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时明月》清馨1

2、第 2 章

　　酒足饭饱之后，心情愉悦的李陵和他兄长一块儿逛着长安城，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自得其乐，令跟在身后的两位护卫暗暗松了口气。主子开心就好。
　　西市与东市的交界处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地方，这里龙蛇混杂却又能够相安无事，倒是长安令最放心的地段。这里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令人唏嘘或者捧腹的事情，要是想看热闹，这里定是个好地方。
　　“小娘子这是做什么？”旁边帮工的人见一个不过十五的少女吃力地抱着自己已经死去的爹爹，一只小手还绕到背后替他穿上这身医者送给他的新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可这位医者也不是个有钱的，大部分都是免费诊治的。
　　“你没眼睛吗？替爹爹换好了衣服就挖坑先埋了爹爹，让他入土为安。要不然这么热的天爹爹怎么受得了。”这姑娘或许是本性泼辣，现在又失去了爹爹，语气便没怎么好，那汉子也不在意，这么多天的相处，自然知道她的性子。
　　那汉子抿抿唇，递了把手。
　　“十哥，这里倒是有趣。”李陵坐在一个酒馆里看着外面的纷扰纠缠，十足的兴味观赏着女人的战争。
　　男人也是嚼着零嘴，兴致盎然地欣赏着贫民的斗争。自小就见惯了女人之间的争斗，不过这般的倒是没有。“今日倒是长了见识了。小陵，你觉着怎样？”
　　李陵耸耸肩，撅了撅嘴，“我支持灰色麻衣的少女。”
　　男人也点点头，笑得很明显。“我也是。”
　　原来是前面的医庐中两位少女同时死了父亲，医者好心问了两人要不要帮忙，结果一人希望有人帮自己将父亲送到城外安葬，一人请人帮忙将父亲搬到一里外的热闹之地，她要卖身葬父。
　　同样是丧父，一人卖身，一人挖坑。也不知该说谁更孝顺。
　　黍离带着小家伙送了几杯茶水出来，让这些人解解渴。虽然她允许死者在自己的屋子里整理仪容，但是家属却是不愿意麻烦她，宁愿将人搬出来在屋子的下檐那处凸起的石阶上办事。
　　“黍先生。”那些围着两位姑娘的汉子一见她出来，立马静了声，纷纷向她问好。不过黍离向来在人前是易钗而弁的，故而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翩翩少年郎。
　　黍离笑笑，将端着的水壶和茶杯放下，和小家伙分头给他们送水解渴。“旁人的想法咱们不用关心，这是人家的家事，咱们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
　　“唉！”那汉子憨憨地点头接过水，也不知他是应了不管别人家事还是谢了她的送水之情。
　　“多谢先生。”麻衣少女有些哀伤地谢过了黍离的恩情，却没说什么以后要当牛做马地报答。“还请先生找个人帮我将爹爹送到城外，我一人无法”语气有些哽咽。
　　黍离点点头，看了看后面那个使劲儿挥舞着双手的汉子，心中有了一份计较。“你大牛哥常走那条道，要是放心就请他帮你将你父亲送走，有个熟人还比较安全些。”
　　麻衣少女转身看了一眼那个粗犷的汉子，这些天的接触也知道他是个好人，便也点了头。“多谢先生。”
　　黍离对大牛比划了个手势，那汉子大牛摸摸自己的大脑袋，憨憨笑了几声，又觉得时机不对，又摸摸自己的鼻子，进房拿了一条草席将整理好遗容的老者裹了，对少女说道：“这般不是不尊重老者，是这样比较方便送他走。”
　　少女也没说什么，吃力地推着另一旁一个汉子提供的推车，对那个讪笑的大牛说道：“我知道。你还不快帮我爹放下来！”真是个傻子！少女抿抿嘴，“小心些放，别让我爹不舒服！”
　　“唉！”大牛听话地将老者放上去，那动作轻柔得令人无法直视，太违和了。也委实太听话了些。
　　解决了一个表面泼辣却善解人意的少女，对那个小白花似的少女，黍离有些头疼。
　　“姑娘”
　　“先生！”少女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全当她是一位少年郎，是她全心可以托付的良人，真真是柔情似水啊！
　　要不是黍离身为女子，还真的可能怜惜她的身世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就被耗尽了耐心和同情心，要不是顾及这女人的声誉，早就拿扫把把她扫出来了。
　　在父亲为死前就换了一身素衣的少女小声啜泣着，对于那些想要帮助她的汉子都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黍离差点反胃。虽然她是大夫，可没见过这么着急的姑娘。真是可怜了她爹。
　　再不喜欢她也不能撒手不管，要不然对不起自己的心。“死者为大，姑娘不如让人帮你先把丈人先葬了”
　　话未说完，那个啜泣的少女开始大哭，却也是哭得美丽。“先生要是不要我了，素素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够”不得不说，这是个有手段的女人，很恐怖的。
　　“你们谁愿意帮忙就抬了丈人走，要是不想理会就赶紧走！”黍离也不是好脾气的人。皱皱眉头，对着那些汉子说道，“你们几位要是想献殷勤也得看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们。以后眼睛睁大一点儿，要不然什么时候被算计了也是自找的。”心情不好自然语气不佳，黍离也没对这姑娘口下留情。
　　那些汉子都是黍离救回来的，也算是在她手下吃饭的，既然东家都怒了，自然是不敢再乱献殷勤，纷纷散开。他们虽然垂涎少女的美貌，但都不是傻子，既然东家都说破了，何必自找麻烦。
　　最后在那个素衣少女目瞪口呆下，一个憨直的汉子帮忙老丈处理了他的身子，让他干干净净地离开人世。毕竟人活一世不容易，还是让他走得安心点，也算是积了阴德。
　　“阿武，记得以后要是这位姑娘富贵了，多要些赏银。”黍离不无嘲讽地说道，“就不知道这位姑娘以后是否还记得有这么一位父亲的存在。”
　　素衣少女脸上就像是开了染坊一般，煞是好看。最后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眼神狠厉地瞪了一眼黍离，甩袖走人，竟连自己的父亲的遗体都没有收敛。
　　“这般女子倒是少见。”酒馆里的男人摇头，喝了一杯不知是什么原料做的饮品，倒是挺适合这个季节的，而且滋味上佳又花不了多少钱银。
　　李陵还小，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独自享受的兄长讪讪一笑。
　　男人笑着提点他，“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敌人而是女人。不论是你的身边人还是旁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阿陵可要记得对女人要小心为上。”
　　李陵不懂其意但还是点头应下。兄长不会骗他，既然如此，那就记在心中，以后遇上了再说。
　　“主顾，这是今日的礼品，不知是否鉴赏？”酒舍主人似乎心情不错，竟然送起了礼品。
　　李陵好奇心重，便让他过了来。
　　“舍主人，这是何物？”李陵拨了拨舍主人手中捧着的罐子，很是好奇。看它不过是寻常的陶罐，有什么稀奇？
　　舍主人笑笑没有因李陵眼中的疑惑或轻视而愤怒。对着他们说道：“这罐子确实没什么稀奇，不过里面的东西却是难得一见的佳品。要不是今日看了一场好戏，小老儿心情好也不会将它送人。”一说到这个罐子，舍主人很是自豪。
　　“哦？”男人来了兴致，“不知老丈手中是何宝贝？”
　　“这可是对门的黍离先生亲自调制的上等好酒，若不是今日难得一见黍离先生动怒赢了赌约，小老儿可舍不得拿出来待客！”
　　“那医者”男人对那个少年郎中很是好奇，便问了一声舍主人，“你们打了什么赌？”本是很失礼的事情，他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神态自然至极。
　　“哈哈哈！”舍主人倒是大方，直接说了。
　　原来几月之前黍离刚刚在这西市安定下来，舍主人的儿子得了病多亏黍离妙手回春。之后两人因此成了忘年交。而黍离的美酒更是令嗜酒的舍主人欲罢不能。因为黍离一直都带着笑，舍主人便与之打赌，要是三月之内黍离破了功，舍主人便从他那儿再得到几坛子上好的佳酿；若是输了，便让舍主人的独子去对面医馆做三年学徒。为了美酒竟将自己的儿子当做赌约的筹码，这老丈也算是独一份了。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凡间喧闹，而九重天上静得连虫鸣声都不曾有过。
　　一袭黑色单衣的男子站在山巅，周边彩云缭绕，显得他仙风道骨定是位不世出的得道高人，可他的眼神迷离却又显得平和静寂，空洞得不知里面可否装得下事物。
　　“唉！”男子长叹一声，挥了挥衣袖，“出来。”
　　“大哥哥。”一个稚嫩的孩童出现在他面前，原本嬉笑着的小脸上满是严肃恭敬。“主人已经习惯了汉朝的生活。”
　　男人点点头，看着九天之下的形形色色。“小家伙，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切莫被感情所左右。你的主人也是，需你时刻提醒她，莫要因为凡世间的情爱而毁了本身的修为。若是违背了她自己许下的誓言，定会死在天子剑下。你定要记住！”到底是他创造出来的，不想他为了一个女子而归于虚无。
　　小家伙嘟嘟嘴，“大哥哥，这九天这般无趣，到底不如凡间热闹非凡。小家伙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
　　前言不搭后语，但男人听懂了他的意思，只能挥挥手遂了他的心愿。到底，他也是寂寞的。“倘若真有这么一天，小家伙可要回来陪我？”
　　小家伙吐吐舌头，转身离去，只徒留一个身影在云中。
　　“唉！”男子摇头，负手在背后，看着云卷云舒。心中又是一片平静。既然不愿意，他亦不会强求，世人都有自己的缘法。
　　终南山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而其主峰太白山以葱郁森林为主体，苍山奇峰为骨架，清溪碧潭为脉络，更是美不胜收。
　　“主人，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小家伙很是欢喜地拉着黍离的手逛着这姹紫嫣红的新家。
　　黍离笑着摸摸他的头，心中也是熨帖。虽然这里很简陋，却是真正属于她的避风港，是她的家。“这里很好，很安静。替我谢谢你的大哥哥。”
　　小家伙笑眯眯地享受着黍离的抚慰和疼宠。
　　两人就相依偎地站在山顶，看着以后专属于他们的家园。这里不会被任何人打扰强占，是永远属于他们的。真好！