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告别》刀笔先生Oo

18、整个世界

　　夏季的天气，燥热得像是一个无底洞，让人看不到尽头。
　　我退出了学校的版报社，并自私地以为，如果能够就这样结束我和薛佳的来往，便同时也能远离谷湘陌，那么必然就是好的。我不用再愧疚地面对她给予我的好，也不用再背负那些让我难以承载的秘密。
　　从那天的争吵到期末考试结束，在那一个多月里，我们没有任何联系，只是无意间碰见过几次，彼此像陌路人一样擦肩而过。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我从小就明白的道理。所以我并没有过多的纠结和悲伤。只是当一个人走在深夜的高杆灯下的时候，偶尔会有些不习惯。
　　那个暑假，我收到了一封她从云南发来的邮件。她告诉我，她有一个很有钱的舅舅，在滇池旁边有一套度假的海景别墅。她一个人坐火车去了昆明，第一次离谷湘陌那么遥远。
　　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从不梳妆打扮，邋遢地吃泡面。清晨和傍晚都能听到湖水翻腾的声音和别墅的木柱子被风吹得咯吱咯吱的声响。
　　“南夕，你是一个很洒脱的人，洒脱得有些无情。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不爱说话，很安静，柔弱得像一碗水。我多么想一直保护你，可是我根本就不如你。你可以很干脆地放下别人放不下的东西，不拖泥带水，也不留一点痕迹。所有的一切，你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我做不到。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你和湘陌……”
　　眼泪突然滚出眼眶，温热地划过脸颊，滴在键盘上，轻微的声音，着实的疼痛。我模糊着眼睛再一次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她写给我的文字，然而并没有回复她。
　　并不是我无情，而是我要借此机会逃离。我不想再面对她，也不想再欺骗她，更不想再有愧于她。毕竟，她的好，太沉重。我宁愿她怪我无情，也不要她恨我多情。我宁愿让她看到我的残酷，也不要让她知道太多真相。
　　就像我初识她的时候对她所作的定义，她可能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多彩而乐观的人。但那仅仅是限于表面。而真实的她，就算一个小的波澜便足以把她摧毁。只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然而，我相信，她一个人呆在昆明，已经慢慢开始更加了解自己。
　　心痛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南城的最南边，有一个南山公园。那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地方。公园上有一个陈年破旧的基督教堂，被葱郁而紧簇的银杏树和水杉重重围在中间。教堂的墙壁和窗户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根藤植物，压抑而窒息，像是欧洲中世纪流传至今的古堡。没有人去那里做礼拜。
　　教堂的门开着，我扶着护栏的木柱，顺着朽烂的梯子爬上教堂的观望台。北面是整个城市的高楼建筑和立交桥，南面是看不见边际的蓝天白云和一条缓缓流向城市里的河流。
　　我看到了那条列车轨道，沈文艺躺在那里，哀伤的眼睛看着列车驶来的方向，告诉了我关于他的故事。
　　我看到了友谊中学的教学楼，佳佳背着书包，穿着白色的长裙，在某个教室门口，安静地等我放学回家。
　　我看到了滨河路旁那条长长的巷道，深不见底，谷湘陌抱着彭小敏对她许着承诺。巷道的外面，是滨河大道，董离骑着自行车飞快地穿梭在人群和车流里。
　　我看到了那个低矮的旧式小区，我生活在那里，爸爸妈妈坐在三楼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打发着时间。庭院里，有一群孩子在嬉戏打闹，相互追逐。
　　我看到了德克士、子青湖、南景豪庭……
　　我看到了整个世界，我活着的这个小世界。
　　这个世界里，住着我的爸爸妈妈，住着我的老师同学。
　　这个世界里，有我讨厌的人，有我喜欢的人，也有我讨厌但逃离不开的人，也有我喜欢但不敢触碰的人，甚至还有我牵挂着但必须要分开的人。他们有的是平淡无奇的，有的是刻骨铭心的。
　　好像一切都是偶然，我们匆匆闯进了彼此的生活领域，然后又匆匆分开。又似乎是必然，我们注定了要在这个小世界里相遇，然后发生故事，相守，又相离。
　　我望着西南方向的天空，深信可以和佳佳看到同样颜色的太阳和云朵。只是，我无法听到湖水翻腾的声音和别墅的木柱子被风吹得咯吱咯吱的声响，她无法看到教堂周围的窒息和压抑。

　　佳佳，对不起，请原谅我的高傲自负，原谅我的倔强冷情，原谅我说话的语气和残忍的决定。我们从此不再是朋友，我对谷湘陌的爱慕和期许也将同时一刀两断，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我因为他而接近你，终究又因为你而离开他。所以，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你才是我最在乎的人。你在我的心里，不仅比过了十万个沈文艺，而且也比过了十万个谷湘陌。
　　佳佳，我发誓一定会帮你处理好谷湘陌和彭小敏的事，以此来作为对我自己的救赎。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知道这个秘密，永远和谷湘陌在一起，永远都是快乐的，永远都无忧无虑。我不在乎用什么样的代价，一定会成全你和谷湘陌去北欧的愿望。
　　可是所有的话，都只能烂死在心底。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封邮件，标题为“对不起”。然后地在正文框里，飞快编辑了一大段文字，不停地修改，反复地读。鼠标指针滑到发送按钮之上，然后又犹豫着移开。
　　踟蹰徘徊了一两个小时，最终把所有的文字统统删掉。
　　电脑桌上摆放着我和佳佳在ZING摄影馆拍的照片。照片里的我们，有风格一致的裙子，一模一样的发型，一样的眼影，一样的唇彩，一样的粉底，一样的欢笑……我把照片收起来，放在抽屉里，然后上锁。
　　我本想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可是那天的整个晚上，我都在想怎么才能快速地处理谷湘陌和彭小敏的事。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了整个世界，我活着的这个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