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旧梦》一只簪子

1、第 1 章

　　昏黄的烛火半明半暗的照着脚下的青石板。更声从不远处传来，“梆梆梆”敲了三下。
　　“三更了啊”，提着灯笼的青衣男子喃喃道。他背靠在巷子的墙上，一头青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巷子不深却曲折，青石板一路铺过去，第三个拐弯处就是尹府的后门。
　　“嘎吱”的开门声引的青衣男子转过头去，一个仆人打扮的小童开了门在门口张望。见青衣男子转过头看他，小童小跑到他面前急急忙忙地说道：“卿公子，我家少爷正在大堂里跪着呢，老爷派了十几个人守着，今晚肯定出不来。小的也是瞅人不妨溜出来的，您别等了，快回去吧。”青衣男子点点头，提着灯笼往巷子出口走去。
　　小童在原地站了会儿，等看不见烛光人影了，才转身回去。待他关门后，昏暗的烛光在巷子拐角处亮起，青衣男子轻轻地走到门前，熄灭了灯笼里的烛火，静静地站着。
　　“他走了？”尹风斜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问道，他的手里拿着一枝桃花，想起那人温柔似水的样子、似乎比那后主还要多情，不禁觉得好笑。手猛地向上一抛，“啪”地一声，桃枝落在了墙外的巷子里。不待小童回话，又道：“可别露馅了，我还没玩儿够呢。”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一面起身往宅院走去。小童垂首低应，见他要走，忙上前几步说道：“少爷既然不喜欢卿公子，就早点说吧，这样拖着还得费心思哄着······”
　　尹风听了这话，在走廊上站住。夜风从廊上穿过，轻轻地拂动白色的衣袍。
　　“你在为他不平？”语气蓦然冷下来。平安一吓，不敢再出声。
　　卿离在门口站了片刻，提着没有烛火等我灯笼往回走。月色渐渐淡去，慢慢地周围变得昏暗，卿离看着前面的一截阴影，顿住。片刻后，跨过那支桃花，消失在巷子转角。
　　春日的桃花开得热烈。凤来镇西郊石桥另一头有一大片的桃林，临水一排杨柳。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凤来镇地处江南，江南之地，总是缠绵而又风雅的。
　　一大早，包子铺的张老伯支开摊子开始做生意，跟着他的两个小孩儿，一个看着斯文些，一个调皮些。调皮的那个冲着著青衣的男子做了个鬼脸，拿腔捏调的道：那个温润如同水墨的卿公子，这么早去哪儿啊？”张老伯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责怪道：“不许无礼。”，然后对秦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公子见谅，我这孙儿是被惯坏了。”说罢在笼屉里拿出两个包子用纸包好递给秦离，：“公子还没用早膳吧，这两个包子拿去吃，对身体好的。”卿离笑笑，从袖里拿出五个铜板，走到小孩儿面前温声道；“你告诉我，这个话是谁告诉你的，这五个铜钱就给你，好不好？”
　　小孩儿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铜钱，不屑道：“我才不稀罕呢。”
　　卿离起身接过包子，将铜板放到一旁的木盒里，冲张老伯点了点头，往城外走去。斯文的小孩儿摇摇头暗自嘀咕：“这件事可有些难办啊。”调皮的小孩伸出一只手，手指并在一起掐诀，口里念念有词，红光一闪，忽的变成了一只火红的狐狸，斯文的小孩眉头一皱，不悦道：“明玉，青天白日的，你也太大胆了。仙君下界本就不能招摇，你这一闹，万一被天帝知道了，如何使得？”一旁的张老伯抬手在眉心划过，原本花白杂乱的头发化作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布满皱纹的脸渐渐变成一张俊秀又带着些出尘韵味的年轻脸庞。灰色的旧衣变成绣着卷云纹的紫色锦袍。凝华仙君看向斯文的小孩，摆手示意无妨。
　　卿离像是没认出来他来，放了凝真丹的包子倒是应该吃下去了，也不知道卿离究竟作何打算，凝华仙君皱紧了眉头。小狐狸轻巧的跃上放蒸屉的台子，叼起桌上的木盒跳上凝华的肩膀，将木盒轻轻地放在他手上。里面的铜板不见了，一株碧草在木盒里闪着微光。凝华心下一松，这流芳草对妖类化形大有裨益，想来是卿离送给明玉和明玦的，他不点破，大概也是不想多生事端的意思。
　　卿离吃着手里的包子，不慌不忙的往西郊走。两个包子下肚，身上倒是舒坦了许多。凝华一门心思的喂他吃各种丹药，想将他失去的修为都补回来。只凭几粒丹药就想做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凝华心里大概也明白，只是习惯罢了。
　　当日凝华连术法都忘了施展，匆忙跑到他面前，告诉他：“绿猗在凡间江南一带，一个名为凤来镇的地方”。有这句话，就够了。
　　三月春风绿江南的时节，卿离站在路旁的桃花树下，斜倚着枝干。看见那人带着一个仆从打扮的小童，从远处走来，悠然闲散的模样。数十年未见，竟比往昔沉稳了许多。待他走近，秦离从树下走出来，压抑着心头涌上的情绪，怕惊扰他一般，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公子也是来踏春赏花的么？”
　　尹风诧异的停下脚步，朝卿离看去。这人一袭浅青色的长衫，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穿在他身上有一股淡雅出尘的韵味。一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挽在脑后，一副清秀书生的模样，眉眼一如水墨，明明是浓墨描画的眉眼，却偏偏让人觉得有几分飘渺。这个人虽然站在那里，但是下一瞬似乎就会像云烟般，一触即散。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的杏花才配公子这样的人品。公子不觉得这桃花太俗艳了些？”
　　卿离微微一笑，摇头道：“杏花未必高洁，桃花也未尝俗艳。赏花的人不同罢了，公子又哪里知道它们本性如何呢？”
　　尹风敲了敲手里的折扇，微微扬起下颌。声音带着几分挑衅道：“阁下的意思是，我是个俗人罢了？”卿离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哭笑不得。一旁的小童面色纠结，想起上次那个紫色锦袍的年轻公子，人家不过问问路，少爷掉了半天书袋，从什么“天地玄黄“到什么“路漫漫其修远兮”，那位公子虽一直安静的听着，可是跟着的他的那个红衣服小孩一直咬牙切齿的瞪着少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少爷回家的路上竟被马车撞到，腿上肿了一大片。想到这，小童走近几步到尹风身旁低声劝道：“少爷，这位公子一看就不是这样的人，怕是您误会了，您捉弄人也······”尹风横眼看他，小童一吓，忙躬身退后。被小童一打岔，尹风也没了作弄卿离的兴致，说句还有事要办，带着小童往城里去了。卿离看着他上石桥，等连背影都看不见的时候，才转过身，一步步地往桃花林子深处走去。
　　林子深处有一间木屋，推开门，凝华一人坐在桌前喝茶。平常一直跟在身边的两个徒弟竟然一个也不在。
　　“明玉和明玦怎么一个都不在？”卿离在桌旁坐下，端起凝华给他倒的茶问道。
　　凝华眉头微微皱起，放下手里的茶盏道：“我让明玉去把冥修请来，既然我能找到他，狐族的人自然也能找到，如果他再次堕入魔道，除非灰飞烟灭，否则就算跳下轮回台，也救不了他自己。”
　　卿离品着手里的茶，不急不缓道：“冥修虽然是前任的狐王，但是现在的狐族长老，没人会听他的。”
　　凝华看着他，沉声道：“所以我让明玦去找柫琴。”
　　卿离眼睫一颤，沉默不语。
　　凝华拿过他手里的茶盏，叹气道：“毕竟在绿猗堕入魔道后，是他一直陪在左右，你也莫要介怀。”
　　卿离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轻声问道：“柫琴他，当初把绿猗骗去琉璃阁，你知道吗？”
　　凝华诧异的看向卿离，他长久以来温和的气息竟参杂着一丝戾气。明玉曾经说过，柫琴带着绿猗到轮回台的时候，身上的血，顺着衣服滴下来，染红了走来的路。就算那时他不在场，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惨烈。在绿猗跳下轮回台，一切都完结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柫琴。而那时的卿离，连绿猗这两个字，他都不忍在他面前提起。
　　木桌上的茶渐渐地凉了，一室沉寂中，凝华道：“当初你因公废私，绿猗没有怪你。你们的事我不能插手过多，没了他们帮忙，你要怎么办？即便柫琴其心有异，你难道就不能为绿猗多留意？如果你打算就这样看着他便罢了，不再图别的，柫琴未必比你差。”
　　卿离眼神一黯，凝华继续道：“至少，在我看来，他对绿猗是情真意切。”

作者有话说

　　没有存稿，最近很闲，更新应该会是日更，总之。。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