欢束缚紧勒的顶冠头,都是长发一束,牛皮筋绑上了事。璎珞常叹道,“殿下,你这般,何来皇子威仪。”好在谢妃留下的人尊卑本分极是规整。景挚坚持之下,他们也尊了主子的意。
璎珞心知景挚素来沉静,胸有主见,说了一通从别处打探来的消息,看到景挚面色淡然,也知道景挚真的没有把这种恩宠放在心上。只是,她仍不免有些心酸,五皇子,六皇子同年出生,诞辰不过相差寥寥几日,若不是谢妃受惊早产,景挚才是真正的六皇子。
景挚说道,“你不要和刘嬷嬷说的太细,以免她伤心。”璎珞、刘氏都是从当年修罗场捡回一条命的,早已修炼的心智强悍,只是涉及景挚,她们仍不免为之心生不平。
有父子的名分,却不一定就会有父子的情分,这样想来,骨肉亲情寡淡也并非是什么惨绝人寰的悲事。有些事情,不是你伤心就能扭转的,自己看淡些,他人看着也舒坦些。
寻常人家尚会偏重长子,偏爱幼子,更何况是在皇家。
皇帝如何会不偏爱袁妃呢,袁妃长兄袁湛,出身士林世家,十八岁蟾宫折桂,恩赏跨马游街,当年长安街鲜花铺地热烈如血,手帕飞舞如同落英缤纷,盛况空前,那位惊才俊逸的少年郎一日收割了多少少女心。五年后,北穆边境狼烟迭起,时任户部理事的袁湛投笔从戎,十年年戎马生涯,成就了名震天下的镇国将军,袁氏长青。
兄长乃是国家柱石,其妹袁明谊又在后宫侍奉陛下,袁妃温婉可人,谨忍守让,深得皇帝爱怜,膝下六皇子聪颖活泼,皇帝怎能不偏爱。皇帝既然偏爱这母子,且外家又实在争气,锦上添花是人之本性,千金难买皇帝高兴,陛下赏赐手笔阔绰些也是应有之意。
景挚慢吞吞用了早膳,三等宫女静书进来收了盘碟。景挚便在庭院西南角的鹅卵石小道上散步消食。
静月宫正殿一座,东西偏殿厢房合起来有八间,庭院宽广,真可以说的算地广人稀。早些年静书静棋以及内侍长平、长安还未过来之时,庭院里直接可以打个竹篾子逮麻雀兔子啥的。刘氏璎珞忙着照顾五皇子,还要分出心神应对御膳房的克扣内务府的胡搅蛮缠,实在分不出出精力去和杂草作斗争。等到人手多了,景挚也长大了,划分了菜圃区,花圃区、宠物区、小型运动场等等。
璎珞敛手跟在其后,一挪一小步,慢慢说着殿内的日常,“静棋用了早膳,拿着花样子出门去找小张公公了,这一次奴婢只给了他五份新式图案。上一次赚的银子三成给了张公公用于打点,除去花销费用,奴婢算了算,还剩下一百五十两。另外,刘掌柜送进来的二十多分完工的荷包手帕抹额,奴婢给御膳房、内务府、还有其他宫的几个老姐妹送去了几份。”
景挚状似小老头踱步,微微点头。璎珞又说道,“还有一事,几个月前,静书碰巧经过浣衣坊,几个浣衣女不小心把袁妃宫里的衣服弄得混杂了色,怕得要死,正在痛哭,静书一时心善就帮了忙……奴婢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下乱子来。”景挚问道,“静书用的是什么法子?璎珞笑了笑,“其实说起来污渍并不明显,只是哪一件衣裳是用沉香纱做成的,色泽明亮,袁妃爱惜得很,是以浣衣女们才慌神了,说来也是静书鲁莽,把那衣裙泡在烧开的肥皂水里,不过一息时刻,那污渍就消散了。”景挚便说道,“这是小事,应该无碍,她们都是一般人家出身,操劳内务有些小技巧这很正常。只是走动可以,不要太过于频繁引人注意即可。”璎珞迟疑了一下,应道,“是。”
静棋,静书在静月宫伺候五年有余,都是容貌平庸心性不机敏被嫌弃排挤分配到静月宫来的。要说丑,按照景挚的审美角度,这两位姑娘真说不上丑,只不过在美人如云的后宫,她们真的只是丑小鸭的命,静棋一张鹅蛋脸配上丹凤眼厚嘴唇,败笔在于皮肤黑,静书则是大圆脸矮鼻梁,后来受了景挚的提点,天天坚持做瘦脸操拔高鼻梁,效果显著。
静书和刘氏收拾了后厨碗筷,刘氏进了厢房继续给景挚改衣服样子,静书笑嘻嘻的跑过来,跟在璎珞后面,在鹅卵石路面是一蹦一跳。
璎珞板脸训诫道,“听到殿下的话没有?咱们不同于他人,言行举止都得谨慎守礼,不要引得他人非议。若是在在外面丢了殿下的脸面,丢了静月宫的脸面,我亲自拧掉你耳朵。”静书蹲身行道笑道,“璎珞姐姐放心,奴婢都记得呢!”景挚说道,“心善是好事,可也要分场合,我教你的法子并非每次都能奏效。你帮了浣衣坊宫女一事,我不会怪你,谁都会有求助的时候。日后行事要多加思量,宫中不比民间,行差步错,便是杀身之祸。万事要量力而为,若是麻烦自动找上门来,你不能解决的,要及时找璎珞姑姑,或者直接找本宫。”静书敛容正色应道,“谨遵殿下教诲。”
三人沉默了一息,璎珞问道,“后来那些浣衣宫女又频频找你,所谓何来?”静书说道,“是其他宫的侍女听闻此事,便拿了一些染色的衣裙来,奴婢想着那日那些姐姐们也看到奴婢是如何处理的了,便把需要注意的细节提点了一下,还说是家里老娘自己琢磨出的法子,并没有提及是殿下教会奴婢的。此事是奴婢疏忽大意了,奴婢日后必当引以为戒。”说到此,她抬头看着景挚,眼眸里波光湛湛,问道,“殿下,昨日的书……”
景挚说道,“撕了当引火梗吧!”
静书道,“是。”
静棋回来,已经是日上梢头,听得她叽叽喳喳汇报了一通和小张公公的对话,以及在内务府静候厅打听到的新闻。
景挚坐在飞拱斗檐下的阴影里,视线里高达梧桐树干上落着数只肥鸟,心想着一会能不能引诱下来捕杀了加餐。北方的秋季,天空高远,明湛如镜,令人目眩神迷,带着微薄凉意的秋风此起彼伏,带来雨雪的讯息,又一年将尽了。
景挚笑了笑,捧起手心里的大麦茶喝了一口,不论在哪个时空里,竭尽全力活得好些,这便是人的本能吧。
景挚说道,“这几日,一直至中旬结束,我们都需谨言慎行,今日的花样交出去也就罢了,静棋你明日去见张公公,打探一下六皇子诞辰的事,再说道后宫事忙,体恤张公公贵体,这月的银两不必急着取回,等到月底亦可。这月的书亦是如此。璎珞姑姑,你约束好他们,这一月非同寻常,不要惹祸上身。”
众人齐齐应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