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菊》若你情我愿

13、涅幻

　　盛夏的正午总是让人感觉慵懒，坐在步行街长椅上的人们打着瞌睡，投下身前一颤一颤的影子，一盆一簇娇艳的花朵依靠在长椅左右，不仅美化着人们的视线，也吸引着曼舞的蝴蝶在其间欢快悦动。

　　一席薄荷绿无袖连衣裙的榕馨站在易丹百货门口，如同这炎炎夏日下一股清凉的微风，再一片刻，一个完美地切面出现在榕馨眼前。

　　“对不起，路上耽误了点时间，你久等了吧？”林列抱有歉意的望着榕馨。

　　前后刚好的时间，榕馨浅浅一笑说“没有，我也刚到。”

　　“我怕迟到，刚刚在家急急忙忙的刮了胡子，还不小心把这里刮破了，你看，就这里。”林列指着嘴角上一条细小的伤口像个讨乖的小孩。

　　“疼吗？下次要小心点。”榕馨摸了一下林列的嘴角。

　　林列笑的很无邪，和刚才讨乖的模样搭配起来就更显童趣，“看见你就不疼啦。”

　　“那走吧，今天就好好陪我血拼咯。”榕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去。

　　林列笔直的站好，左手叉腰把手肘弯成一个三角形，眼光顺势看向三角形支起来的空间，发出一个音“喏。”榕馨开始还不太明白，想了一会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榕馨没再吭声，挽着林列的胳膊直径走向易丹百货大门。

　　易丹百货坐立在H市最人气鼎沸的淮河街口，是众多名牌店的集结号，每天都会有数以万计的男男女女在这栋三十楼高伟的大夏里或问，或买，或看，或纠结挣扎地为欲望买单。

　　女人天生就有一种购物欲，在琳琅满目各色饰品服饰，美食艺品面前，每个女人都会没有根由的雀跃灵动起来。

　　每一件衣服的试穿，每一样饰品的询问，每一个艺术品的摆放，林列都时刻在榕馨身边扮演着参谋，看见榕馨每次换装出来的模样，林列都会睁大眼睛，直直的把榕馨盯着，眼神里充满着无限赞美，不是谄媚的讨好，而是如同看见了一副绝世画卷时所流露出的无比欣赏。

　　时光就在这种欢乐的氛围中悄悄流逝，拎着大包小包的林列像是一棵挂满礼物在行走的圣诞树，一旁左顾右盼的榕馨停下脚步，对林列说要去一下洗手间，林列止步会意的点了下头。

　　刚进洗手间还没有观察好空间构造的榕馨被后面猝不及防的碰撞给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短发浓妆的女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短发女子脸上透着一股焦急又惊恐的神情。

　　女子艳红的嘴唇上下起伏，伴随着余音绕梁的诡异嗓音说：“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嗯，没事，你很急吗？”榕馨侧过身给她让出一条道来疑惑的反问。

　　女子没有对视榕馨的脸而是跨步进去后开始东张西望，在好像确定好某件事之后才开始答非所问：“小姐，可以帮我个忙吗？一会要是有个女人进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我，你能不能跟她说，这里就你一个人没有其它人进来过，要是她发现我就完了，拜托你。”说完，女子双手平伸合十，投射过来一个恳求的眼神。

　　更加疑惑的情绪促使榕馨眨了眨眼睛，来不急多想就脱口而出另一个问题：“可是，这里这么小，你要躲在哪里？”

　　“我躲在窗户外面就好啦，一会她走了我再爬进来。”一边说着女子一边朝卫生间的窗口走去，并开始稍显狼狈地翻过窗户，随即便消失在了窗户的另一边。

　　女子蓦地站起来在窗户那边露出半个身子，她跟榕馨再一次的提醒：“千万别说见过我。”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榕馨对女子点点头并小声的说了个“好”字。

　　走进小间隔，榕馨偷偷想着原配抓小三的剧情，因为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太多理由可以解释出一个女人为什么要躲着另外一个女人，除非这个女人是未老先衰，否则怎么也不可能是学生妹为了摆脱老妈的追赶而发展出的闹剧。

　　假设完剧情的榕馨走出间隔，俯身洗手，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轻柔的将自己的发丝捋到了耳后，忽然整个脑袋像是被盆凉水给醍醐灌顶，榕馨未加思索大步的跑向窗口，双手撑住窗沿，探头向窗外望去，百米下的街景模糊而微小，在步行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变成了一群在水塘里来回游动的蝌蚪，不知名的鸟从空中滑翔而过，划出一条看不清的弧线，榕馨不可节制的惊声尖叫起来。

　　在外面等待的林列听见熟悉而变奏的声线，丢下手上的货袋就义无反顾的向卫生间冲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的尴尬，这时候的林列只是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破门而入。林列搭住榕馨的肩膀把她转过身来，花容失色的榕馨如看见洪水奔流中出现的大树，死死抱住林列，她喘着粗气惊恐万分的说：“刚才有个女人从这里翻了出去，她现在不见了！”

　　林列原本轻拍安抚着她的手停了下来，把榕馨推到眼前，浓黑的眉宇间被挤出一条深深的鸿沟，不可思议的问：“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这可是二十七楼，再说刚才我也没有看见有任何女人进来过。”

　　榕馨把细细的下巴重重的放在林列的肩窝上，像猛烈洪水再一次袭来时不可抵挡的向前倾斜，用非常肯定又无法解释的情绪喊道：“是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她翻过去的，她一定是进来自杀的！她一定掉下去了！”

　　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就这样寂静了起来，只有忘关掉的水龙头发出哗哗作响的水流声。

　　心惊胆颤的俩人走出卫生间蹲在地上捡着散落一地的商品，一个走过来的中年白胖女人斜眼看怪物似的盯着他俩，她完全没想过卫生间的另一扇门里会走出来一男一女，她抬眼仔细端详着WC两个英文字母，许久后才走进去。

　　下楼站在易丹百货门口，榕馨三百六十度快速旋转着环顾四周，她渴望找到这场可怕经历的终点。相互檫身穿过的人流依旧昭示着繁华商业街的热闹，没有囤积而立的人群，没有案发现场，没有警戒线和警察，和刚才相比，除了长椅上的人有所更换以外，其它一切好像没有任何异常和不同。

　　在林列关切的劝慰中，榕馨只能接受是天气太热，商场空气不流通所产生幻觉的说法，但这过切真实的体验，让榕馨还是没有办法短时间恢复情绪，林列无奈地耸了下肩膀，提出取消接下来行程的意见，驱车送榕馨回家。

　　回到榕馨家的时候，车外的夕阳已经只剩下了一点点余晖。

　　林列把一杯水递给躺在床上心有余悸的榕馨，榕馨接过水杯，用十指紧握住问道：“榕波还没有回来吗？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林列把盖在榕馨身上的毛毯向上拉了一点，“没有，我打了电话，可是没人接，我给他发了短信，他看见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你放心，别再想今天的事了。”

　　说话间，卧室外面传来开门的声响，俄顷，卧室里横立的把手垂直而下变成一条竖线，榕波急切的表情出现在门外，视线对到林列时又稍微安心了起来，他杵在门口问：“姐，你怎么了？林列哥说你下午不舒服。”

　　“没事了，就是下午莫名其妙的晃神。现在好多了。”

　　“真的没事吗？”榕波追问。

　　“真的没事，放心。”说完榕馨冲榕波报以一个肯定的微笑。

　　“没事就好，那我回房了。”榕波的回答听起来有些精疲力竭，反倒担心起弟弟的榕馨下床走向榕波，伸出手去紧贴住榕波的额头，随即又和自己的额头做了下对比，“你又不舒服吗？要不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明天再说吧，我想去休息了，林列哥，你照顾下我姐。”榕波把目光投向了林列，满眼都噙着话，像是在说，快扶我姐上床吧，省的她又开始长辈上身。

　　会懂意的林列直径走到榕馨身边，极速的弯下腰以新娘抱的姿势把榕馨抱起，榕馨尖细的啊了一声，然后瞬间被腾空起来。

　　林列温柔地望着榕馨的眼睛，用大男人的口气说着：“我的小猫，该上床睡觉啦，时候不早了，明天再说好吗。”被突如其来的小浪漫抨击到的榕馨，像个小女孩一样娇羞的红着脸，笑而不语。

　　“来，喝点水快睡。”林列把水又一次的递给榕馨，这一次杯里的水被一饮而尽，榕馨放下水杯襒了一眼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榕波已经不在了。

　　和今天一整天的经过相比，有眼前林列在的这一刻，再多的匪夷所思都熔化在了这满是小鹿乱撞的闺房里。

　　在未知的时间，晨雾和露水蔓进新的一天。

　　急促的门铃声叨扰了榕馨沉睡中的梦境，她把整个身体翻向床面，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磨蹭，她多想把这吵闹声给隔离在另一个空间，门铃声依旧不绝于耳，榕馨只好正过身来，有点小脾气的冲门外喊着：“榕波，快去开下门。”

　　“榕波，开门！”

　　房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门铃声在继续告诉着她这个门只有你自己来开的事实，起身下床的榕馨用手指左右滑动着蓬松的黑发，黑发中的手臂被衬托得更加白皙，她想在开门的短途上尽量把这些青丝给理顺一些。猫眼里探出一张榕馨每天都会在家门口看见的国字脸，打开门，警卫大叔色若死灰的脸就更加印入眼帘。

　　没等榕馨发出任何一个音，警卫大叔就战战兢兢的先发制人：“你弟弟跳楼啦！”

　　心脏被这句话猛烈击中，加速跳动，榕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她直愣愣的盯着警卫大叔，用轻微颤抖的声音再度确认：“你说什么？！”

　　“你弟弟从楼上跳下去，现在尸体在你们楼下的花园里。”言毕，警卫大叔因紧张害怕而冒出的豆大汗珠，顺着高耸的颧骨滑落至干瘪的双颊。

　　榕馨奋力的推开警卫大叔，像一只逃命的疯兔，拼了命的往楼下跑去，她的思维现在已经麻痹到无法思考坐电梯更快的道理，转瞬即逝的左右腿上下交替着，在台阶上发出阵阵声响，那一阵阵的咯噔声像极了死神来临时的暗哨，它包裹着浓烈的死亡气息，让人窒息又不得自已，连落下一只拖鞋在某一阶梯上也全然不知，奔跑中的榕馨脑子一片白雾，她分不清这白雾中的世界是梦境还是现实，但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对于她来说，失去弟弟都是一件无法承受更无力承担的梦魇。她只知道，榕波绝对不能死。

　　跑出楼道，外面有些刺眼的光亮让榕馨眯着眸，她模糊的望着人群的方向。不疾不徐的迈出双脚，比起刚才的健步如飞，此刻的脚步缓慢而又沉重，在迈出的步伐中，仿佛都能听见死囚犯即将行刑时脚上当当作响的绝望声。人群默默地给榕馨让出一条小道出来，不过谁也没有离太远，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榕馨，像是在看电视剧里最精彩的片段。

　　清晨的草坪里弥漫着一股清新湿润，但今天却同时也附带着另一股血腥味。爬在地上的人，容貌早已分辨不清轮廓，只剩下满脸血肉模糊和一地四面飞溅的血迹在诉说着那一霎那的惊心动魄，榕馨想要冲他叫一声，可无论怎么使劲，咽喉处一点儿响动也没有。榕馨不由自主的晃动了一下身体，双膝就飕的着了地，她低着头看着被血染红的草地，断断续续的开始抽泣，那呜咽声渗出一股说不出的哀伤，榕馨轻轻闭上眼睛，脸上灼热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