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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邂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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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寸土寸金的安阳区,有一大块区域是被各种绿意盎然的植被所密集包围的。如果富贵到有驾直升机,坐在上面在浩蓝天空中从上往下看去,你能看见绿色海洋里零星的冒出几个红色屋顶,那些看上去和绿意不搭边的红,在这里绝对比在任何地方看上去要顺眼许多,它们特别像盛雨过后平地而起的鲜嫩蘑菇,带着无尽的鲜美给饥肠辘辘的人催生出垂涎三尺的诱惑。
社区绿化在浅北市能如此大气磅礴的,也只能有这个贵气逼人的景华苑了。巨大地空间里一栋栋造型不一的三层建筑隔岸相邻,豪华绚丽的外部装潢已经炫目到无法让人想象里面的奢华,榕馨站在景华苑里其中一栋的别墅前,怯生生的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人是林列,他满脸萎靡的出现在门框内,比起第一次在医院看见的样子,差了很多。林列定神看了一眼门外,眼神才稍微回过一些神采,“怎么是你?”林列开口问。
“这话说的好像不欢迎我似得。”榕馨举着手里的植物小盆栽嘟嚷着。
“对不起,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快进来。”林列退后几步很不好意思,他伸长手把高大的门拉近墙壁,把门完全打开。
榕馨跟着迎了进去,本想自己往会客厅走的,却被这眼前庞大的空间给惊的迷了方向。榕馨以前家境还不错,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比起很多小康家庭来也富足不少,可眼下林列家的景象却是榕馨万万没想到的。榕馨对于言情剧一向和万千少女同样的迷恋,韩剧盛行的那几年也没少看那些福贵公子穷丫头的套路偶像剧,可今天在这一比,榕馨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那偶像剧里的女主角,现在的自己只差闪着晶莹的泪光转过头去对林列喊一声“喔爸”。
林列看上去情绪很差,不过还是非常有礼貌,他绕过榕馨走到前面一点,客气的说:“榕馨,这边请。”
坐在会客厅里偌大的沙发上,榕馨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把盆栽放上玻璃茶几上说:“我本来是去医院找你的,但是护士说你请假了,她还说都两三天没见你去医院,所以我拜托了护士好久才问到你的地址。”
林列站在会客厅旁的吧台里给杯中蓄水,他把蓄满水的水杯拿起来往沙发走去,落座在榕馨身边把水杯递给榕馨,“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好好请你吃顿饭,感谢下上次的救命之恩。”榕馨接住水杯回答道。
林列明显没想到榕馨会来,整个人看上去也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的,他回答的音调里全是倦意,“这个啊,上次都说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医生的本职而已,你不用放心上的。”
“好吧。”榕馨鼓起腮有一点点失落,不过马上又话锋一转问:“你是生病了吗?为什么没去上班,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好。”
“小诺跑丢了,我这两天都在找它。”林列把整个背部紧贴沙发背椅,后颈放在背椅尖上,落寞而语。
“什么?小诺丢了?”榕馨重重地把举起的水杯又放下,杯中的水被剧烈晃动,撒了一些出来。
“前两天带小诺去做健康检查,兽医告诉我,小诺胎位骨盘腔狭窄、子宫和□□结构异常,肚里的小猫是很难靠自然生产出来的,而且小猫如果一直在小诺体内生长,也可能会影响到小诺的生命,兽医建议尽快引产取出小猫,虽然这样做太过残忍,可为了小诺的生命考衡,这个手术势在必行,兽医原本确定好第二天上午手术的,但到了手术当天,我就怎么找也没找到小诺了。”林列用双手捂住脸,躲在手掌的黑暗里,轻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怎么会这样,小诺为什么会不见?”榕馨语气里满是遗憾。
林列放下手用发红的眼睛看向墙角里的携带式猫屋,“小诺是只非常聪明的猫,它的思维很奇特,也很敏锐,我猜想它一定听懂了兽医和我的对话,所以它逃离了吧,选择逃离出被人类所操控的世界。”停了一会,林列又添了一句:“我想它肯定也恨我,恨我同意那个手术。”
“可能……”榕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两个人都开始缄默不语,空旷的空间里也跟着开始悄无声息,榕馨抬起头来看着迷宫格一般的天花板,原本那些组织好想要说出来的词汇,好像顷刻间疲软下去,它们无力的涣散开来,带着无奈一哄而散。
榕馨明白,当心爱之物突然消失的时候,一切宽慰对方的话语,都是不痛不痒的荒诞,与其给对方一个假希望,还不如一起直面现实。榕馨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着林列接受着现实,耳旁传来林列均匀的呼吸声,榕馨侧过头看见林列像是睡着了,猜想着可能是找小诺这两天太累了吧,榕馨也没打算吵醒林列,起身蹑手蹑脚的在会客厅里转悠起来,左顾右盼好一阵才在一角里看到有精美瓷盘的房间。
林列醒来的时候,整个下午都已经过去,他睁开眼看到茶几上的盆栽才想起榕馨这个人,他甩了甩头,急忙的喊了一声“榕馨”。
榕馨不慌不忙的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榕馨靠近过来说:“饿了吗?我煮了些粥,你喝点吧。”
林列接过粥有些不好意思,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说:“莫名其妙睡着了,把你忘了,抱歉啊。”
榕馨递过白粥给林列,双手捏了下耳垂,搓着手道:“没关系,我知道你这几天太累了,理解万岁嘛,喝粥吧,小心烫。”
林列拿过汤匙舀了些许白粥在嘴边吹了吹,试了试温,开始细细品尝起来。榕馨坐回沙发上,把皮包挡住的画板拿起涂画起来,林列扫了一眼榕馨问:“你在画画吗?”
“是啊,你睡觉的时候,反正没事就画下而已。”榕馨低着头目不转睛的认真作画,林列一勺一勺的吃着白粥,猎奇的问:“你还会画画?”
“当然会啊,我大学学的就是美术,只是为了生活才去当的播音主持人,毕竟当艺术家太潦倒了,很可能到饿死了都没有作品红起来。”
“那你在画什么?”林列话音刚落,榕馨就放下了手中的彩笔,兴致勃勃的挪到林列身边,把画举起递到了林列眼前,“送你的。”榕馨甜甜的笑着,眼神里带着自豪,仿佛给家长看一张考试满分的考卷。
林列放下碗,接过画端详起来,白纸上是用彩笔勾画出来的绚烂色彩,一只威猛壮硕的雄狮和一个可爱小男孩站在一起互相凝望,小男孩撅起嘴,满脸委屈,眼泪顺着粉嘟嘟的脸颊滑落,雄狮坚定不移的望着小男孩,一只前掌接住了那滴下来的泪。
林列其实不太明白这画里的含义,但细润的线条和丰满的色彩,还是给人一种窝心的舒适。“这小男孩是被狮子吓哭了吗?还是说狮子要吃掉小男孩,所以他哭了?”林列问完,脸上明显浮现出一股心虚。
榕馨有点泄气,苦笑着说:“什么呀,哪会是这样。”
“那是……”林列耳根红了起来。
榕馨望着林列红起来的耳根会心一笑,转回头来盯着茶几上的一大束鲜花,纯白无暇的百合花散发着阵阵淡香,沁人心肺。榕馨痴痴的盯着,柔和的说:“在我们的生命旅程中,我们总会爱上很多别的生命,发自内心的爱,那种爱是纯碎的,不带任何功利的,我们仅仅只是那样简单的爱上了。但我们却总会不小心去怀疑它们是否会明白,担心它们有时候会太脆弱,忧愁有一天会和它们分开,可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想,任何关于情感的付出,如果是源自内心深处最诚挚的,对方一定都会明白,那些祝福和疼爱,那些不舍和难过,那些懊悔和无心,它们都会明白,统统都会明白。哪怕它,只是一只狮子。”
林列听完这段温情讲解,再看着手中的画,忽然觉得有一点感怀,像是在这个连月光都无法穿透的城市里,看到了一线温情的光。“嗯,我明白了,谢谢你。”林列抬起头,很认真的微笑着。
“能想明白就好啦,既然都来了,你是不是该带我参观下你的豪宅?”榕馨站起身灿烂的扬起嘴角,笑靥如花。
逛完林列整个别墅真的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榕馨都开始为这里打扫清洁的钟点工喊加薪了,那么大个房子打扫完,得多累啊。最后的目的地是林列的书房,装修很欧式,但不同其它房间一贯路线的奢华,这里面反倒挺低调的,基本被几排书柜给占据了,展柜里放着非常多的奖杯证书,大部分和医学有关。柜子下面排列着一行行相框,榕馨走近逐一扫视,照片的背景都是国外,像这种有钱人喜欢到处旅游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去非洲的还真不多见。照片里有好几张林列与当地黑种人的合影,从照片看上去,那些当地人都非常喜欢林列,照相的样子很是亲密,笑意也很友好。
榕馨拿起一张类似大聚会的照片问:“你还去过非洲?”林列近身瞅了眼榕馨手中的相框,摸了下鼻头回道:“对,在那里待了两年。”榕馨听完更仔细地看着照片,一群人的背后有很多军绿色的帐篷,周围很空旷,看起来像是荒郊野林似得,这让榕馨更多了些好奇,她又问:“去两年?去干吗?”林列从榕馨手上轻轻地抽过相框,他看着照片,像是在缅怀那段旧时光。看了一会,他把照片放回原位,开始为榕馨解开疑惑:“非洲很多国家一直处在战役当中,可那儿的医疗条件很有限,我去参加两年了的志愿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榕馨把目光从一堆照片上移到林列脸上,她看着在自己身边如此近的林列,突然觉得那轮廓明朗的侧脸很是迷人。林列放好相框转过脸来正好和榕馨的目光相对,被女人直直的盯着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林列挠着后脑勺问:“怎么了?”榕馨眼睛随即变成了月牙儿,呈现出一个甜腻的笑颜:“没什么,就觉得你们好伟大。”被榕馨的笑给感染到的林列也微微笑着,他伸出手在榕馨头顶上轻轻的摸了摸,“天真的丫头,我们其实能帮的太少了。”
榕馨被这个亲昵的动作给抨击到脸红心跳的,直到林列把手拿开,整张脸的热度都还在升温。
天色渐晚,房间内开始跟着暗起来,林列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屋外高立的路灯送了些光亮进来。林列的脸在光影下反倒忧伤了起来,他推开滑窗,任由晚风吹在脸上,林列有些淡漠的开口说:“斯坦贝克的小说里说过,一个悲伤的灵魂能比细菌让人死的更快。而在那里,我们能做的,只是缓解他们身体的痛苦。”
榕馨站在林列背后,懵懵懂懂的思考,她能够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却想不通这话里面的含义。但是她很笃定,笃定林列一定在那里遇到过非常多无法想象的事,如自己想不到父母那么快就离开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