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孤独的一天》木芯

1、第 1 章

　　好寂寞，好无聊，好想出去啊，我不要在待在这个地方了……谁来把我从这里放出去，我好想出去玩啊，有谁来和我一起玩啊……

　　1

　　“布鲁克，布鲁克——你出来啦，我再会和你吵了！”女孩双手合拢作喇叭状，奋力地对着一间屋子喊着，而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的，屋子上的那扇黑色窗户始终紧闭着。

　　“讨厌……明明已经三天了，不就是吵了一架吗？”女孩喊得有些累了，用她穿旧的皮靴踢了踢破碎的石板路，几颗小石块被震起来，滚到路的另一边。

　　接着她转回目光，黑色的木窗依旧像是拒绝一切般地紧闭着。

　　“怎么办，没有人和我玩，学校又停课了……好无聊啊”

　　太阳已经快要触碰到地平线了，昏红的光使得原本冰冷石板路多了一丝暖色调。女孩怏怏地踢着腿，在石板路上一边念着儿歌一边蹦跳着，偶然会遇到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当她经过成排矮小木屋中的其中一间时，一个女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回来了吗，莉雅，听说今天不上课呢，你要去哪里？”

　　“妈妈！”女孩停止蹦跳，“刚刚我去找布鲁克了，可是他不理我，明明都已经过去三天了，只是吵了一次架而已……”女孩露出十分委屈的表情对母亲诉苦。

　　“啊、布鲁克啊，或许是因为你三天都不去找他，他不开心了吧，要不要你先找别的朋友一起玩吧。”莉雅的母亲安慰她。

　　“可是别的同学都不想和我玩，他们说我的身上会有病毒的。”

　　女人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不安的神色，“莉雅你是个健康的好孩子不是吗，”她挤出一个笑容，“不要胡思乱想了。”

　　女孩扭了扭头，进行着自己不太擅长的思考，紧接着就像是放弃了一样再次露出了天真的笑容，“那我去找曼德医生玩了，他总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语毕便甩着双臂再次蹦跳着向前去了。

　　“莉雅，早点回来，不要乱跑啊！”女人看着莉雅毫无顾虑地跑了出去，在后面有些焦虑地喊道。

　　“哎，这孩子。”她叹了口气。

　　“曼德医生！”莉雅飞奔到街角上一间大屋门口，它的大门上刻着一个年代久远的十字架。从它被岁月侵蚀的厚重石砖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古朴神秘的花纹，用漆黑实木做出的尖顶使它看起来比旁边的屋子要高大许多，在尖顶之下，悬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铜钟。这一切，都使得它与周围的其他建筑格格不入。

　　女孩用力地推开大门，兴冲冲地飞奔进大厅。

　　整个大厅都铺着黑白色的地砖，由于岁月的刷洗，看起来更像是灰白色。大厅中有一张铺着床单的桌子，旁边摆着许多医疗用具。在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正低头翻着一本绿皮的厚书，发现莉雅的突然出现，他挑起了眉毛，“哟，是莉雅啊，今天身体不舒服吗，不过看你那么有精神……喔喔，不要随便乱翻我的书啊，这个你看不懂的啊……”

　　“陪我完啦，曼德医生，我们再一起玩看病游戏吧！”

　　男人将书合上，调整姿势看向莉雅：“哦，是吗，为什么呢？”

　　“以前我每天都是和布鲁克玩的，可是后来我们吵架了，本来我今天想去找他和好然后再一起去玩的，可是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

　　“哦……布鲁克……我不太见到他呢”男人的眼神移向窗外,“你说的是孤儿院里那个眼睛很漂亮的小男孩吧，你们吵架了啊，不过呢，莉雅你也有错啊，怎么能三天都不去理他呢，这样他也难免会发脾气的啊。”莉雅有些不承认地撅起了嘴。

　　“虽然很想和你玩，但是医生我今天会很忙，所以没有时间陪你啊，你去找别人吧”曼德医生露出了带有歉意和安慰意味的笑容，摸了摸莉雅的头，“啊，如果你有什么愿望的话，就在这所修道院里向神明祈祷吧。”

　　“唔”莉雅很不情愿地嘟囔着，“曼德医生也不愿意陪我。”

　　但是在医生的催促之下，莉雅还是乖乖地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她对着大门上的十字架双手扣拢。

　　“希望能快点和布鲁克一起玩。”

　　2

　　“好无聊啊，接下来还能去哪里呢？”

　　夕阳的余光在瓦片上逐渐退缩直至消失无踪。天空的色调变得与地面无二，灰暗的云朵趁着阴沉的大背景悄然聚集，就像剧场里那些在观众打瞌睡的间隙里悄悄登上舞台的演员们。

　　莉雅漫无目的地走着，猛然头顶上感到了一丝凉意。“啊”她停下脚步，好像总算从索然无味的闲逛中回过神来。

　　虽说是傍晚，但能见度意外地低，像是被人用灰纱蒙上了眼睛。莉雅抬起头，天空早已是阴云密布，黑压压地显得尤为沉窒，乌黑的云朵仿佛像透过你的眼睛直接压到你的心头上一般，真是令人感到非常不愉快的雨天先兆。

　　“快下雨了啊……可是我没有带伞，要回家吗？”莉雅喃喃自语道，目光会转到眼前，在外人看来几乎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景致，低矮的房屋挤在一起，门口堆满了杂物。莉雅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啊，这里是玛利亚小姐以前住的地方呢，以前经常和她还有布鲁克一起玩的……原来我已经走到那么远了啊。”

　　从遥远的天空彼端传来一声闷雷，像是回应它的号召一般，雨点纷纷落下，而地面和空气也仿佛压抑已久，迫不及待地变得潮湿。

　　顾不得自己的回忆，莉雅用手护住头，有些焦虑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开始去寻找避雨的地方。

　　雨势在悄然无息中增大。脚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莉雅发现自己拐进了一条小巷，她一抬头——

　　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在小巷的另一头。

　　如果光论外形，那是一只兔子，体型应该是比一般的兔子要大一些，但是重点不在那里。

　　那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的世界里的东西。那一抹蓝色，比最灿烂的晴天还要绚丽，比最神秘的深海还要妖冶。

　　好像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幅名为“世界”的图画。

　　而那只异样的兔子，对于莉雅的出现却好像是丝毫不惊讶的样子，它鼻尖微微翕动地仰起头，似乎是在试探。它光滑的皮毛闪着银光，在雨中像是一团朦胧的光圈。

　　莉雅沉默地，谨慎地一步步向兔子走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兔子问道。

　　莉雅倒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你为什么在这里呢？”兔子又问道，空灵声音像是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我……”莉雅尽力去理解现状，但最终果然还是选择了放弃，“我本来要和我的好朋友一起玩，但是他没有理我，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很无聊……”

　　“真的吗？”兔子两只柔软的蓝色耳朵倏地立了起来，两只眼睛像圆润的红宝石盯着莉雅，“那就和我来一起玩吧。”

　　“我不想玩了，雨好大……”随着对话，莉雅也被拉回了现实世界，发现自己的衣服几乎湿透了。

　　“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兔子的声音听起来挺开心，说完便向巷口的左边轻快地跳去。莉雅带着惊愕，本能地追了上去。

　　蓝色的兔子灵巧地奔跑着，莉雅有些吃力地跟随着。一眨眼，兔子已经不见了。

　　“这里”清澈空灵的声音响起，兔子正蹲在一间破屋门口的一堆杂物旁催促她。

　　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在莉雅掀开杂物底下的一块木板后显露了出来。

　　“来，进去吧。”蓝色的兔子一跃进了洞口，深不见底的黑暗在一瞬吞噬了它的身影。

　　莉雅犹豫了几秒，紧接着也钻了进去。

　　从四肢处传来土地湿润的触感，莉雅完全陷入在黑暗中，只是顺着地道爬行着，温暖的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刺激着她的皮肤。猛然地道的方向向下一转，莉雅感到她的身体瞬时开始了下坠，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辨别方向的依据，无名的恐惧围绕在身边天旋地转。

　　“扑通”突然世界变得豁然开朗，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

　　“轰隆隆！”一阵巨雷打下。

　　女人站在小屋里，不安地望着窗外，雨水在玻璃窗上汇成一条条水流。

　　“天哪，这个天气，莉雅还没有回来”女人转过头，担忧地看向物中央的桌子旁边正在喝酒，双颊泛红的男人。

　　“亲爱的，你不要再喝了！”带上了哭腔的愠怒声音，“你的女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看看外面的天气，怎么都不关心一下！”

　　男人醉醺醺地晃了晃脑袋：“小孩子出去玩而已，她一定会自己找到避雨的地方的。”

　　一阵令人不安的短暂寂静后，女人突然用手臂在桌子上狠狠一抹，酒瓶滑落到地上，摔成碎片，发出刺人耳膜的声音。

　　女人睁大着眼睛，她消瘦的面容和深深地黑眼圈愈发明显，“我们的女儿已经没有办法去上学了，因为学校不再收瘟疫区的孩子了，没有人愿意和她玩，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眼看着周围的人一个又一个死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找不到工作，所以我们一家只能一直待在这里……”责备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啜泣，“你知道吗，刚刚她还问我布鲁克的事情，我……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男人似乎被妻子震到了，他怔了半晌，微微开口：“布鲁克，那个街对面孤儿院的男孩吗，已经那么近了吗，瘟疫……”

　　“没错啊……幸好有曼德医生在，他处理了每一个病人和尸体，多好的人啊，在这种时候甘心留在我们这里。”

　　“切”男人轻蔑地说到，“那个医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凭他住在那个邪恶的修道院里。”

　　“别在说傻话了，我们能活在这里，一直都是托他的福，上次玛利亚小姐死的时候，也是多亏了他及时的处理，这次布鲁克也是，再说了，关于那个修道院，只是个古老的传说罢了。”女人冷冷地说道，转身离开了不争气的丈夫。

　　“轰隆隆！”巨雷打下，一道巨蛇般的白光将天地相连，映照在莉雅的脸上，也映照在玛利亚小姐的脸上，使她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更加惨白。雨水无情地冲刷在她的皮肤上。

　　莉雅呆呆地顶着玛利亚小姐，她掉下来的时候正好压在她的身上，玛利亚小姐的脸已经完全是青色了，表情更是狰狞变形，双臂像是呼救一般伸出着，但是在手腕处，只有一道粗糙的断面，血肉已经风干，呈现出锈铁一样的暗色。她的下半身已经被埋在泥土里，上半身也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莉雅的目光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从玛利亚小姐已死的身体上离开，然后再这个坑洞中转了一圈。

　　全部都是，一个个排列着的尸体，有的已经完全没入土中，也有的整个都在外面，有她认识的，也有她没见过的，他们的皮肤全都已经是铁青色，身体有被截断的痕迹。

　　视野的一角，一抹明亮的蓝色一闪而过。

　　坑内的积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脚踝，莉雅吃力地朝那个方向走去，看到了一扇简直要隐没在土堆里的小木门。

　　她打开门，浑身颤抖着进入了室内。

　　3

　　女孩走得很慢，泥水不停地顺着裙子和脚踝滴落到地上，每间隔几秒她就打一个冷颤。

　　阴暗幽闭的走廊，隐约看得出这是一条向上的台阶，冰冷的石板曲回向上，前方黯然无光，只有黑暗张开大口等着她。

　　总算到了尽头，她再次推开一扇门，伴随着“嘎吱”一声，温暖的灯光和干燥的空气打到她身上。

　　这是一个较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工作台，上面有一本摊开的书和一盏煤油灯。

　　莉雅翻了翻那本书，那是一本绿皮的书，上面写满了她完全看不懂的文字，还有一些古怪的图画。她又伸手想去提煤油灯，却发现灯手柄意外的烫，手一滑，灯滑倒在桌上，然后滚落在石板上碎裂了，短促而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充斥在空气里。

　　“咔嚓”，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凝固，莉雅盯着前方的一扇门一寸寸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探出头来，“谁？”

　　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面孔，莉雅就像见到久违的亲人一样，欢快地叫道：“曼德医——”但是喊道一半时却又终止了。

　　曼德医生的白大褂上，可以看到点点的血迹，外面有尸体的坑，通到了曼德医生这里，难道说是……

　　“咦！”眼前的医生看到是自己熟知的小女孩也感到了万分惊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莉雅呆滞而略带恐惧的神情上，然后又顺着地上的水迹一直追溯到小门上。

　　“啊……”随着恍然大悟的感叹，医生的表情也开始了变化，“原来你，看到了那些啊……那就没办法了呢……”曼德医生挤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吧，莉雅，过来吧，我会和你解释的。”

　　女孩瑟缩着向后退，医生的眼里闪过诡异的光，紧接着冲了过来，莉雅本能地转身，打开自己进来的校门钻了进去。

　　“莉雅——为什么要逃——呢？”曼德医生拉长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就像恶心的黏虫粘着她不放。

　　“往这里！”久违的蓝色再一次出现，兔子伏在一扇半开的门旁边，那是一扇她在来的时候没有看到过的暗门。

　　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莉雅毫不犹豫地推开门。

　　一盏吊灯因为门的突然撞开而嘎吱嘎吱地摇晃，房间里试管的影子也随着摇摆。

　　很多试管，每一个都比莉雅要高，它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里面分门别类地漂浮着各种器官，眼球，耳朵，鼻子……

　　“来啊，快来这里！”空灵的声音催促着她，兔子若无其事地向前蹦去，很快又看不见它的身影了。

　　但女孩只是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她踉跄地向前走。

　　一阵刺耳的杂音突然响起。

　　“坏孩子，跑到不该到的地方了哦~”曼德医生突然出现在门口，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不自然的扭曲着，露出病态的微笑，瞳孔异样放大，里面盈满了疯狂的光芒。而他手里，握着一把正在旋转的电锯，它正是杂音的来源。

　　“真没想到这个也会被你看到，这里的一切，还没有被外人看到过呢。”他带着一股自豪感环视着四周，迈着轻快地步伐走进来，“看吧，莉雅，这就是我这么多年不为人知的成果，10年来不停的实验和收集，就是为了挑选出最美丽的器官，恭喜你啊，小莉雅，你是我第一个有幸来参观的人，并且……有幸看到我伟大的艺术品完成的一刻！”他面对着那些试管，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完全不是女孩印象中和善而平易近人的那个医生，更像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

　　“你觉得怎么样啊……”曼德医生又一次露出了微笑，举起了手中的电锯。

　　“呜……”女孩在强烈的恐惧之下第一次发出了咽呜，“为什么……曼德医生你会把玛利亚小姐他们，而且，这个……”

　　“呵哈哈，一切都是为了她啊，当我在这个修道院里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把她修好，不，要让她变得比以前更完美！”曼德医生的脸已经完全认不出了，“至于玛利亚小姐他们吗，其实他们只是得了普通的小感冒之类的罢了，但是我是在是太想要他们身上美丽的部分啊，所以才说他们得了疫病，这样一来他们的尸体就任由我处理了，就像玛利亚小姐的那双手，还有……你好朋友布鲁克的漂亮眼睛啊。”

　　“嗯，”医生看到莉雅茫然的表情，心满意足地微笑着，“三天前，孤儿院里的人跟我说他有些不舒服然后我就迫不及待地处理了，你在那个坑里没看见他的尸体吗，我最后挑了他的左眼和下面连着的皮肤呢。”就像是玩闹一样稀松平常的语气。

　　“咦……”

　　“就是这样哦”医生提起电锯，继续逼近，“贪玩的孩子，我不是说过我今天很忙的吗，我刚刚完成了我伟大的作品哦，可是你偏要闯进来还看到了那么多，要接受惩罚的哦~”

　　狰狞的面孔凑近，女孩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没想到身后不是墙壁而是一扇虚掩的门，她重心不稳地向后跌进了另一个房间。

　　后脑勺摔在地板上，哗哗的雨声涌进耳里，女孩看到天花板是罕见的柔和色调，艰难地转过身，这个房间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用非常昂贵的涂料漆成淡粉红的墙壁和用棕色木板铺就的地板，淡黄色的窗帘拉开着，可以看到玻璃窗外风雨还在持续，屋中央铺着一块镶有奇怪花纹的旧毛毯，上面放置着一张精致的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女，她的手脚无力地垂着，双眼紧闭，脖子歪向一边，蓝色绸缎的裙摆垂到地面，金黄的鬈发披散着，刘海下的那张脸，如此地精致与美丽，没有一丝瑕疵，简直……就像一个被精雕细啄的洋娃娃……莉雅看得出神。

　　“看到我美丽的杰作了吗，幸运的小游客啊，”医生病态的声音依旧，“你看到的是最完美的她，我刚刚为她安上最后一个零件，从此以后，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然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窗外又是一声巨雷打下，天空中，阴云聚成了诡异的形状，风呼啸着，发出令人汗毛直立的尖叫，风和雨点打在玻璃上，哔剥作响。

　　莉雅感到自己的脚踝被抓住，向后拖。

　　她死命地挣扎着，手在胡乱中抓住了毛毯的一角，毯子在椅子和地板间摩擦发出“咯吱”一声被抽走，精巧的椅子随势向后倒去，美丽的人偶也应声倒地，每一根都精挑细选的长发杂乱地散开在地，精致的脸庞砸到地上，人偶毫无生机地瘫伏着。

　　“不”医生怒吼道，“肮脏的小鬼！”，莉雅感到自己的后背重重地摔在门框上。

　　“天哪，我亲爱的！”医生慌忙地跑到人偶旁边，用颤抖的手轻轻地去扶她的肩膀。

　　雷鸣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近，就像巨人张开双臂撼动大地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开始颤动。莉雅觉得房间开始摇晃起来。

　　冰冷的雨水透过衣服刺痛着肌肤，但皮肤却火辣辣地发烫，连续的惊吓把最后一丝力气从她体内抽走，疲惫感和眩晕感冲击着大脑，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各种声音虚虚实实分辨不清，莉雅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个梦。

　　铜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和着暴雨奏响异样的旋律，碾压了所有其余的听觉。

　　人偶的睫毛将蝴蝶翅膀一样颤抖了一下，脖子机械地抖动起来。

　　医生激烈地大吼着什么，摆动手臂。

　　整幢楼开始摇晃起来。

　　人偶像上了发条一样浑身颤抖着，挣脱医生的怀抱立起来，全身所有的关节都不自然地抖动着，她的眼睛睁开了，右眼是鲜红色，左眼是漂亮的水蓝色，似曾相识。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好累。

　　人偶晃动着关节艰难地向她走过来。

　　这应该是一场梦吧。

　　视野里的所有颜色搅在一起，变成了背景，只有少女人偶的形象清晰着。

　　好累。

　　闭上眼，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疲惫感，所有恐怖不愿回忆的遭遇的消失了。

　　睁开眼，还是颜色混乱的背景，却显得温暖而明亮，人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布鲁克，他还是莉雅印象中的那幅老样子，破旧的衣服，淡黄色的短发，漂亮的水蓝色眼睛，完好无缺，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莉雅褪去了疲惫的表情，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伸出了自己的手。

　　谢谢你陪我一起玩，还把我放出来，让我来实现你那个时候许的愿望吧。

　　崩塌，碎裂，消失。

　　“布鲁克，”女孩兴高采烈地拉开门，“我们出去玩吧！”

　　“莉雅！”门内的中年男人不悦地说，“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进来吗！”

　　“天哪，这个可怜的孩子，他怎么了？”跟在莉雅后面进来的女人看到屋内的景象发出了惊呼。

　　一个淡黄色头发的男孩半坐在床上，他的左眼和下面的一部分脸皮上都缠满了绷带，站在床边的男人则正整理着绷带，“是烂疮，没想到三天就到了这个程度，我不得不把他的眼睛割掉了。”

　　但莉雅似乎不太关心这些，她冲到男孩的床前大声说道，“那你是不是好了，以后是不是能和我一起去玩了？”

　　“莉雅，布鲁克现在还很虚弱，你不能那么着急就想着玩。”男人有些无奈地说道。

　　“不要啊，爸爸，他不是已经好了吗？”莉雅无理取闹般地扭着头。

　　“谢谢你，里昂医生”仍然小男孩有些虚弱但面露笑意地说道。

　　“啊，布鲁克你知道吗，昨天旁边那条街上的老修道院塌了啊，以前大人总不让我们进去，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探险吧！”

　　“莉雅！跟你说了多少次，那是个危险的地方……”

　　黑夜像一层裹尸布笼罩着天空，满月高悬在天空的正中央，柔和的光给周围的黑云镀上了一层银边，就像是什么东西的眼睛正向下窥视着世界。

　　锈迹斑斑的巨大铜铃斜靠一根柱子上，旁边有一个穿着蓝色绸缎长裙的美丽少女哼着歌舞蹈着，她一只眼睛是鲜红色，另一只是漂亮的水蓝色。

　　终于可以出来玩了，好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