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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番外一 ...

  •   天牢,寒字号房,又住进了人。
      不过,这回这个主,可比前些日子那位还年轻,也比前面那位更折腾。
      年前刚送进来那会儿,天天嚎着要见皇上,要见皇后,见皇太后,见赵贤妃,总之这大梁皇宫里最尊贵人一一指着要见,当然这是不可能。这回的主儿,也不知犯了什么大罪,总之上头令下,是谁也不得见,连传个信的都得堵在门外。
      过了几天,许是嚎的久了,失了声,哑着嗓子,笔画着又要见大皇子,见赵尚书,当然有皇令在,这也是不可能的。
      又熬了几天,可能是哭也哭累了,叫了叫哑了,加上连着几天没好好吃饭,也没力气再折腾。那主儿靠着墙壁,从一睁开眼就望着那唯一的小窗口出神,不再说一句话,送去的饭菜,也越吃越少,好像是要在皇令之前就先饿死了自己。天牢之中虽说是死囚,但在下诏赐死之前,还是死不得,这可把看守天牢的黄氏父子吓得不清,只得往上报。
      过大年那晚,飘着雪,金陵城烟花爆竹声声,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当然,这外面再多的热闹也热不到这天牢,再多的喜气也飘不进这高墙。老黄小黄父子看着那小子形容枯槁,对着比以往丰盛的饭菜还是不动一筷,这又恰逢休朝时,也不敢去打扰了哪位大人,正是心急如焚时,宫里派人送来了一个食盒。那几乎如死人般的小子,看见那食盒,突然来了神采,抱着那食盒扑簌簌地流着泪,一口一口地将那食盒中的食物酒水吃了干净,才算让小黄老黄放下心来。
      这食盒送来,算是缓了一阵,那小子好像有了盼头,每回送饭时,都盼着还有宫里的食盒。不过,这以后,宫里再也没送什么来,盼着盼着,日日落空,那小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又像被抽走了一般,没精打采。
      傍晚,牢头小黄,端着饭菜过来,见那中午的饭菜还原封不动的搁在原处,倒是有两只大胆的耗子围着啃食。
      “去,去,去!”小黄用脚赶走了耗子,放下新饭菜。于心不忍下,多嘴说了一句,“今儿才十五,明儿才会复朝,这会儿不会有皇令了,您好歹都还是先吃点吧!?”
      那人惨笑了声,“呵呵,待皇令来时,怕就是我命绝之时。饱死鬼,饿死鬼,横竖都是逃不过死字,又有什么差!”
      小黄哑然,确实来到这儿的,可没见活着走出去过,至少他没轮着见过。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般绝情,明明是一母所生,昭业犯了错,他们都拼命护着,还要为他遍请名医。我犯了错,他竟连见都不肯见我!”那人突然又嚎叫起来,吓得小黄赶紧退出来。就听那人又哭着喃喃起来,“父皇,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小黄要他那模样,无语相劝,轻轻叹了一声,退了出去。进得来这寒字号的人,哪个不曾是皇亲贵胄,高高在上。他,一介小小的狱卒,与之相比低若尘埃。他能做的,不过是打扫送饭而已,连着刚才那句话都是多余,无力让他见到想见之人,更勿用说这生死命数了。
      才走几步,迎面看见他的父亲老黄,领着一人来。小黄,心中好奇,还敢有人顶着皇令来探监,但被父亲训过几回,赶紧低眉俯首不敢抬头,等那人走过。
      紫色官袍男靴,又是他?
      小黄忍不住地好奇,转过头想偷偷瞄一眼,却正对上老黄瞪着眼,压低声喝了声,“还不走!”拎着他的衣领,半拖半拽地拉了出去。
      牢房里,萧昭文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的人,器宇轩昂地站在牢中,眼中满是怜悯之色,心中凄惶,冷笑道,“长林王,怎么?来看我的笑话,看我如今是如何的落魄倒霉么?”
      萧庭生轻叹一声,道,“昭文,以往我与你虽不如与昭业亲厚,但你和昭业一般都是我的兄弟,我怎会来看你笑话。”
      萧庭生环顾四周,青灰的砖墙,土方地铺着稻草,只有高墙上巴掌大的窗口透着些许微薄的光亮,全驱不散这里的阴冷寒湿。当年,他的父亲也是住这间吧!
      萧庭生感慨道,“昭文,你可知,天牢的这间寒字号,是专门留给皇族宗亲的。我父亲也曾在这里呆过,然后是誉王,她……”
      萧昭文心中沮丧,却不愿在萧庭生面前显现出来,冷笑一声,故意刺激萧庭生道,“听说,当年的太子祁王殿下,是被先王爷爷赐毒酒而亡的。”
      萧庭生心中一紧,黯然道,“你说的不错,我父王是被赐了毒酒而亡的,当年替先王送毒酒来的正是誉王。不过,世事难料,十几年后,誉王也死在这间寒字号中。”
      听萧庭生说来,这间牢房,竟然死过多人,萧昭文心底一颤,抱紧胳膊,提防道,“你与我说这些是何意?我与你素不亲厚,上回你鬼王峪被袭也有我一份,今日来此,你到底意欲何为?”
      萧庭生望着昭文道,“我来此,是受人所托。”
      萧昭文眼中燃起希望,跳将起来道,“可是母后?”
      萧庭生颔首道,“不仅是皇后,还有昭业,赵贤妃,和你的夫人!只是如今皇上禁令他们探视,才托我传话。”萧庭生没说,皇上禁的是所有人,包括他。不过是他仗着自己有些军功,皇上也不会重处罚了他,私自来探他的。
      “昭文,你这回,虽说犯了重罪,但毕竟你年少,又是被人蛊惑而为。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暂时将你收在这边。这些日子我们未敢在皇上面前直接为你求情,但这旁敲侧击的言语,皇上虽未曾应允些什么,但亦没有直接驳斥,看这样子皇上心中似也有些许松动,只是这朝堂上终归是要个说辞才能从轻发落你。所以你,切不可自己先放弃了,明日就是复朝之日,这前几日都会处理些紧要之事,我们也不便提及。待过几日,我们自会找个合适机会让皇上从轻处置。如今念在你的母亲,长兄,夫人,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儿,你在这边且好好的保重,等着我们的消息!”
      萧昭文听了这话,一颗心总算是着了地,踏实了点,含泪点点头恳切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的,等你们的消息。”
      萧庭生道,“只是,昭文,这算这回皇上能对你从轻处罚,可能你也会被贬为庶人,流放外地,不得在金陵了。你,还可需有些个准备!”
      “我知道!”昭文凄惨笑道,“这回若能逃得生机,已算天恩浩荡了,我怎敢还奢求什么!”
      萧庭生安抚道,“你夫人也托我转告,‘无论你是皇子还是庶人,她都会追随你一生。你们三人,一条命。’”
      听了这番话,昭文心中涌起一股热流。所谓患难见真情,没想到他这‘被逼娶的’东海郡主,对他还有这般真心,“夫人……”
      “昭文,莫辜负尊夫人的一片真心。”萧庭生把新换上的饭菜端到昭文面前道,“来,先吃饭!”
      “好,好,我吃!”萧昭文端着饭碗,巴拉了几口。
      萧庭生淡笑道,“好,我先走了,你且耐心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
      萧庭生起身,迈出牢饭之时,听见身后传来低声的咕哝,“对不起,庭生哥哥!”
      庭生身形一顿,轻轻应了一声,“昭文,好好顾着自己!”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没注意到,那带他进来的老黄早就躲得没了影,这幽暗的幽冥道边上的另一间囚室中,还有四人在黑暗中静默着目送他离去。
      见萧庭生的身影从眼前走过,消失在幽冥道的尽头,其中身披斗篷的人,轻轻叹了一声。庭生,这孩子,倒是颇有长兄风范,处处照拂幼弟,纵然昭文犯了错,还能心无芥蒂地帮着他。可是,昭文这回实在错的离谱,无论是家法国法都无法原谅啊。

      天牢中,听着话乖乖的扒拉着饭菜的昭文,听见牢门口,又有开锁的声响,心中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这还有谁来。抬眼看去,见到俩人,前面那人是管这天牢的狱卒,后面跟着个提着食盒的人分明身着黑衣宫人的服饰,,心中不禁一喜,站起身来。
      打开门,其中一个宫人提着食盒进来,躬身道,“今儿是十五,奴才奉旨为二皇子殿下送来元宵”说着,打开食盒外面的棉布包,再打开盒盖,从里面端出一碗元宵,竟然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那宫人道,“殿下,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包的元宵,搁在碳火盒上端来的,就为殿下能吃一口热的,还请殿下不要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昭文捧着那碗热腾腾,白白胖胖的元宵,忍不住潸然泪下。母后,心里还是一直记挂这他的。这日子特地遣人送来,那父皇必也是知道的,那这么说父皇也原谅他了?
      昭文咬了一口,是他最爱的桂花芝麻馅儿,入口清甜,沁入心房,每咬一口就像是多了一份希望,多了一份期许。这或许明儿,或者后日,父皇便会下旨赦了他的死罪了吧。
      吃完元宵,昭文心情好,道谢道,“多谢公公!谢过母后赏赐。”那宫人收拾好食盒退了出去。
      另一个宫人又提了和食盒进来,昭文奇道,“公公,这是……”
      那宫人从那食盒中提出来,是一壶酒,躬身道,“这是皇上赐的!”
      昭文脸色一变,跳起来,酒壶颤声问道,“酒?父皇赐的!?”
      宫人依旧躬身回到,“是!皇上有令,请殿下先吃过元宵,待子时过后,请殿下服下此酒!”
      “酒!”昭文脸色大变,如堕冰窟,浑身冰凉。父皇,终究不能绕了他吗?不会!不会的!刚才庭生说的,那些为他求情之说,父皇明明不置可否的。不会,不会…….
      昭文咬着牙,摇着头,不肯接受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父皇,不会如此绝情的。父皇不会的!”指着那宫人恨恨道,“不会,不会!这不是父皇的皇令,你们骗我,骗我的!假的,假的!”
      “错,这是朕的旨意!”一身低沉威严的从牢门口传来。
      这熟悉的声音,如冰水将他心中的一点点希望彻底浇灭。昭文颓唐到底,抬眼再看,那牢门口站着裹在黑色披风中的,不是他父皇是谁!
      萧昭文此刻,羞愧,懊恼,悔恨,更多的恐惧涌上心头,眼眶一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道,“父皇,儿臣,儿臣真的……真的……知错了!”
      萧景琰望着这俯首哭泣的昭文,心中酸涩,这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昭文犯了错,固然错在他自己,但他这做父亲,也逃不了这教导不力之责。萧景琰看着昭文蓬乱的头发,忍不住想伸手抚慰。
      刚触及发丝,就听昭文含泪念叨,“父皇……父皇……”
      萧景琰心中一凛,他不仅仅是昭文的父亲,更是一国之君,万民朝拜的大梁皇帝啊!萧景琰收回手,长长叹了一声,吐了一句,“昭文啊,朕是你的父,更是大梁的皇啊!”
      昭文听到这句,明白萧景琰之意,若是为父,萧景琰或者可饶他一死,但是为君,律己御下,他已无生机,必死无疑。
      昭文冷静下来,收了哭声,拭去了拭残泪,“父皇,儿臣明白了!只求父皇,儿臣既去,还请父皇免我妻儿连坐之罪!”
      “朕允了。只要你儿行止不差,可继莱阳候之位!”
      “谢父皇!”
      昭文端起酒杯,惨笑一声,一仰脖一饮而尽。
      萧景琰望着窗外又飘起的雪花,心怀伤感,他没想到这几十年后,他也会在这一间寒字号中亲手赐死了自己的孩儿,就如同他的父皇赐死祁王兄一般。已过子时,已是正月十六了,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新年开朝之时了,他答应过皇后年后再处置昭文,也算应了诺。再看那宫人探过昭文的鼻息,回报,“陛下,二皇子殿下已经去了!”
      “唉,”萧景琰轻叹一声,伸手将昭文的乱发理了理,“昭文,你愧疚自戕,就此了断,朕也可不再连带处置你的妻儿啊。”

      次日,幽居莱阳候府的墨沅芷听到传来的消息,莱阳候已于昨夜自戕于天牢,当即晕了过去。待再醒来,听周管家说道,这莱阳候死前曾见过萧庭生,悲从中来,“萧庭生,我就说你怎会如此好心!昭文,定是你害死的!”
      墨沅芷抚摸这肚皮下的跳动,咬牙切齿道:“昭文,你放心,我定你报仇。若我不行,还有我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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