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针》君子好裘

6、四月蜻蜓

　　四月周庄，湮雨濛濛。
　　到处都是水墨般的湿冷，只有茶厂里头热烘烘一片。
　　热的是人气、锅里的茶，还有炒茶的手。
　　小廷背后是炒茶房，隔着一堵墙，茶房的热气温热了墙，暖暖的贴着她的背，她的世界与雨天无关。
　　墙的另一端，是冒着热气的锦坤。
　　他有一双厚厚的手，麻利的翻着茶叶，茶房里太热了，他把背贴着墙，感受着另一边的清凉。
　　这是一堵空心的墙，却每天交换着两个人的体温。
　　这是一堵老化的墙，却隐约听到微妙的跳动。
　　这是个沉默的年代，蠢蠢欲动只能藏在墙里。
　　某天，锦坤听到墙另一端的谈话，知道她在恼这绵绵的雨季。
　　第二天，小廷回来，发现窗纱上粘着一只蜻蜓。
　　这是只竹叶做的蜻蜓，很生硬，但却粘得老实，在这纸糊的窗纱上，竹蜻蜓带出一片晴天。
　　她感受到，他也感受到，那一刻，墙变得无形。
　　锦坤在地摊上发现一个绿色的发卡，他毫不犹豫的买下了。
　　握着发卡，他终于鼓起勇气来找小廷。
　　一室的包茶女工里，找不着小廷，他不想泄气，留了张字条，跟发卡一起夹在竹蜻蜓底下，便回到岗位上炒茶。
　　那天，他炒的茶是最好的，也一点也不觉得热。
　　另一边的小廷，也觉得满眼都是阳光。
　　纸条上写着：傍晚六时，人约榕树下。

　　傍晚五时三十分，锦坤穿戴整齐，骑上自行车，兴高采烈的赴约。
　　晚霞满天，一群小童在河边戏水。自行车从旁经过的时候，他听到呼叫声。
　　五时三十八分，小廷穿了件碎花衬衫，头上别着绿发卡，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
　　五时四十二分，众人在岸边紧张的等待着锦坤和那个溺水的小童。
　　五时四十五分，小廷骑着自行车轻松的驶往村头的大榕树。
　　五时五十三分，她已经来到榕树下。
　　五时五十六分，不见锦坤，她有点兴奋，不知待会会是怎样一个约会。
　　五时五十八分，溺水小童被众人救起，大家帮他人工呼吸，把肚里的水挤出来，另一小童突然惊呼：“那叔叔呢。。。。。。”
　　六时正，小廷在榕树下哼着歌等着：他也许要梳洗一下吧，好歹也是第一次约会啊。。。。。。
　　那晚的风，水一般的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