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飞》Jochen

2、心眼小的胖丫头

　　眉飞得到父亲的确认，这下子真真的眉飞色舞，只是没注意脚下，一下子便被自己的裙子绊倒在了地上，幸亏着地的是屁股，摔在地上皮粗肉厚也不疼。可是——

　　爬不起来呀！

　　自己像座山似的稳稳坐在地上，怎么也使不上劲撑起来。眉飞顿时有些气恼。果然太胖了，两条腿都要时时刻刻打仗，不管哪条腿打赢了，这具身体可就惨了。

　　眉飞软软糯糯地拉开嗓门：“碧寰——红袖——。”相府里不白安置人，相国大人又喜欢冷清，所以府里的人都是各司其职的，甚少看到这个点还在花园里晃荡的人。声音大概是送出去了，之前被她留在落辰坞里整理的贴身侍女碧寰很快赶到了。

　　只是，小丫鬟咬紧牙关，也扶不起来！

　　“小姐先等着，碧寰去叫红袖过来！”于是，碧寰又风风火火地跑去喊另外一个侍女红袖了。

　　碧寰走后，眉飞想了下，大概碧寰和红袖过来也是扶不起自己的，于是白生生的脸上一红，梗着脖子豁出去了：“李欠欠——”

　　没人。

　　“李欠扁——”

　　还是没人。

　　眉飞顿时一副咬牙切齿：“李迁，你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下次见到你我就给你放跳跳毛毛虫！”

　　终于，一个身长玉立的影子落下，淡漠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松松便把眉飞扶了起来。

　　“哼，小气鬼！”

　　眉飞看着眼前比自己高至少两个头的沉默少年，虽然他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可是眉飞就是知道那厮肚子里已经笑话自己笑得肠子痛。她有些恼羞成怒地想踩对方的脚，只是，长期以来的恶劣行径，对方已经极富经验地预估到，并且率先轻轻跳开了三尺远。

　　眉飞不甘心，瞥眼看到花坛旁边的什么，一抹狡黠的笑意浮上嘴角，悄悄往后退，眼看就要退到一个大花盆里了，嘴里大喊“我要摔倒了，我要摔倒了！”

　　果然那边有个极细微的叹息声，终于还是赶在她摔倒之前，救了那个花盆一命！

　　自然，眉飞又是重重屁股着地！他大爷的，这次摔疼死了！

　　想当初父亲告诉她李迁的使命就是无时无刻地在暗地里保护她，让她不要声张。她以为李迁便是乖乖听命自己的，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开始试了几次，李迁都马上显现帮她，比如带她从被“流光溢彩”炸开的小屋里毫发无损地逃出来。可是这个李迁，却是傲娇得很，既然有功夫嘛，那本小姐叫他带她飞出府外试试，或者在相府上空飞一飞，他却好似对付小孩子的伎俩似的，看不上眼的无动于衷。任她各种 “李欠欠”“李欠扁”地乱叫，就不回应。为此，她偷偷给他下过催命巴豆，下过火爆辣椒油，给他怀里扔一包百里臭马粪……本以为他要气得跳脚，却仍是面无表情的，真是无趣得很。可很奇怪的是，随着时日久了，眉飞却渐渐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像刚才她明明听到他肚子里的乐不可支。

　　报复要趁早！眉飞顾不上安慰疼痛的屁股，用力一扔，一条肥肥的绿色虫子加上她袖子里一起沾的跳跳粉便被她甩上了那厮的后背上，正在放置大花盆的高个子明显地一顿，随后很快“咻”地一下，便不见了。

　　虽然看不到他的石块脸，可是眉飞就是知道他逃得很狼狈，这厮据说武功很好，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毛毛虫，尤其是撒上她特制的跳跳粉，能让毛毛虫灵活地在他身上各种钻各种跳，想象他惊恐得手忙脚乱的样子，便很解气，哈哈哈哈！

　　眉飞抱着肚子开怀大笑。

　　只是乐极生悲，等察觉自己屁股下凉凉的，才发现还有一条更肥硕的绿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压死了，绿肉虫，却是五颜六色的内脏四溅，感官很是刺激，一下子感觉什么都不好了。

　　幸好碧寰和红袖，以及院里另外一个管事的很快一起过来扶她起来。

　　既然要准备学习用具，自然要先出趟门挑选呀。其实，一听说小姐要去书院，老管家就马上去最有名的“知行斋”订好了文房四宝，还有女学生所盛放文房四宝的锦盒。可眉飞却说要挑自己喜欢的款式，其实她的那点出去玩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老管家请示了相国大人，得到默许后，便赶快给小姐安排好了马车。

　　眉飞回到她的落辰坞里，碧寰和红袖便手脚麻利地给她挑了一套简单大方的素儒裙子换上，头发梳成时下最简单的小女儿双包髻，腰间则压了一块莹白小玉。只是身体有两个丫鬟加起来的宽阔，便行动上显得有些笨拙。

　　这时，进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子，大概是走得有点急，苍白的光洁额头上带了一层薄薄的汗，秀眉微微拧着，呼吸有些不稳。

　　此人正是眉飞母亲生前的贴身侍女秋姨，眉飞的母亲在她不到半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幸好秋姨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十年来一直不曾离开相府，填补了不少眉飞缺失母亲的关爱，因此性格大大咧咧的眉飞，就算敢顶撞父亲，却是很听秋姨的话的，不敢让她伤心。

　　“阿妹，我听老管家说你要出门，秋姨跟你去。”

　　“秋姨你放心好了，我就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的。秋姨你也知道的呀，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还没人敢欺负我呢。”月儿眼弯弯，一副卖乖又得意的样子。

　　秋意没有血色的唇边泛起了笑意，也是，这个小丫头，可是古灵精怪得很呢。

　　随即，眉飞神经大条地又上前抱住秋姨，只是她现在变胖了，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坐在秋姨的怀里，况且，秋姨看起来身体不大好。也不知什么原因，自从前两个月开始，过了十五，秋姨都会生病，然后得躲在屋里修养好几天。这不才刚刚病好些，原本是该卧床休息的，可是听说眉飞要出门，又不放心地赶来，牵引的疼痛便冒出薄汗，眉飞有些心疼而笨拙地替秋姨轻轻擦拭。

　　秋姨的心里暖暖的，虽然这个小祖宗什么都敢做，像个假小子上树下水，爬窗揭瓦，每天相府都是闹哄哄的鸡飞狗跳，她也跟着三百六十五天地操心，可是一看到那双晶晶亮的一弯清月，便又心如甘贻了。

　　她知道眉飞人小鬼大，而且自己确实不宜走动太多，还得快点恢复身体才行。

　　碧寰会跟着去，秋姨也知道眉飞的暗卫李迁，那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少年，年纪不大，武功却是跟自己不相上下的。

　　秋姨只好又细细叮嘱了碧寰，才松开了紧拉眉飞的手。

　　眉飞兴高采烈地出门去。

　　相府在紧挨皇宫前的隆庆街上，一出府，拐过幽静的小巷，便是极热闹的东西两市，上午的开市鼓声也才刚响不久，琳琅满目的商品正一件件摆出来，考古讲究的特色门面前大小掌柜笑脸相迎，地摊上，各种新煮出来的食物则弥漫一派蒸腾：热的是油炸糕、煎饼、包子、汤圆、面条、熏肠、酱肉……冷的是甜的咸的方的圆的各种糕点，彩色纹样点缀其中，还有脆生生的豆子、瓜子、薄饼、切片；有带着早晨露珠的鲜花，有南北药材，有土里刚摘上来的蔬菜，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瓶瓶罐罐，有蹦跳的宠物，有惊险的杂耍，摊开的是五颜六色的大染坊花布，卷起来的是墨香古色老字画……切肉的咚咚咚，卖刀的嚯嚯嚯，卖糖葫芦烧饼豆腐脑泥人儿的也吆喝起来，真是耳边此起彼伏，面前缭乱眼花。

　　撩起帘子的眉飞和碧鬟都看得喜不自胜，两颗脑袋紧挨着，好几次差点都要探出去了。

　　比较忐忑的是赶马的车夫，不断地听到车吱吱呀呀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好像咳嗽的马车下一刻五脏六腑都要咳了出来似的。

　　于是使劲赶，将将还差一个街口就到“知行斋”了，马车的支架子却嘎嘣一个脆声响。

　　——断了。

　　眉飞和碧鬟四脚朝天地摔在了街道中间。

　　两旁的人先是愣住了，随即哄堂大笑。

　　打快板的嘴碎，打蛇随上棍似的立马换了词：
　　竹板这么一打呀，
　　唱个大笑话，
　　街市车水又马龙，
　　突然有车震天响，
　　为什么响？
　　折了呗
　　为什么折？
　　原来是载了个胖丫在里头。

　　胖丫头，
　　胖丫头，
　　摔在地上肉不痛，
　　肉不痛，
　　脸不红，
　　爬起身来四处瞅，
　　李大婶的肉饼沉，
　　崔二哥的酒酿甜，
　　牛老爷的油条脆，
　　周老庄的饭包香，
　　馋的呀，
　　胖丫头圆鼓鼓的两眼放光芒，
　　哎呀放—光—芒！

　　这下，皮如城墙厚的眉飞也终于脸热升腾，在一阵大笑中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