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春秋》汉水烟云

23、又是腊月

　　1981年留给何刚的是星火燎原般的希望。10月16日的报纸上刊登了□□批准建立第一个经济特区一一汕头经济特区的新闻，10月29日□□又批转《关于实行工业生产经济责任制若干问题的意见》，在《意见》中明确提出城镇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可以实行承包责任制，“包死基数，确保上交，超收自留”，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这不啻一声惊雷打在何刚头顶，想都不敢想呀，个人竟然可以承包一个厂子。他当然还没敢想自己去承包，单想有人可以这样做，已让他辗转难眠。刘胖子从11月份镇上传达中央精神之后，嘴上挂的也是新名词，经营权，承包权，经济、管理，人都变精神了。趁着刘胖子心情不错，李玉在他面前撒娇，为何刚说好话，意思是何刚来厂里也一年多了，是不是给个什么职务当当，刘胖子满口答应外甥女。
　　刘胖子找到镇上的分管镇长钟诚，钟镇长四十来岁，非常朴素，他微笑着说：＂刘厂长，只要对生产有利，以后这些任命你都可以做主，给镇上报备一下就好。现在中央精神也说的很明白，经营权自主。你就放心好了，不会再象以前纠辫子、扣帽子的。”刘厂长吃了定心丸回来就做了按排，何刚在年前被任命为管生产的主任，主要负责烘窑，这是砖瓦厂的关键点，陕西的师傅已经无什保留的将技术传给了何刚。
　　何刚非常激动，他还非常年轻，对刘厂长的器重他唯有更努力认真的用行动去回报。当然，对李玉他也心生感谢。
　　年末，巷子里发生一件喜事。陈军结婚了，对方是山里来的一个女人。个子矮矮的，口音是个蛮子。巷子里的人对落后地区外地人都会用蛮子称呼。小末在家问母亲陈军为啥要娶个山里女子，那相当于买媳妇的。小夏年长几岁说：“这不明摆着吗？他看起来那么傻，附近哪有人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况且他老爹名声那么不好。”母亲点点头：“就是这回事。”娶了媳妇，陈军穿的好象好点，显得精神利落，麻杆似的瘦高身材也直了些，驴样的长瘦脸也有了笑容，总是耷拉着的眼皮好象也张开了一些，见人会叔长叔短的发烟。山里媳妇叫苗英子，扎着两个小马尾，除了矮点其他都不错，小末经常看见她在门口洗衣服，见了小末总是笑眯眯的打招呼，小末觉得这个山里女人还行。
　　八一年的这个迎新春准备比八O年要好过多了，尤其是腊月里，巷子里人家针对过年需求，各家都发动人力提前购进年货在广场出卖，年画、对联、瓜子、糖、粉条、布、鞋、各种各样，王小幺的爹还干起了杀猪卖肉的活儿，白奶奶的儿子也拾起老本行，宰牛羊，老杨弄个破自行车，安上篓子，到乡下收鸡鸭到城里去卖，今年的腊月市场与去年相比已是天壤之别，家家每天几乎都有收入，也没空打架瞌牙了，大中午每个空场却没见端碗聊天的人了，这点正忙着呢，要么换班吃饭，要么送饭给摆摊的人，路上的人都步伐匆匆。
　　小末也放寒假了，看着邻居们都在市场做生意挣钱，挺新鲜。小夏年长几岁心眼就多点，她让李宵从市里买点时新的年画、对联什么的，装好放班车上就带回来了。只有和别人一样处在喧闹的集市中，小末才觉得这才是生活。熙来攘往的人流，各种口音的问答，小贩热情的叫卖，这才是生活应有之义。钱红家的铺子早扩大一倍不止，由针头线脑扩大为布匹鞋袜，俨然一个露天百货店。小华一家一事未做，这很例外，只有她会跑来蹲在小末的摊边，艳羡地看她姊妹忙着给人介绍商品。小凤天天也在帮玉红看摊，希望姐姐能多挣点钱。
　　有一天新中和何刚一起到镇上办事，专门到小末的摊位前看了俩妹妹，何刚还夸她俩懂事来着。小末是挺骄傲的，虽说抢摊位，出摊，都是小夏做的，她只是帮着给顾客拿东西。何刚在这熟悉又陌生的街市中，真切的感受到了政策带给群众的变化。春江水暧鸭先知，政策对错看群众的反映就知道了。这次中央经济政策不用说，是很得人心的。
　　李玉在这个腊月有个小心思，想让何刚到家里吃顿饭，让父母看看，先不说明这事，只先看看人！
　　腊月十五一过砖厂就要准备清场放假，何刚当然要晚点才能回家，和那几个单身汉还在厂里，新中说家里事情无人做，一放假就回了。天上下起了细细的雪粒，有声。何刚带领工人赶快往那砖坯上搭布子，只听簌簌落雪充斥在周围无垠的空间里，眼前雪籽乱蹦在塑料布上，脸上时不时被雪籽轻打，大家伙儿说笑着干着活儿，清冷美好的感觉在心里升起。
　　等他忙完，李玉站在办公室门口端杯茶等他。见何刚做完活儿，李玉招手让他过去。
　　她把热腾腾的开水递给何刚，“暖下手吧！”何刚接过来，喝一囗。“有什么事吗？要填报表了？”他问。“没有。”“没有？那叫我干嘛？”“没事就不能叫你了？”李玉娇嗔一笑，何刚看她细腻的皮肤闪闪发亮，无言的笑了笑。
　　“今天没什么事，一会儿你送我回家行吧？我今天脚好痛。”说完，她还皱起眉毛、掂起脚装疼。“送你回家？都在下雪了。下大了咋办？”“今天的雪下不成，没事。”何刚点点头。
　　“那就走吧！”“现在？”
　　李玉趁着何刚还没想明白，拉着他出门。
　　李玉的家就在砖瓦厂上面不远的村子，骑车顶多半个小时，何刚在工友们略显惊奇的眼光中推着自行车，与李玉走出了厂子。
　　李玉掩饰不住的喜悦荡漾在全身，她轻轻坐在自行车后，轻轻扯着何刚衣角，羞涩地坐在后面。没有人盯着她，可她依然觉得很羞涩。她觉得不能呼吸，不敢有任何动作，怕惊跑了这幸福。冷风吹在脸上让她很舒服，让她鼓燥的心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