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沧》宫宇坠

1、01

　　楼沧正津津有味地注视着电视，浑然不知门开了。
　　“吱——”
　　张兰溪左手提着一个破旧的淡蓝书包，右手牵着一个小男孩。男孩长得很是标志，柔顺的黑发有些蓬松，眼睛黑得像深邃，挺拔的鼻梁，红得妖艳的嘴唇显得十分小巧，皮肤白皙得似乎能透光。男孩微微低头，用着余光，冷淡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子。
　　《东京猫猫》又停在这一幕：小莓猫猫追随蓝骑士来到了一颗大樱花树下，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人。
　　看到广告插播时，楼沧不满地说：“切。又断在这。”
　　“楼沧！你又不写作业！还不快点去写作业！明天都要上学了！”张兰溪吼着。
　　“哎呀，妈。”楼沧这才发现有人进门了，放下遥控器，转身，本来准备好的借口在看见男孩时瞬间刹车。
　　“别说了，过来。”张兰溪将男孩向前推了推，“这是迟孽，比你小两岁，以后他就是你弟弟，听着没？”
　　楼沧回了神，“哦，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兰溪一抬拳砸在楼沧的小脑袋上，“臭小子，你找抽啊？”
　　“哎哟，妈，你下手亲点，我这么脆弱的祖国花朵被你这一拳头打惨了怎么办啊！你上哪找我这么一个可爱的儿子去。”
　　张兰溪没搭理嘟嘴控诉的楼沧，转头柔声地对迟孽说：“迟迟啊，这是你楼沧哥哥，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啊，就和妈妈说，妈妈替你揍他，好不好？”
　　迟孽看了楼沧好几眼，然后缓缓地点头。张兰溪看着小孩儿这样乖巧，心里更是欢喜得紧，怜爱地摸着小孩柔顺的头发，然后领着迟孽走向新整理出的卧室。
　　一旁的楼沧却是呆站着显得不知所措。
　　楼沧握着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眼睛干涩得厉害，楼沧不屑地挥挥手，指着空空如也的作业本，“哼，这次先放过你，待你再威风个十五分钟，我再来解决你！”向后一躺，可劲地揉着眼球。
　　“对眼睛不好。”清脆的童声打断了楼沧的动作。
　　楼沧放下手，看见漂亮得像个天使的迟孽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最新潮的玩具。
　　迟孽看见楼沧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玩具，伸手给他，“要吗？我玩腻了。”
　　楼沧笑着摇摇头，带着得意的调调，“不用，我早就不玩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了。”
　　迟孽也不理他，转身就走回自己的卧室。
　　在迟孽转过身的瞬间，楼沧脸上的笑容渐渐垮下。嗯，我就说嘛，妈妈怎么可能给自己买玩具，而且还是最贵的那种，亏自己看见妈妈偷偷藏起玩具的时候，还窃喜自己发现了爸妈提前给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呵呵，有点像傻瓜呢。
　　直到晚上迟魏明回来了，张兰溪和迟孽才从房间里出来。
　　迟魏明放下衣服和刚买的熟菜，忙从妻子手里抱过迟孽，用脸颊蹭着迟孽的脸颊，带着宠溺，“迟迟啊，这是你的家，我是你的爸爸，这是你的妈妈，以后我们会用心疼你，不会再让你过那种不开心的日子了，好吗？”
　　也许迟魏明和张兰溪都被喜悦冲昏了头，还是他们天真地以为那么露骨的宠爱不会引起孩子的注意。
　　迟孽看了眼一旁笑得灿烂的男孩，用可爱的童声说，“好。”
　　楼沧觉得自己笑得肌肉都有点抽搐，还好那三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张兰溪将熟菜装在盘子，楼沧迫不及待地伸筷子将一块鲜美的鸡肉塞进嘴巴，小脸吃得鼓鼓的，“嗯，不错不错，隔壁老王家的吧。”
　　张兰溪又是伸手一拳，“这熊孩子，隔壁哪来的老王家！竟说胡话！”
　　楼沧嘴里嚼着鸡肉，眼睛笑得弯弯的。
　　迟魏明将肥嫩的鸡腿夹进迟孽的碗里，轻声说：“快吃吧，还热呢。”迟孽乖乖地点点头。
　　嗯，其实也不是那么很好吃嘛。差评，差评。
　　晚上楼沧洗完碗后，正准备回房，手腕被人一拉。转头就看见迟孽手里拿着鸡腿，精致的小脸没什么表情，“吃。”
　　楼沧曾拍着胸脯很自豪地说，自己从小到大很少哭。是的，即使和高年级的打架被打得很惨，即使知道自己不是爸妈亲生的，即使看到爸妈对亲生儿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心和爱护，他也没想过哭。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心底萌生出悲壮的苦涩，眼泪抢在大脑控制之前无声地落下，静悄悄的，像是一条安静的小溪。
　　迟孽皱着眉，将鸡腿往楼沧手里一塞就回了房间。
　　夜晚，月光凄凉地走过。一个小男孩坐在床头，一手啃着鸡腿，一手擦着滚烫的眼泪，滑稽得像个小丑。
　　楼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爸妈并不和自己亲，他们从不亲自己，从不关心自己的学习成绩，不管他怎么闹腾，他们从来都只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那时的自己还为此沾沾自喜，直到有天戏剧性地听到爸妈的谈话。原来自己是爸妈从孤儿院抱回来的，他们本来是有一个儿子的，可是那时家里经济不好，就将孩子连同名字条一块儿丢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口。谁知一年后就赚了，等再去找孩子时，已经搬家了，那才抱回了自己。但是楼沧知道，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找亲生孩子。楼沧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他们已经给了自己很多恩赐。所以即使心里还是有点死死地疼，他也想着咬咬牙就过去了。
　　而且，楼沧看着吃剩的骨头，这个弟弟想来也不坏。“哼，都凉了。”起身丢之前，使劲地吸了吸骨髓。
　　另一边，迟孽呈“大”字躺在舒适的床上。全身各处都放松了，唯独眼睛亮得吓人。亲生父母找上自己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身体在颤抖，心脏跳动得厉害，但是…什么感觉都齐全了，却独独少了最该有的兴奋，开心。先前收养自己的养父母曾不经意地说过自己凉薄，其实，他也会难过。在养父母的女儿指着自己骂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时，在知道是父母抛弃自己时，难过对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是在所难免的。他曾经试图过改变自己，但是那样太累了，那不是自己。然而，尽管亲生父母都在这，他也觉得这不是他的家，即使他也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家在哪，但至少这里不是。
　　因为，他在这里，感受不到幸福。

　　沐木子倚着自家旧得连掉漆都没机会的古董牌自行车，时不时看向木质大门。直到看见一个背着斜挎包，发色纯黑却剪了个板寸头，水汪汪的杏眼，恰到好处的鼻子，明艳的薄唇，很是帅气的小男孩时，使劲地挥了挥手，“嘿！沧儿！这！”
　　楼沧显然没料到沐木子会起大早在家门口等他，愣了一会，才同迟孽一起走了过去。“你怎么在这啊？”
　　沐木子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还是男孩子？从楼沧家出来，一时竟看呆了。
　　“喂！木子！”
　　“啊？你怎么在这？”楼沧感觉自己额角有三条黑线滑下。
　　“我问你呢。”
　　沐木子慢了半拍，伸脖四处打量，“嘿！是你家附近耶！真巧，在这都能碰上你小子！”
　　就在楼沧拔腿要走时，沐木子这才想起事情，忙拉着兄弟，“别走啊，沧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傻，还跟我瞎闹！你咋这么没素质呢！诶诶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你过来，过来！”
　　说着就将快要暴走的楼沧拉到一边，声音放柔了些,“沧儿~你猜，咱们俩多少年交情了？”
　　楼沧义正言辞地说：“这位大婶，本少侠知道自己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可是你也不必死缠烂打地追我这么多年啊！我今儿个就搁下这句话：我是不会看上你的，我喜欢的是人类。”
　　“讨厌！你这个死负心汉，丢下我们母女两就一走了之，今儿个要不是老娘逮着你，你还不回来了是不？也罢也罢，丢了你这么一颗弱白菜，老娘还有一片大菜园。只要留下我们娘两的生活费，老娘就放你一马。”
　　楼沧迅速从口袋子里摸出一张十块，大手一挥，“日后休得再来纠缠我。”
　　沐木子嫌弃地抖抖十块，“这么少啊？这都不够我给自己塞牙缝的了，还怎么拿去孝敬初中部的大哥啊？”
　　楼沧将手拍在沐木子的肩膀，笑得贼好看，“先别想着怎么孝敬大哥了，先回去把你欠我的一个星期的卫生打扫做完了先。而且你一借钱的还敢嫌钱少？这都支付你一个月的劳动报酬了！”
　　“啊？我就值这个价？”
　　“当然不是！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要不是看咱们兄弟一场，就冲你这倒霉模样，怎么的，你也得反我三成！”
　　“去去去，就是十块，还反三成，外加一个月的伺候，美得你！”
　　迟孽本来不想打扰那两位，但是看了看手表，快要迟到了。忍不住说了句：“十五分钟后迟到。”
　　沐木子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不禁有些紧张，“我..我们这就过来，你，你长得那么好看也要上学啊？”
　　面对沐木子无厘头的问题，迟孽显得十分淡定，看向楼沧，说：“我不想第一天就迟到。”
　　楼沧理了理被沐木子拉扯歪的衣服，“嗯，走吧。”
　　沐木子拉了拉楼沧的衣袖，“那是谁啊？”
　　“我弟，迟孽。”
　　沐木子转头看着楼沧好看的笑容，明亮的眼睛，一团求知火焰瞬间被冻结。一路上，没再问别的。沐木子和楼沧认识多年，即使楼沧从来不说家里事，但他那颗愚笨脑袋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一路三人都很沉默，直到到了校园，楼沧才想起问迟孽是几年几班的。
　　“六年三班。”
　　“什么？你和我们同年级？可是你看上去好小啊。”沐木子惊讶地看向一脸淡定的迟孽。
　　“六年三班？怎么这么耳熟？好像在哪个遥远的地方听到过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楼沧摸着下巴沉思，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我的狗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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