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无缘》北倪有瑜

3、置酒高堂

　　置酒高堂
　　世上有那么一群人专营刺杀之术，其中无论毒术还是暗器，唐门都是佼佼者。他们就像黑暗中蛰伏等候的猎豹，用独门浮光掠影消失于众目睽睽之下，缄默着的是面具下的唇，喧嚣着的是手中冰冷的杀人武器。
　　朝堂畏惧唐门暗杀之术的强大，派遣神策军踏平蜀中唐门，副将李文旭领命决定潜入蜀中突袭，却在出发前夜死于自己卧室，桌上立着的铁莲子刻着龙飞凤舞的唐字。一时间，唐门威名震慑朝堂。
　　又一年春花开遍长安，是夜本是当眠之时，琴师们弹起绵软靡靡之音，舞娘踩着节拍柔柔挥舞着水袖起舞，桃花春风满面京华。
　　主坐上的男人腆着圆肥的肚子昏昏欲睡一派无聊之相，次座上尖嘴猴腮的男人嘿嘿一笑，“大人，不若看看臣下为您准备的特别节目。”
　　男人迷糊地点点头，确是同意了。
　　得令的手下举起干瘦的手拍了拍，乐风突兀地一变，好似春风变为海上霎时刮起的飓风，乌云蔽日，隐约有两军交战时擂鼓遥遥响起。
　　舞姬们踩着渐渐密集的鼓点旋转起来，裙裾，舞袖，长发都飞扬起来。屋顶有金粉洒落，伴着猛然拔高的乐声越来越快，如大海崩裂有山峦从水中升起，数万雷霆砸落人间的一声巨大鼓声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金粉落定，舞姬们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黑色的人影孤零零站在那里。
　　那个人从头到脚裹着一匹黑绫，垂首默立，不像是舞者，倒像是来送葬的。所有乐姬都停止了弹奏，琴姬按住琴弦，鼓姬按住鼓面，霹雳雷霆之声一瞬而绝。
　　一只手从黑绫中探了出来，纯粹干净的手臂，带着些许流畅的肌肉线条，仅仅说的上修长白净，甚至比不上一般舞娘玉臂皓腕的柔软感，但是那只手在动静之间，腕上金铃响了起来，串串流音，每一只铃铛的音色都不同，仿佛千万只鸟儿随着他的指挥鸣叫，那只手本身，则是群鸟的王者。
　　这舞者出场的气魄也傲然的如同皇帝莅临，乐姬们停止演奏好象是自愧这里的几十张琵琶、几十面羯鼓、几十具凤首箜篌，尚且不如他一串金铃的音韵。
　　他的手在头顶停住，缓缓的转头顾盼，黝黑的眸子带着凌厉如刀锋的目光所到之处，纵然是主坐的男人这样的色中饿鬼也端庄起来，君子般双手按膝。这个人的美说不上比那些乐姬胜出多少，但是那股凌然不可侵犯的尊贵骄傲，却如刀剑雪亮的刃一般刺眼。
　　那幅黑绫是他长裙的一部分，舞裙是红黑二色，就像是古时的礼服，威严的正色。
　　他无声的旋转，长裙伞盖般打开，裙下修长的小腿仿佛踏波而行。明明是瘦弱的身躯，却踏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向着主座如痴如醉的男人步步逼近。
　　他的手伸向了主座的男人，像是献媚的舞姬一般就要环绕上男人的脖颈。几乎就在瞬息之间，主座上的男人瞪大了双眼，肥硕的躯体软软倒下，在片刻缄默后，一旁如雕像般的侍卫才反应过来，“有刺客！！！”，随着不知所措乱跑尖叫的舞姬们，侍卫们纷纷拔刀砍向黑裙舞者，舞者翻身退到院中，毫不留恋地纵身翻过围墙消失在黑夜中。
　　韦府主人的死让府上大乱，本因早就远走的刺客还困在不远处小树林中，舞者扯下掩盖面容的黑巾，咬着牙，呼吸不稳。一时不差，竟然被侍卫砍中小腿，作为伪装的黑裙被撕下一角绑在伤口处，似乎被砍中了动脉，鲜血一时竟止不住。
　　他听到身后追兵嘈杂的声音，拖着伤腿奋力前行。
　　眼前渐渐黑沉，他知道是失血过多的症状，然而他不能停，那些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彻底晕厥之前，他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唐无钺醒来听见的第一个声音是水声，满耳的水声铺天盖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他努力地蜷了蜷手，使劲地握了握拳，身上有了点感觉。他摸索着身下，微微湿润的干草，再往下是冰冷潮湿的地面。他艰难动弹着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隙，看到满眼的黑，没有一丝光亮。
　　他挣扎着坐起来，小腿胫骨已经不痛了，顺着摸下去居然摸到的不是一手血液的黏腻而是包扎完好的棉布表面——有人，帮他处理了伤口。
　　唐无钺狠狠皱了皱眉，将脑中莫名感觉挥散，当下面对着幽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人，又仿佛在未知的黑暗中有无数未知存在盯着他。可他是黑暗中长大的唐门弟子，何时畏惧过这样的黑暗。只是，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